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齋異聞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祥瑞聲中陰雲起
宋雪凝的忘憂齋裡看書的客人，也總是議論著周太傅的病情。
人們說他位極人臣數十年，現在他老死了，也算是得了善終，多少人羨慕不來。
有不少學子猜測著皇帝會給他定什麼諡號。
不過等到了盛夏時節，周太傅府傳出一則石破天驚的訊息：周太傅的病好了，康複了，他又坐起來了。
一夜之間，他好像是得到了神仙眷顧，吃了靈丹妙藥，能自己起床，自己行走。
他麵色紅潤，胃口大開，一頓便用了三大碗米粥。
一個人能吃，就代表著他的病基本好的差不多了。
到了第三天，他走進了書房，處理起了堆積如山的公務，思路之清晰，言語之銳利，竟比病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周太傅家裡人自然是喜出望外，太子也鬆了口氣。
其他的幾位皇子和他的政敵則半信半疑，認為這是周太傅家放出來的假訊息，為了迷惑他們的視線。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幾天後早朝之上，文武百官在最前麵又看見了周太傅的身影。
群臣紛紛表示慶祝。
“祥瑞！此乃天佑我朝之祥瑞啊！”
“定是太傅德高望重，感動了上天！”
“皇上澤被天下，太傅對皇帝一片忠心，所以痊癒得快，還想為皇上再鞠躬儘瘁幾年。”
人們紛紛向周太傅打聽，他是怎麼起死回生的，是不是真的有什麼靈丹妙藥？
周太傅好幾次王顧左右而言他，想要轉移話題，不過後來還是遮掩不住，透露了訊息：原來讓他重新站起來的人是他的三兒子。
周景運。
當朝吏部侍郎。
周太傅雖然幾番遮掩，但還是不無得意地表示，在他病危之時，周景運聽說南疆有一種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肉靈芝，比那千年人參還要管用。
於是周景運親率人馬，遠赴瘴癘橫行的南疆。
周景運曆經千辛萬苦，從一處險峻的懸崖之上，采回了傳說中肉靈芝，這才為父續命，逆天改運。
而且這肉靈芝十分奇特，它長在懸崖之上，根係深紮岩石之中，不能用刀砍，否則它立刻枯萎，也不能用手用力去拔，否則它會很快失去藥效。
必須要采摘之人供奉鮮血，用鮮血融化它的根係，這才能把肉靈芝采下來。
周景運為了采這顆肉靈芝，流了大半身的血，回來之後麵色蒼白，養了十幾天纔看到一些血色。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采來的這肉靈芝，真的救回了他的老父親。
此等孝舉，感天動地。
一時之間，人們都稱呼周景運為天下第一孝子。
文武百官以及平頭百姓都拿周景運來教育自己的子孫。
“嘖嘖，你們是沒瞧見！那周侍郎從南疆回來的時候，人都脫了形了！聽說是為了采那株仙藥，差點掉下萬丈懸崖！而且還給肉靈芝獻了好幾斤的血。真是大孝子，令我等望塵莫及。”
城東的茶樓裡，刑部左侍郎之子王衙內搖著摺扇，對著一眾狐朋狗友唾沫橫飛地讚美著周景運的義舉。
他與周景運素來交好，如今周太傅重掌大權，周景運聲望正隆，風頭正盛，所以他將對方的孝心渲染得感天動地。
周景運名聲越好，官位越高，他王衙內也能跟著水漲船高。
“這纔是真正的孝子！為了父親，連命都不要了！如今太傅康複，聖上龍顏大悅，我看啊，這周侍郎離登閣拜相，也就不遠嘍！”
周圍的跟班們立刻齊聲附和，馬屁如潮。
有一個叫錢滿倉的跟班說：“聽說那周景運是聽朋友介紹才知道南疆有肉靈芝。這個朋友，是不是王衙內你呀？”
王衙內一臉神秘地說：“這是秘密，不要出去亂說。”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於是給了他人更多遐想的空間。
總之所有人都在討論感動父慈子孝。
不過周太傅的家裡麵卻產生了一道陰影。
這道陰影籠罩著周景運的妻子林氏。
她被一陣無形的恐懼折磨得夜不能寐。
她眼窩深陷，麵色蠟黃，短短一月，便憔悴得彷彿老了十歲。
因為她的兒女都生病了。
她的兒子六歲，女兒才四歲，本都是活潑好動整日裡笑哄不休的年紀。
突然有一天就變得無精打采，瞌睡不醒，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樣。
一開始林氏以為是孩子貪玩玩累了，後來又覺得他們是不小心染了風寒。
但是她請了許多大夫，吃了許多藥，孩子的病絲毫不見好轉，而且一天比一天重，一天比一天虛弱。
而且她發現了一個恐怖的規律：她的孩子生病的那天，就是周太傅好轉的那一天。
林氏不敢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
可是孩子們的情況讓她越來越擔憂。
他們整天都在昏睡，偶爾醒來時眼神空洞，呆呆地望著外麵。本來應該是圓潤的小臉卻毫無血色。
更可怕的是，他們偶爾說一些驚恐的話。
“娘，我好餓……”
“娘，有妖怪在吃我……”
林氏聽到他們說餓，就給他們準備山珍海味，他們卻是什麼胃口都沒有，吃不下，就算吃了也會吐出來。
他們說有妖怪在吃他們。
林氏請了道士、和尚、法師來驅邪，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又有人說他們的魂魄被妖邪嚇走了，要拿著他們的衣服，走到十字街路口，大聲喊他們的名字，把他們的魂魄喊回來。
林氏按照他們所說的去招魂，可是也是無濟於事。
她不得不分析周太傅好轉和孩子生病之間的聯係，發現這聯係越來越顯著。
公公周太傅的精神每好上一分，她孩子們的身體便會虛弱一分。
她的丈夫周景運說公公的好轉是因為吃了肉靈芝，這肉靈芝究竟是什麼東西？
現在孩子也病了，她找丈夫要肉靈芝給孩子們吃。
周景運說，肉靈芝已經吃完了。孩子們現在年紀這麼小，生命旺盛，得了一點小病而已，過兩天就自己好了。
周景運對此毫不在意。
但是林氏越來越恐懼。
所有人都在為周太傅身體好轉重掌大權而高興，沒有人關注她兩個小孩子。
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覺得小孩子過兩天就會自己好起來，認為一切都是林氏多心了。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沒有人聽她的傾訴。
後來她想到一個人，這個人或許會聽她的講述。
此人屢破奇案，據說能通鬼神。
而且為人熱心，俠義心腸，經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甚至不惜得罪權貴。
看來隻能去找她了。
這天天黑之後，林氏換上了仆婦衣衫，避開府中所有耳目，
她從小門悄然離開，走進深深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