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攬春歡 第422章 桑枝待我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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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胭脂取來,再稍稍替我勻上一層,顯得氣色好些。再將大夫開的止咳藥提前煎好,趁嫣兒回府前讓我服下,免得那孩子見了,瞧出端倪又跟著擔心。”
宴夫人強壓下咳嗽,微闔雙眼,待喉間那陣翻湧的癢意漸漸平複。
心腹嬤嬤憂形於色:“夫人,您這風寒拖了這些時日,藥也吃了不少,總不見起色。不如另請一位大夫來瞧瞧?”
“老話說得好,是藥三分毒,總這樣喝下去,終非長久之計。”
“指不定還會傷根本。”
宴夫人緩緩道:“你先前藉故引醫女入府為我診脈,又查驗藥渣與府醫方子,一一查遍皆無問題。後來還將藥渣方子送至我孃家侄兒處,托他另尋名醫過目,也道並無問題。”
心腹嬤嬤麵上憂色未褪:“可那醫女醫術終究有限。老爺嚴禁夫人出府,外頭名醫見不到病患本人,僅憑方子和轉述的症狀判斷,難免有所偏頗,老奴隻怕其中有疏漏。”
“夫人,老奴鬥膽建言,不如將您身染風寒、纏綿病榻一事,如實告知嫣姑娘。憑藉永寧侯府與裴駙馬的權勢,或能設法瞞過老爺,定能設法送您出府,找個可靠的大夫好生診治。”
“診一診,更放心。”
宴夫人眉頭緊蹙,心頭隻覺沉沉下墜。
她並非毫無那不祥的猜測,隻是這風寒之症近來確實好了許多。況且,若她當真不明不白地死了,老爺絕無可能全身而退,不惹半分嫌疑,
且不說旁人,單是大郎與嫣兒,就絕不會讓她的死輕易翻篇。
“你切莫急著自作主張,待我親眼見過嫣兒,瞧她氣色如何,確認她在永寧侯府並未受委屈,再親口問她,裴五姑娘……是否會因上一輩的恩怨遷怒於她。”
心腹嬤嬤急道:“夫人!”
宴夫人擺了擺手,神色溫靜而坦然:“我豈是不知惜命的人?待確認嫣兒一切安好,我自會將如今的處境,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我身為嫣兒的母親,理應為她遮風擋雨,成為她的後盾,而非在她自身難保之時,反成了她的負累。”
“反之,若她諸事順遂,自在無憂,那該由她分擔之事,我也絕不猶疑客氣,自會開口。”
心腹嬤嬤這才寬了心,趕忙照著夫人的吩咐,先是去端湯藥,而後將胭脂仔細備齊。
夫人是難得的好主子,更是慈心護女的好母親。
她惟願夫人能一切順遂,平安康泰。
宴夫人服了藥,薄施胭脂,又披上一件外袍,估算著時辰道:“嫣兒的車駕約莫快到了,隨我去二門迎一迎。”
心腹嬤嬤:“夫……”
她本想勸夫人保重身子,可見夫人那殷切期盼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勸是勸不住的,任何言語,都抵不過夫人想早些見到嫣姑孃的心。
也罷,就讓夫人在背風處等候吧。
她與婢女們交換了個眼色,悄然挪動位置,為夫人擋去穿堂的風。
更重要的是,夫人與姑娘母女連心。若明知姑娘回府,卻隻在後院安坐,反倒會讓姑娘起疑,平白擔憂起夫人的身子來。
一刻鐘後。
宴嫣一見宴夫人,眉心便輕輕蹙起。
她望著宴夫人那雙難掩疲憊卻強打精神的眼睛以及那過分紅潤飽滿的麵頰……這景象,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就像……
就像她曾經在心病發作的深夜,用金簪一點一點緩緩劃破手腕,在失血帶來的昏沉中掙紮著給傷口止血包紮,翌日麵對鏡中慘白如紙的臉,為了不讓母親憂心,便在去請安前,塗抹上厚重胭脂的模樣。
此刻的母親,與她當年何其相似。
母親的身子出狀況了嗎?
還是說……
還是說,父親罰母親了。
宴嫣望著母親臉上那抹強撐的笑意,到了唇邊的追問終究是凝滯片刻,又被她悄然嚥了回去。
待會兒再問吧。
“母親!”宴嫣嗓音清亮地喚著,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幾步小跑上前,親昵地挽住宴夫人的手臂,將臉頰輕輕靠在宴夫人肩頭,軟聲撒嬌道:“嫣兒好想您。”
說話間,她不露痕跡地輕嗅了一下,一股熟悉的藥味悄然竄入鼻腔。
久病成醫,她喝了太多湯藥,對各類藥性氣味早已瞭然於心。
這是治療風寒的藥。
看來,母親是身子抱恙了。
宴夫人微微側首,端詳著宴嫣明亮的眼眸、燦若春花的笑靨、日漸豐潤的臉頰,聽著她說話時的充沛氣力,以及聲音裡那份掩不住的蓬勃朝氣與歡欣,那顆懸了許久的心,終於穩穩地落回了原處。
眼前這每一處細節,無一不在訴說著宴嫣在永寧侯府的舒心與自在。
嫣兒的選擇冇有錯。
知道她過得好,這就夠了。
“嫣兒。”宴夫人抬手,輕柔地為宴嫣理了理鬢髮,眼底漾著欣慰的笑意,“見你一切安好,母親便安心了。”
“快隨母親進屋去,好好同母親講講你在永寧侯府的日子,待你大哥回府,母親也能說給他聽。”
“他也一直掛念著你。”
宴嫣依偎在宴夫人身側,聲音軟糯得像隻乖巧的糯米糰子:“母親放心,女兒在永寧侯府一切都好,真的。”
說話間,宴嫣鬆開母親的手臂,嬌俏地拎起裙襬,歡快的轉了個圈,笑靨如花:“母親,您快看嘛。”
“母親您瞧,這身是上京如今最時新的樣子,料子也是頂好的,是駙馬爺特意給女兒的。”
“還有女兒頭上這支簪子,和桑枝戴的是一對,我倆要好著呢!”
“還有我手腕上的這個玉鐲……”
發自心底、溢於言表的歡喜,最是能撫平牽掛惦念之人的心。
宴夫人連聲叮囑:“慢些,慢些……當心腳下。”
“莫要摔了。”
她扶穩宴嫣,目光慈愛而擔憂:“料子、鐲子、簪子那些身外之物倒是次要。母親隻想問你,裴五姑娘……可曾因她生母與莊氏之間的生死大仇,遷怒於你?”
宴嫣毫不猶豫地搖頭:“從未有過。”
“桑枝待我再好不過,她親自敲打過府中下人,不準他們因流言怠慢於我。還覺著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碧落”二字不妥,特地為我換了新的院名。”
宴嫣正不遺餘力地,將她在永寧侯府的順遂日子,鮮活地展露在宴夫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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