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齋異聞錄 第一百一十章 案上書生,籠中獸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宋雪凝說不定會認為陳思源真的是冤枉的。
可是她化貓看得一清二楚。
宋雪凝收回香囊,不再試探,直截了當地說道:“陳公子,明人不說暗話。你一身才華從何而來,你我心知肚明。人人都羨慕,人人都希望擁有,人人都希望才高八鬥,都希望光宗耀祖,但是才華是靠自己學來的,而不是靠歪門邪道偷來的。”
陳思源臉色更加難看,冷聲道:“宋姑娘,你什麼意思?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一進來就陰陽怪氣。我偷什麼了?”
宋雪凝淡淡一笑,歎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竊詩魂雖能予你一時風光,卻也在吞噬你的性命。你如今,不過是它手中一個日漸枯萎的傀儡。懸崖勒馬,為時未晚。你的心上人想必也不會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一派胡言!”
陳思源厲聲喝道:“我陳思源的才華,皆是十年寒窗苦讀而來!什麼竊詩魂,什麼傀儡,我聽都沒有聽說過。簡直是無稽之談!不知道是你從哪裡看來的誌怪故事。宋雪凝,我敬你是忘憂齋的主人,來到京城之後,聽說你破了許多案子,所以才與你客氣幾分。你若再敢在此胡言亂語,如此羞辱我,休怪我將你轟出去!”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但是眼神閃躲,分明是色厲內荏。
因為他很心虛,所以用大聲說話來遮掩自己的不安。
宋雪凝看著他這副模樣,知道自己再勸無用,隻能暗歎一聲,起身告辭。
或許得找能說動他的人來勸他。
……
在宋雪凝離開後,陳思源臉上的憤怒迅速褪去,接著變得驚恐萬分。
他關上院門,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冷汗直流,
接著渾身發抖。
“她知道了,她怎麼會知道……”他喃喃自語,眼中滿是惶恐。
“不可能,我做得天衣無縫,每次去找他都確認身邊沒有人。”
“她肯定是猜的,想詐我!我怎麼會輕易上當!”
“我沒有偷,我是買的,我用自己的生命買的。”
“就算是偷的又怎麼樣?讀書人叫偷嗎?我有錯嗎?”
“不!我沒有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如今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就算燃儘陽壽,我也要在這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我要讓她看到我,讓她記住我的名字。我絕不回頭!”
他眼中那絲恐懼逐漸變成燃燒的火焰。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讀書人也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周子軒。
自曲水流觴詩會之後,他便將自己鎖在了書房裡,
避不見客。
曾經整潔雅緻的書房,如今已是狼藉一片。
滿地的廢紙團,上麵一個完整的句子都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我想不出來了?”他抱著頭,雙目赤紅,痛苦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明明飽讀詩書,倚馬可待,現在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他敲打著自己的腦袋。
“誰說我是江郎才儘?絕不是!”他嘶吼著,猛地將桌上的一方端硯掃落在地。
“是被人偷走了!我的才氣,我的靈感,被人活生生地挖走了!就像渡亡舟的船伕偷彆人記憶一樣。”
肯定是這樣。
他越來越確定。
他坐下來回憶詩會那天的每一個細節。
發揮失常的才子不止他一個,而是有好多個。
他們都不是僅僅當天發揮失常,回家之後也是寫不出東西來。
所有人都變成了啞巴,就像夜鶯失去了歌喉。
除了那個橫空出世的陳思源。
一個人的崛起,伴隨著一群人的隕落。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肯定有問題。
於是周子軒暗中跟蹤陳思源。
他斷斷續續跟蹤了一個多月,每次隻跟蹤一段時間。
如果有可能被發現,那就立刻放棄,接下來就休息,過幾天再去跟蹤。
為此他還聯合了十幾個同樣失去創作才華的讀書人,分彆盯梢陳思源,每人隻負責一段路程。
這樣盯梢分散,而且盯梢的人就在自己家附近,以及他們常去的茶館茶樓,不會引起注意。
一個月後,周子軒終於有所收獲。
周子軒親眼看到陳思源鬼鬼祟祟地從後門溜出,一路穿街過巷,來到一座廢棄的書院。
這個書院廢墟太久了,有一個狗洞。他悄悄地從狗洞鑽進去,潛伏在暗處。
之後,他看到了陳思源和一縷青煙做交易的過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周子軒看得一清二楚,怒火中燒。
同時又頗為欣慰——原來自己果真不是江郎才儘,果真是被人偷走了才華。
一股強大的自信重新回到他的心中。
可是接著又被捲土重來的怒火所燃燒。
是陳思源害得他這一個多月受儘白眼,害得他自暴自棄。
現在不行,要報複陳思源,更重要的是要把才華搶回來。
怎麼辦?
報官嗎?
官府能對付得了這等精怪嗎?
陳思源肯定不願意把搶來的才華吐出來。
那他就要強行把才華搶回來。
該怎麼搶回來呢?
陳思源肯定是在書上找到這種驅使鬼魂的辦法,那他也能找到。
周子軒乃書香世家,家裡有非常多的藏書。
其中也有不少誌怪傳說。
以前家裡人都不讓他看,因為對科舉沒什麼好處,說那是無聊之人纔看的。
以前他深信不疑。
現在他要好好研究。
他不寢不食,整天看書翻資料,終於找到了一種辦法。
三屍奪魂法。
這個辦法大概是以自身精血為引,設下法壇,在目標與鬼神精怪交易的最關鍵時刻,強行切斷二者的聯係,並將那股無主的能量嫁接到自己身上!
這無異於虎口奪食,凶險萬分。
稍有不慎,便會三魂儘失,淪為行屍走肉。
可週子軒早已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而且他迫切想要搶回自己的才華。
他關起門,按照書中所載,用硃砂在密室中畫下詭異的符文,又尋來三牲祭品,日夜誦念那晦澀的咒語。
他的臉上,再無半分文人的儒雅,隻剩下與陳思源如出一轍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