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過既明 011
超市偶遇
週五的傍晚，空氣裡都透著股鬆快勁兒。
林薇與沒在單位多耽擱，踩著下班的點就走了，回了父母開的那家小超市。
和老兩口早就打過電話，聽到她說要回來吃飯，都開心不已。
超市雖不算大，但打理得明亮整潔，貨架排列緊湊、品類豐富，洋溢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回來啦？”母親劉芸從收銀台後麵探出頭，臉上是暖暖的笑，“快洗手，吃飯了。”
“哎！”林薇與脆生生應著，洗完手繞到收銀台後麵。
那裡空間不大，勉強支了張折疊桌，上麵擺著三四樣家常菜：青椒炒肉片、西紅柿炒雞蛋、清炒小油菜，還有一小碗冒著熱氣的紫菜蛋花湯。
父親林聖榮已經盛好了飯，樂嗬嗬地看著女兒。
沒什麼山珍海味，就是最普通的家常味道。
一家人擠在這方寸之地，說說笑笑。
父親會問兩句工作順不順利，母親則更關心她吃得怎麼樣，睡得好不好。
林薇與挑著能說的說幾句，抱怨兩句工作忙，更多的是聽父母唸叨唸叨今天的生意，哪個老街坊又來了，哪樣貨賣得特彆好。
碗筷碰撞聲、說笑聲、偶爾門外路人的腳步聲，交織成最平凡卻最溫暖的煙火氣。
吃完飯，林薇與搶著收拾碗筷：“媽，我來洗，你看店。”
劉芸也沒跟她爭，雖沒說什麼，但眼裡的笑意卻藏不住。
他們家沒什麼嬌生慣養的規矩，孩子懂事勤快，比什麼都強。
洗好碗，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街燈漸次亮起，昏黃的光影下，街道正迎來一天中最喧鬨的時段。小吃店門口蒸騰著熱氣，人聲混雜著食物香氣在晚風中飄散。
林薇與拎著一點剩下的菜湯拌飯，走到超市旁的巷口，輕輕“嘖嘖”了兩聲。
沒過多久，一隻半大的小黃狗就從陰影裡顛顛地跑出來，親熱地繞著她的腿打轉，尾巴搖得歡快。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她蹲下身，將一次性餐盒放在地上，看著小家夥狼吞虎嚥的模樣，忍不住輕聲叮囑。
這是隻流浪狗，不知何時起常在這一帶出現。林薇與見它瘦小，回來了便常來餵它。
她蹲在那兒，望著小黃狗吃得正香，心頭軟軟的。
巷外的主街依舊人聲熙攘，各家小吃攤前熱鬨非凡，襯得巷口這一角格外安寧。
就在這時，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從對麵麗景花苑小區的大門裡走了出來，徑直朝著超市走來。
男人穿著簡單的深色毛衣和長褲，顯得隨性卻並不隨意。
林薇與起初沒在意，直到那人越走越近，路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清晰冷峻的側臉輪廓。
她蹲在地上的身體瞬間僵住，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周……周書記？！
他怎麼會在這裡？
還穿著這麼……隨性？
周既明顯然也看到了蹲在巷口的她，以及她麵前那隻正在埋頭苦乾的小流浪狗。
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這還是自那天電梯偶遇後，他第一次在小區看到她。
四目相對，空氣彷彿凝固了。
林薇與像是被點了穴，維持著蹲姿，完全忘了要站起來打招呼。
震驚之下，一段幾乎被她遺忘的記憶碎片猛地撞進腦海——
那好像還是周既明上任前，她去送貨，進電梯前拎著一袋米和沈念打著電話，好像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站在電梯裡，幫他按了樓層，到了之後又幫她拎米。
她當時隻顧著和沈念打電話，沒細看，隻記得對方個子很高，她還下意識的和沈念脫口而出了一句“大叔！”
當時那個被她稱為“大叔”的冷峻男人……不就是眼前這位周書記？！
原來……他們第一次見麵，根本不是在那個會議室！
而是在這裡，在這個小區！
她甚至還當人麵叫了人家一聲“大叔”！
天啊！
林薇與的臉“唰”地一下紅了起來，尷尬得腳趾能摳出三室一廳。
她猛地站起身，因為起得太急，眼前還黑了一下，身形晃了晃才站穩，語無倫次地開口：“書…書記？！您…您怎麼……”
周既明看著她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變化，從最初的驚慌，到此刻的震驚和恍然，他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瞭然。
看來，她是想起來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微妙情緒，但麵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隻是語氣比平時似乎緩和了那麼一絲絲：“我住這個小區。”
他目光掃過她腳邊那個已經吃得差不多的空碗和蹭著她褲腿的小狗，又補了一句：“出來買包煙。”
住這裡？
她現在當然知道了他住這裡。
估計她還是全單位第一個知道他住這裡的人。
隻是，這小區的確是住著不少“領導”級人物，但他這麼大一個領導，居然也住在這小區？
林薇與感覺自己的CPU都快燒乾了。
麗景花苑雖然地段不錯，但她從來沒想過，裡麵會住著一位市一把手、大書記！
“哦…哦！買煙！在裡麵！”林薇與終於找回了一點神智，連忙側身指了指店門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這邊請……”
周既明點了點頭，邁步走向超市門口。
劉芸看到女兒跟著一位氣質沉穩的男人進來，稍稍一怔。
林薇與連忙低聲介紹：“媽，這是我們單位的領導，周書記。”
劉芸一聽是女兒單位的領導，立刻露出熱情得體的笑容，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周書記您好，快請進來坐吧！”
“不客氣阿姨，我買包煙就走。”周既明禮貌地頷首回應，語氣溫和。
他說話時，目光不經意地再次掠過林薇與。
林聖榮聞聲也從貨架間走出，認出這是常來買煙的那位新住戶。他正要打招呼，卻見女兒已經走到煙櫃前，熟練地取出對方常買的煙。
掃碼、收款，動作一氣嗬成。
周既明接過煙，溫聲道謝，又朝林薇與父母點頭致意，隨即轉身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口，超市裡的母女倆纔不約而同輕輕舒了口氣。
劉芸輕輕拍了拍胸口，語氣中還帶著些意外：“這就是你說的市裡新來的書記？看著真年輕，雖然有點嚴肅……可，他怎麼住這兒啊？”
林聖榮卻接話：“什麼？書記？他都來了好幾次了，我說我們還可以送貨上門，他都婉拒了，竟然是個這麼大的領導？”
林薇與沒有作聲，心裡卻起伏不定。
今晚的偶遇資訊量太大，不僅意外印證了更早的“初次見麵”，更是窺見了領導生活中極其罕見的一麵。
原來，那位在辦公室裡不苟言笑、喝茶講究到人神共憤的周書記，也會在冬天的夜晚，穿著平近易人，步行到小區門口的小超市裡，買一包最普通的煙。
這個發現，讓那個高高在上的形象，忽然之間，就落到了地上，沾上了那麼一點點的，人間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