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過既明 012
夜市再偶遇
知道了這麼個大“秘密”，林薇與心裡像揣了個滾燙的山芋，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因為沒有人能分享！
大領導的住處，哪能隨便往外說？她隻能一個人默默消化著這份意外和震驚。
可這“秘密”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了。
超市二樓的小隔間裡，能清晰地聽到隔壁父親沉穩的鼾聲。
天氣冷了，一家三口圖省事，常常就直接住在店裡。
她索性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像隻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下了樓。
夜裡寒氣重，她套上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從超市後門溜了出去，下意識地拐進了旁邊那條依舊亮著零星燈火、飄散著食物香氣的小吃街。
或許走一走，吹吹冷風，能讓亂糟糟的腦子清醒點。
這條街是附近的老街區夜市，不算繁華，但煙火氣十足。
這個點，大部分攤販已經收攤，隻剩下幾家小鋪還亮著燈，三五食客坐在簡陋的塑料凳上，吃著熱乎乎的東西。
林薇與攏了攏衣領，慢悠悠地走著，目光漫無目的地看著那些氤氳的熱氣。
然後，她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幾乎以為自己因為失眠出現了幻覺。
就在前麵不遠處的路口，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對著她，獨自站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手裡夾著一支煙…
他依舊穿著那件深色毛衣，身形挺拔，與周圍冒著熱氣、略顯淩亂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入了這片寂靜的市井夜色裡。
周既明？！
林薇與第一反應是想立刻轉身溜走！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出門沒看黃曆嗎？
在市井小巷裡撞見頂頭大領導一次已經是小概率事件，一晚上竟然連續撞見兩次？
這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
她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而這時，像是感應到身後的目光，周既明緩緩轉過身來。
四目再次相對。
空氣有那麼一瞬間的凝固。
周既明眼中也閃過一絲明顯的詫異，但很快便恢複了深潭般的平靜。
躲是沒法躲了。
林薇與硬著頭皮，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走上前幾步，低聲打了個招呼：“周書記……您還沒休息？”
見她走近，他很自然地將手中還剩大半截的煙在一旁的“吸煙柱”上摁熄。他抬眼看她，夜色柔和了他麵容中原本冷硬的線條。
他“嗯”了一聲，聲音比在辦公室裡低沉沙啞些：“出來透透氣。”
他的目光掃過她身後空蕩的街道，“你呢？這麼晚還不睡。”
“我……有點睡不著，也出來走走。”林薇與老實回答，心裡卻在瘋狂吐槽：還不是因為您老人家！
兩人一時無話。
氣氛有點微妙的尷尬。
深夜的街頭，大領導和小副科，這組合怎麼看怎麼奇怪。
林薇與鼓起勇氣，沒話找話：“這邊……晚上還挺安靜的。”
說完就想咬自己舌頭，她這說的什麼廢話。
周既明卻似乎並不介意，他的目光投向那些尚未打烊的小吃攤，看著鍋裡升騰的白氣，忽然開口，像是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嗯。有時候睡不著，會過來站一會兒。”
他頓了頓，聲音裡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看看這些……心裡反而能靜下來。”
林薇與微微一怔。
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這位看起來無所不能、永遠精力充沛的領導，也會失眠？
還會跑到這種充滿煙火氣的地方來尋找片刻的寧靜？
這個發現，讓她心裡某個地方輕輕動了一下。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站在路燈下的男人，褪去了“書記”的光環，更像一個被沉重工作壓得喘不過氣、偶爾也需要逃離片刻的普通人。
鬼使神差地，她脫口而出：“工作壓力……很大吧？”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太越界了。
周既明聞言，轉回頭看她，眼神在路燈下顯得有些深邃。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淡淡反問：“你覺得呢？”
林薇與被問住了，斟酌了一下詞句，小心地說：“我看您經常下班了還在辦公室……對我們各項工作的要求也都非常嚴格。括州雖然不像大城市那樣千頭萬緒，但要想把工作真正做好，肯定也不輕鬆。”
她說得誠懇，沒有奉承，隻是平實地陳述觀察。
周既明似乎對她這個回答有些意外，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道：“括州很好。隻是有時候，想做的事情很多，能用的時間和資源卻有限。”
這話說得含蓄，但林薇與能聽出背後的重量。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旁邊餛飩攤的老闆娘正在收攤，鍋裡的骨頭湯底還冒著誘人的香氣。
林薇與看著那熱氣，忽然想起魏鳴說的他喝茶的種種講究，又看他此刻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倦色，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非常自然地說了一句：“天冷，站久了容易著涼。那邊餛飩好像還不錯，吃點熱的……說不定能睡得好點。”
她說這話時，語氣裡沒有刻意的討好，更像是一種朋友間隨口的關心，帶著市井生活裡特有的質樸和溫暖。
周既明明顯愣了一下。
他大概很久沒有聽到這樣不帶任何目的、純粹出於關心的家常話了。
他下意識地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個小攤。
幾秒鐘的沉默後，他再看向林薇與時，眼神裡似乎多了點難以言喻的東西。
他極輕地笑了一下，幾乎看不見弧度：“謝謝。但不了，也該回去了。”
他頓了頓，看著她說：“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說完，他對她微一頷首，轉身，邁步走進了更深沉的夜色裡，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林薇與獨自站在原地，鼻尖還縈繞著食物的香氣，心裡卻一片恍惚。
今晚的兩次偶遇，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她看到了領導不為人知的另一麵，甚至……好像還莫名其妙地關心了他一句？
冷風一吹，她縮了縮脖子，也轉身往超市走去。
這一次，心裡那份關於“大秘密”的躁動不安，似乎真的被這夜晚的冷風和那短暫奇怪的對話撫平了些許。
她隻是沒想到，那句“吃點熱的可能好睡點”，在那個失眠的深夜，真的像一顆微小卻溫暖的石子，在另一個人沉寂的心湖裡，輕輕投下了一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