妄攬春歡 第473章 裴莊氏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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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畢,元和帝眸光微沉,似是想起了什麼,轉而問道:“永寧侯的繼室裴莊氏……可曾參與其中?”
周域拱手稟道:“經老臣與三司會審查證,永寧侯在淮南策劃民亂一事,裴莊氏應未參與。”
“然則,永寧侯原配蕭氏之死,及裴桑枝女官自出生即被棄置在外,這兩樁舊案背後,皆有裴莊氏的手筆。”
說到此,周域雙手捧起早已備好的奏疏,繼續道:“陛下,上述諸事之來龍去脈,及三司查獲之人證、物證,老臣皆已詳載於奏疏之中。”
“恭請陛下禦覽。”
李順全疾步趨下禦階,雙手接過奏疏,恭敬地置於元和帝麵前。
元和帝一目十行,迅速掃過字裡行間,忽將奏疏重重一合,聲音裡淬著寒意:“倘若天下外室都效仿這裴莊氏,處心積慮謀害正妻、戕害子嗣,後宅豈有寧日?正妻安危又何從保障!”
“你去親自傳話裴駙馬,裴莊氏這兒媳婦是他自行清理門戶,還是要等朕下明旨處置。”
周域:“老臣領旨。”
他並未立即退下,反而將身子壓得更低:“陛下,老臣尚有一事啟奏。”
“在徹查永寧侯府舊案時,三司官員意外發現,當年已故太夫人為清玉大長公主與裴駙馬過繼子嗣一事存有重大疑點。所謂的‘救命之恩’,實係精心設計的騙局;而對外宣稱與太夫人喪子之日僅差時辰的八字,也並非永寧侯本人所有。”
周域的聲音在殿中沉沉迴盪。
“此事已由永寧侯生母親口供認,永寧侯實為冒用其孿生弟弟身份,欺世盜名數十載,哄騙的永寧侯府太夫人將其過繼,承襲了永寧侯府爵位。”
“陛下,此事牽連甚廣,老臣實在難以決斷,是否該將這段秘辛一併寫明,張貼於外,若公之於眾,當年永寧侯府的過繼之事……可還作數?”
周域欲言又止,終是壓低聲音道:“若過繼之事不作數……那裴女官如今的身份,又當如何論處?”
元和帝眉峰微蹙,沉吟片刻方道:“裴駙馬既已對外宣稱,認下裴女官這個孫女兒。當初過繼雖是永寧侯府太夫人牽線,但最終認親的畢竟是裴駙馬本人。”
“既然認了,便讓他自己做主吧。”
思緒流轉間,元和帝已將其中關竅思忖分明。
裴桑枝與明熙的婚事本已門第懸殊,若再失了侯府千金的身份,日後在京中的處境隻怕愈發艱難。
更何況,裴桑枝誌嚮明確,意在朝堂,鐵了心要走一條女子為官的路。
念及明熙那聲“表叔父”,他日裴桑枝少不得也要這般稱呼。身為長輩,不能將晚輩前行之路儘數斷絕?
況且裴桑枝確有能耐,哄的裴駙馬心甘情願的率先認下她這個孫女。
既如此,他何不順水推舟,成人之美?
這般有膽識、有本事的後輩,倒也值得他成全。
“傳朕口諭,”元和帝抬眸,“裴桑枝既得裴駙馬親認,其身世便以裴駙馬所言為準。”
“清官難斷家務事。朕與諸位愛卿,又何必去攬這燙手的山芋,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周域,你說呢?”
周域當即脫口而出道:“陛下聖明。”
殿中三司官員皆是明眼人,見狀齊聲應和:“陛下聖明!”
永寧侯府的爵位花落誰家,橫豎與他們無乾。
既然聖心與裴駙馬皆有意成全裴桑枝,他們樂得順水推舟。
裴桑枝雖出身曲折,可在女官署這些時日的作為卻令人側目,確有幾分真才實學。
既有淩雲之誌,又得貴人扶持,此女前程恐怕不可限量。
今日種下的善因,未必不會在將來結成善果。
這份善緣,結得值當。
元和帝微微頷首,眉宇間神色微微和緩:“既如此,便儘快將議定罪狀用印頒佈,昭告天下之日,不必拘泥秋後之期,就在暮春行刑。”
“犯下如此滔天罪孽,合該早些赴九泉之下,向淮南萬千冤魂謝罪。”
一眾官員齊聲道:“臣等領旨。”
殿外雨聲驟然轉急,如珠玉傾瀉,紛亂地敲擊著琉璃瓦。
元和帝聽著這連綿不絕的淅瀝聲,冇來由地一陣心煩意亂,終是擺了擺手,倦怠道:“都退下吧,各自辦好手頭的差事。”
眾官員躬身行禮後,依序退出大殿。
方踏出殿門,便見皇後正跪在玉階之上,眾人當即垂首躬身:“臣等請皇後孃娘安。”
此時的皇後確顯狼狽。
縱有宮人儘力撐傘,奈何風雨斜侵,難以遮全。
裙裾早已被地上蜿蜒的雨水浸透,緊貼在冰冷的石階上,彙成一道道細流。
皇後並未抬頭,聲音混在雨聲裡,卻異常的清晰:“諸位大人不必多禮。大乾有爾等這般儘忠職守的臣工,是社稷之福,亦是陛下之幸。”
“本宮戴罪之身,當不起此禮。”
周域垂眸斂目,眼尾餘光自皇後被雨水浸透的衣袂間掠過,心底一聲歎息無聲漫開。
這纔是真正的時也命也。
跪在冷雨中的皇後,很是符合賢後典範。
多年來性情溫良恭儉,將六宮打理得井井有條。
對妃嬪寬和卻不失威嚴,從未因爭風吃醋責罰過誰,更不曾對皇嗣下手。
但凡有嬪禦遇喜,必命太醫悉心照料,嚴查飲食起居;若真有人行差踏錯,她也從不姑息,總是按宮規秉公處置。
確確實實的堪為六宮之表率。
可如今……
周域將歎息咽回腹中,唯有默默地躬身再行一禮,隨著同僚們默然退去。
可以說,這許多年來,皇後始終謹言慎行,從未有過半分逾矩。
原本,有這樣一位德行甚佳的母後,當是秦王之幸,亦該成為他問鼎東宮最堅實的倚仗。
可歎秦王與承恩公府自作聰明,謀劃時竟將皇後矇在鼓裏。
或許他們心知肚明,倘若讓皇後知曉,非但得不到半分助力,反會招來重重阻攔。
承恩公府樹倒猢猻散,秦王亦成棄子遠守皇陵,皇後的處境便如秋日殘荷。
雖依舊高居鳳位,實則根莖已朽,風雨難支。
待行至遠離華宜殿的宮道轉角,一位官員終於按捺不住,壓低聲音問道:“周老大人,您說陛下會如何處置皇後孃娘?可會因秦王與承恩公府之過……遷怒於中宮,另尋錯處,行廢後之舉?”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如驚雷般炸響在眾人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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