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齋異聞錄 第八十一章 惡語何嘗是真凶
何見微踉蹌了一下。
現在他明白了自己原來如此不受歡迎。
可是為什麼？
他張了張嘴，滿臉的委屈，呆立片刻，轉身黯然離去。
阿福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人看起來並不像惡人，可為什麼會帶來如此禍患？
“阿福，快來看你阿爹！”王氏的呼喊聲傳來。
阿福急忙跑回屋裡，隻見李大錘臉色青紫，呼吸急促。
“爹！爹！”
阿福大叫兩聲，纔想起來該給爹喂藥。
此時，林丹青聽到動靜，特意前來探望。
林丹青問清前因後果，沉吟片刻，對阿福說道：“阿福兄弟，此病來得詭異，絕非尋常時疫。那何員外郎我也略有耳聞，不似歹人。此事恐非人力所能及，內中必有冤屈或邪祟作怪。尋常大夫怕是束手無策。我認識一人，或可查明真相。”
“誰？”阿福急忙問道。
“忘憂齋，宋雪凝。她曾救我於危難，心思縝密，屢破奇案。如今這局麵，恐怕唯有請她出手，方能窺得一線生機。”林丹青對宋雪玲極為信任，而且頗有好感。
阿福此時六神無主，聽聞此言，立刻起身：“我去求她！就算磕三百個響頭，我也願意。”
“我與你同去。但此事蹊蹺，怕你心急說不明白，到時候反而耽誤了時間。”
二人很快來到了忘憂齋。
阿福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道來，邊說邊抹淚。
一來憂心父親的病生得蹊蹺，懷疑與何見微有關；二來又不敢得罪官員。
而這位何大人向來兩袖清風，名聲極好。
林丹青在一旁補充：“宋姑娘，此事確實邪門。那位何員外郎我曾見過好幾次，眉宇間自有清氣，不似大奸大惡之人。而且自他上任以來，從未找工匠們要好處，反而往外貼了不少錢。可南城工匠坊裡，凡是他登門拜訪過的人家，無一倖免，全都病倒了。實在叫人想不通。”
宋雪凝問道：“所有病患，都是在與何員外郎接觸之後才發病的？”
阿福用力點頭：“千真萬確！家家戶戶都是這樣。”
“這些人當中有沒有以前就有病的？”
“好像也有，但就算以前有病而今複發，也是碰到何大人之後才複發的。如今大夥兒都說他是瘟神下凡，是來京城索命的。”
“何大人給每個人都送了藥湯嗎？”
“那倒不是。有的人送了，有的人沒送。”
“沒送的人是否也得了病？”
“好像也得了。凡是他見過的人，都病了。”
宋雪凝沉吟道：“真是蹊蹺。總不至於公然下毒吧？那何員外郎送的藥湯，你們可留有藥渣？”
阿福一愣，懊惱地拍了下大腿：“當時隻顧著感激，哪會想到留藥渣？他說是祖傳的方子，能強身健體，我阿爹想都沒想就喝了。”
“祖傳的方子？我倒是要看一看。林先生、阿福兄弟，你們先回去照看病人，切莫再讓旁人隨意接觸。我明日一早便去南城工匠坊看看。”
林丹青見她應下，鬆了口氣：“有宋姑娘出手，此事定能水落石出。”
次日清晨，宋雪凝獨自來到南城工匠坊。
街道比往常冷清許多，偶有行人，步履匆匆，麵帶憂色。
她先是尋了幾戶尚未病倒的人家，借著閒聊問起近況。
一位老篾匠一邊編著竹筐，一邊壓低聲音對宋雪凝說：“邪門，太邪門了！那何大人是個好官啊，從不吃拿卡要，人看著也和氣，還給張瓦匠家修了漏雨的房簷。可張瓦匠壯得像頭牛。何大人來的第二天，張瓦匠就起不來床了！你說怪不怪？”
這還真是邪門了。
宋雪凝蹙眉：“坊間流傳的‘瘟神’之說，老伯您怎麼看？”
老篾匠左右看看，才湊近道：“姑娘，不瞞你說，起初我也不信。可這病它不認人啊！凡是他何大人踏足過、打過照麵的人家，十有**都倒了黴。咱們這兒手藝人多，平日裡身子骨都硬朗，哪有這樣接連病倒的道理？不過我覺得何大人肯定不是瘟神，但可能惹了哪路不乾淨的東西跟著他。”
不乾淨的東西？
那是什麼？
宋雪凝謝過老篾匠，又轉向坊內深處。
走了幾步之後，她看到了一間熟悉的鋪麵。
正是鏡匠秦墨的工坊。
經曆前番劫難，秦墨雖魂魄歸位，身體仍顯虛弱。
此刻，他正坐在鋪門口，打磨一麵銅鏡的邊緣，臉色比常人蒼白幾分。
“秦師傅。”宋雪凝上前招呼。
秦墨抬頭見是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宋姑娘，你怎麼來了？也是為了坊裡這突如其來的病氣？”
他的反應倒是迅速。
“正是。秦師傅近日可好？坊中異狀，您有何看法？”
秦墨放下手中的工具，輕輕咳了兩聲。
“我也生病了，但是在何大人來之前就病了。這件事之後一直很虛弱。不過這幾天，恍惚間感覺到一股邪氣隨著何大人而來，但是我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東西。”
宋雪凝十分看重秦墨的意見。
因為秦墨也懂得一些異法。
他曾經打造過一麵奇特的鏡子，能夠吸收少女的精氣神，甚至能將她們的肉體也吸入鏡中。
為了完成這麵鏡子，秦墨不惜獻祭自身，將自己也關進了鏡子裡。
後來在宋雪凝等人的幫助下，被困的少女才得以釋放，秦墨本人也恢複了正常。
不過他的體質終究異於常人。
看來何見微身邊極有可能跟著不乾淨的東西。
宋雪凝又去探望了幾位工匠，情況與阿福所說一般無二，皆是見過何員外之後一病不起。
坊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幾名官差開路，引著一頂官轎及數名隨從徑直入了工匠坊。
轎簾掀起，一位身著惠民藥局官服的老者踱步而出，正是惠民藥局派來的劉提領。
惠民藥局也是朝廷的醫藥部門，若是發生瘟疫，惠民藥局就會出來整治。平常也會提供一些稍微便宜些的藥物。
而劉提領就是惠民藥局的領導者。
劉提領甫一落地，便用一方素帕掩住口鼻。
他環視周遭環境。
“何處飄來的汙濁之氣！爾等聚在此處作甚？還不速速散去，以免沾染病氣！”劉提領聲音洪亮。
官差連忙驅散圍觀的百姓。
劉提領則在坊正和地保的陪同下，巡視了幾處病家，粗略問了病情，又檢視了坊內的排水與垃圾堆放之處。
整個過程迅速。
劉提領未曾近距離為任何一位病患仔細診脈。
巡視完畢，劉提領站在街心，撚著胡須，麵向惶恐的坊眾朗聲宣佈：“經本官詳查，此乃工匠坊地處低窪，衛生不潔，汙穢堆積，以致春夏之交，濕熱燻蒸，瘴氣滋生所致！此瘴氣侵人體魄，故有乏力、發熱、咳喘之症。與什麼人禍、神怪之說，全然無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