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攬春歡 第421章 陽關道和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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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桑枝也學著宴嫣的樣子,煞有介事地思忖片刻,配合道:“那我還是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聽著吉利,好歹盼你個收穫。”
“我會撥幾個人給你,明處隨行,暗處策應,不論你能否探出虛實,必護你周全,讓你全身而退。”
宴嫣:“借你吉言。”
旋即,她目光轉向案上那疊看不清內容的紙張,繼續道:“我雖不知你全盤謀劃,但凡有所需,我任憑驅策。”
裴桑枝答得理所當然:“這是自然。”
“我待你好,自是有所圖謀。”
“同樣,你也可以在我身上,儘管來圖你所需之物。”
宴嫣對裴桑枝的直白坦率先是一驚,而後彎唇笑出了聲:“我已經圖到了我所需之物,故而我才願意將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慷慨地給予你。”
“裴桑枝。”
宴嫣忽然喚了一聲,聲音很輕,卻格外清晰。
裴桑枝抬眸看她,四目相對的瞬間,宴嫣一字一頓,直直看向她眼底:“有冇有人說過,你實在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非要為你做的一切披上互惠互利的冷硬外衣,可內裡,藏的卻是一副總想為孤苦之人遮風擋雨的柔軟心腸。”
裴桑枝眸光微動,有瞬間的失神,繼而淡然一笑,將話鋒輕輕撥轉,語氣半真半假:“予人生路,便是予己生路。”
“還有……”
“外間說我心狠手辣,精於算計,睚眥必報的,大有人在。”
“你這番評價若是傳揚出去,隻怕應和者寥寥。”
宴嫣驀地逼近,俯身湊到裴桑枝麵前,拉近彼此的距離,灼灼注視著裴桑枝,笑容明媚如朝陽:“胡說!外頭誰人不知,你裴桑枝纔是那個受儘委屈、頂頂可憐,讓人心生憐惜的。”
“至於那些說你睚眥必報的,無非是冇能在你這兒討著便宜,心有不甘的小人想反咬一口罷了。”
“裴桑枝,是自保還是天性歹毒,我自能分辨。”
望著宴嫣燦若春花的笑顏,裴桑枝恍然想起初見她時的模樣。
那時的她如同一幅素淡的畫卷,而今正被時光與際遇慢慢染上穠麗的色彩,顯露出最鮮活靈動、最灼灼奪目的本色。
灰白色底色被點亮了,人生便也脫胎換骨了。
你看,即便是身陷絕境、滿身汙濁之人,隻要有人願以真心伸出援手,那些曾經的泥濘,也能成為滋養生命的沃土,在荒蕪中種出花來,迎來新生。
上一世的自己,何嘗不是這樣一個人。
在無儘的黑暗裡,日夜祈求著上天能垂下一隻憐憫的手。
救人,實為救己。
總有一份因緣際會的善果,終將穿越輪迴的洪流,不期而至,落在她的肩頭。
“既然能分辨,那你便跟著我一條路走到黑吧。”
宴嫣舒展而笑,輕聲反問:“黑嗎?”
“於我而言,再明亮不過了。”
“在我全部的生命裡,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光明、舒心的時刻,也從未如此安心、坦然。”
“這日子裡的暖意,是滾燙而鮮活的,觸手可及。”
“裴桑枝,那分明是陽關道、豔陽天啊。”
“可休要再妄自菲薄了。”
裴桑枝眼含戲謔,揶揄笑道:“沉默寡言宴姑娘?”
“我看分明是巧舌如簧、舌燦蓮花宴姑娘纔對。”
“你打算何時回宴府探親?所需禮物,需依何等規格為你備下?”
宴嫣眉眼一彎:“這巧舌如簧,也僅在你一人麵前罷了。”
她隨即正色道:“至於探親之禮,隻需為我母親備些滋補養氣的藥材,聊表心意即可。”
裴桑枝指尖輕抵著宴嫣的額頭將她推遠些,神色自若:“說話便說話,何須靠得這般近。”
“成何體統。”
“這還不明白?近水樓台,自然是想憑這幾分顏色,惑一惑咱們永寧侯府的當家人,好站穩腳跟,安穩逍遙。”宴嫣理直氣壯道。
裴桑枝睨了她一眼,輕斥道:“愈發冇個正形了。”
隨即語氣一轉,歸於正題:“定下歸期告知我,我提前妥善安排,為你打點人手。”
宴嫣佯裝不依不饒,指尖輕撫過自己的臉頰,粉潤蔻丹與玉白肌膚相映生輝,她眼波流轉,嬌聲笑道:“我雖不及榮國公傾城之貌,卻也當得起一句美人吧?”
裴桑枝失笑:“榮大美人兒?宴小美人兒?”
宴嫣輕嘖一聲:“勉勉強強吧。”
……
翌日。
宴嫣乘著永寧侯府的馬車,前呼後擁地出了門。
明處有侯府的婢女與護院隨行,暗處更有駙馬爺派出的暗衛一路相護。
宴嫣氣定神閒,偶爾透過被風拂動的簾隙,望見道旁枝頭綻出的點點新綠,感受著空氣中流動的盎然春意。
終於能跟父親麵對麵地爭鋒了。
也不知父親那駭人的積威,被短劍刺中後,是會如磐石般巋然不動,還是像那牛皮鼓脹的風帆,一戳便徹底乾癟下去,原形畢露。
她這隻掙脫宴家牢籠的紙鳶,總要偶爾飛回那高牆之外懸停片刻,讓牆內那些不及她幸運、亦不敢掙脫的人,能窺見一絲牆外的天光與勇氣來。
她的脊梁挺得越直,神采越是飛揚,便越能成為一道無聲的烽火,讓宴家那些怯懦的心,在仰望中生出幾分孤勇。
宴府內,自得知宴嫣要回府的訊息,宴夫人便愁容不展,對著心腹嬤嬤連連歎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在永寧侯府尚且如履薄冰,偏這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非要不知輕重地回來宴家這是非地,蹚這渾水。”
“她這是何苦呢!”
“老爺的脾氣你我都清楚,那是能輕易罷休的嗎?嫣兒和永寧侯府裴四郎的婚事鬨得如此不堪、滿城風雨的,我拚著與老爺撕破臉的的風險,才總算將她全須全尾地摘了出去。”
“她……”
宴夫人又止不住歎息起來。
心腹嬤嬤溫聲勸道:“夫人,姑娘此番回來,必是存了一片孝心。她定是憂心您的處境,怕老爺因此事遷怒於您。再者,她也必定掛念大公子,想看看她的那些堂兄弟姊妹們是否安好。”
“到底是親眼瞧一眼,才安心。”
宴夫人嗔怪地瞥了嬤嬤一眼,語氣中半是無奈半是瞭然:“你呀,就隻管幫著她說話。”
話音未落,宴夫人側過臉,用帕子捂住嘴悶咳了幾聲,肩頭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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