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攬春歡 第475章 明告六宮,曉諭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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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今日鬥膽說句冒犯之言,隻要這頂鳳冠一日壓在臣妾頭上,秦王便永遠頂著中宮嫡子的名分。如今承恩公府傾覆,他聲名受損,已無緣東宮。”
“可這嫡子身份……反倒成了懸在頭頂的利劍,是催命符。”
“朝中多少人等著拿他做筏子?多少雙眼睛還盯著這塊‘嫡子’招牌?陛下比臣妾更清楚……這皇城裡,最容不下的就是失了勢卻還占著名分的皇子。”
“陛下,您知道的,臣妾所言絕不虛假。”
皇後緩緩抬起不再年輕的麵容,無聲的哀求凝在眼角細密的紋路裡。
那些深深淺淺的溝壑,既是歲月刻下的痕跡,更是她數十年來母儀天下付出的辛勞。
“陛下,”皇後深深叩首,額際觸上冰涼的地板,繼續道,“臣妾為後二十餘載,冇有功勞,亦有苦勞。”
“求陛下念在臣妾多年來恪儘職守、未曾行差踏錯的份上,成全臣妾最後的心願,允臣妾交出冊寶金印,幽居鳳儀宮,永絕宮務。”
“對外昭告,便將一切過錯,儘歸於臣妾一身。是臣妾德行有失,教子無方,有負陛下與天下所托……不配後位。”
元和帝的目光沉沉落在皇後臉上,眼底似有千般思量流轉。
這是他的結髮妻子,是數十年來與他並肩同行、共曆風雨的皇後。
他從未想過要讓她難堪。
“皇後,”元和帝的聲音在殿內緩緩盪開,“你素有賢名,你可知滿朝文武呈上的奏本裡,十之一二都讚你賢德?便是最苛刻的禦史,也從未指摘過你半句不是。來日縱使新君非出中宮,你亦是名正言順的嫡母皇太後。”
“朕必會留下遺詔妥善安置你,明示新君須以天下養,四季供奉皆按太後儀製,斷不教你晚景淒涼,你又何須行此決絕之事?”
乍聽之下,這句話似是帶著幾分鮮活的怨氣,像尋常人家丈夫對髮妻的埋怨。
“臣妾深知陛下仁慈,更感念這大半生相濡以沫的情分,想給臣妾留足尊榮和體麵。”
“可臣妾終究是凡胎**……”
皇後抬起手,指尖輕輕按在心口:“這裡裝著為人母的私心。秦王是臣妾身上掉下來的肉,臣妾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
“臣妾若安居中宮之位,有朝一日,秦王聲淚俱下地跪求到臣妾麵前,懇請臣妾為他籌謀佈局,再圖染指九五之尊……”
“臣妾若一時心軟應下,則朝堂動盪、江山難安;若狠心回絕,則母子之情,恐頃刻間化為烏有。”
“與其眼睜睜看著那一天到來,不如現在就讓妾身卸去這中宮之位,閉門自守。讓秦王去守皇陵,尚可懸崖勒馬,保全性命,以免我們母子二人,將來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陛下明鑒,臣妾今日之言,絕非是與您慪氣,更不敢有以退為進、逼迫您召回秦王之意。臣妾……是真心隻想關起門來,過幾年清淨日子。”
“這些年來,臣妾積勞成疾,身子一直不見好。日日用膳進不了幾口,夜裡又整夜難眠。陛下……就當作是可憐臣妾,成全了臣妾這點心願吧。”
聽聞此言,元和帝麵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皇後這些年的勤謹克己,他都看在眼裡。
此刻聽她這般剖白,心中明瞭,她話中並無半分作假。
“你可想清楚了?”
“後位一失,再想庇護秦王,便是難上加難。這宮裡宮外,多的是看人下菜碟之輩,秦王日後恐更難周全。”
皇後毫不猶豫,重重頷首:“臣妾想清楚了。”
“即便前程再難周全,終究是為他保住了一條性命,讓他得以從這動輒便能溺斃人的漩渦中,抽身而退。”
“於臣妾而言,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元和帝的目光在皇後臉上停留良久,終是緩緩歎息一聲,歎息裡裹著難以言喻的落寞與一絲塵埃落定的釋然。
“既然皇後心意已決……朕便準奏。”
旋即,元和帝轉向侍立在一旁,早已屏息凝神的李順全,方纔那一絲軟弱已儘數斂去,唯見帝王慣有的威儀。
“李順全,傳旨。”
“明告六宮,曉諭前朝:皇後德容有虧,難承宗廟之重。即日起,褫奪其皇後封號,收繳冊寶金印,幽居鳳儀宮內思過。非朕親旨,任何人不得探視,其本人亦不得出宮門半步。”
“六宮庶務,暫由賢妃、純妃共同協理,一應事宜,皆需稟報朕知。”
皇後聞言,深深一拜,行了一個標準而鄭重的大禮:“臣妾……謝陛下成全。”
“自此,你我雖宮城同鎖,卻再難相見。臣妾彆無他願,唯萬望陛下福壽安康,夜夜安枕無憂。”
“日後青燈古佛,臣妾必日日為陛下祈福,以報今日之恩。”
“臣妾就此彆過。”
那句“宮城同鎖,卻再難相見”幽幽迴盪在耳畔,元和帝隻覺得鼻尖一酸,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了一層薄紅。
他心中一片惘然。與皇後這一路走來,那份情意,幾分源於年少結髮的風月繾綣,幾分歸於數十年並肩前行的依賴,連他自己,也早已算不清了。
糾糾纏纏,無從分辨。
元和帝猛地彆過頭去,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心潮強行壓下。
待他再度轉過身時,麵上已靜無波瀾,彷彿方纔那瞬間的失態,不過是一場無人得見的幻覺。
“皇後。”
“念在你我數十年夫妻情份上,若還有未了之心願,隻要不礙江山社稷,不悖國本,不涉朝局,無妨直言,朕……會酌情應允。”
“也算全了這份情誼……”
皇後冇有立即回話,而是抬手,從容地將散落的髮絲理順,並用一方絲帕在腦後一絲不亂地束好,莊重的彷彿是在進行一場儀式。
完成這一切後,她端正而平靜地緩緩開口:“陛下,臣妾確有一事,想懇求陛下恩準。”
見皇後竟還願開口相求,元和帝心下如釋重負,語氣也不自覺地放緩下來:“但說無妨。”
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臣妾深知,家母罪有應得。陛下允她飲鴆自儘,全其體麵,已是天大的恩典。”
說到底,皇後略微停頓,眼中泛起一絲淚光,卻又強自壓下:“可她……終究是臣妾的母親。在臣妾嫁入皇家之前,她將臣妾如珠如寶地疼了十幾年,凡她所能,皆儘予我。如今她與秦王走上歧路,臣妾雖怨,卻不能不念這份養育之恩。”
“臣妾明白,如今風口浪尖,身為廢後,斷無出宮為一罪人送葬之理。臣妾不敢為難陛下,隻求一事……”
“求陛下開恩,允臣妾於鳳儀宮後苑一角,為母親焚燒些許紙錢,略儘為人女的最後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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