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化龍身,奉獻自己肉身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死生之間
對於男人們的憂心如焚,蘭珊一概不知。
從她身上突發巨變、再到呼吸驟停的那短短一小段時間內,先前就已陷入昏迷的少女,理所應當地失去了對外界的感應。
此刻,她唯一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是一股內外交加的噬身焚燒。
雖然在旁人看來,她更像是已經成了死人——一具身上滾燙但其實已無氣息的屍體。
本來,因為以孱弱之軀強行突破禁詞咒的緣故,加上再次見到敖潭的震驚,她身心皆受巨大衝擊,根本無法舒緩平複。在撐著一口氣叫出敖潭的名字後,她便口吐鮮血一下子昏死過去,徹底沒了意識。
但漸漸地,她的意識又有了一點點恢複。
說是恢複也不太準確,準確來講,是她的神智在某個奇怪的獨立空間中醒來,但又半點感知不到軀體所在的峰頂正發生的一切。
她感覺不到,為了救她,男人們在短時間內焦急地嘗試了多次,又發現根本不起作用。
她也聽不到,他們呼喚她名字的聲音;以及本來相互敵視的雙方,又是怎樣簡短而迅速地交換意見,尋找著致使她麵板出現水泡、灼傷和呼吸停止的原因,並且快速篩選能夠救她的方案。
國師譚的靈力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青宇師徒三人利用命約牽製著她本該就此潰散的魂魄,她的呼吸已止,心跳也停,此刻的狀態其實已經很難界定,非死非生,全憑這四人共同拚儘全力,硬生生與天相奪!
從“醒來”的瞬間,她就感受到一股駭人的灼熱,無數比針刺刀劃還要疼數倍的痛感,在她身上四處爆發!\\t
如果她能夠分出點閒暇去回憶,也許就會想起,在自己曾經想要為敖潭洗手作羹湯,結果被飛濺的油點燙得手指起泡時,感受的就是這種疼痛。隻不過,當時疼得她直掉眼淚的痛,與此刻這樣渾身上下大麵積的持續灼痛相比,實在小巫見大巫,簡直不值一提。
她其實也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肌膚傳來的感覺,這種劇烈席捲全身的疼痛,與要將她焚毀的陣陣灼熱,更像是在直接炙烤她的靈魂!
但與此同時,她的意識卻變得很輕盈。
隻是,心底有股本能正在焦急地拚命提醒她,這種輕盈並不是什麼好事。這輕盈的終點,會是魂飛魄散。可即便知道,除了任由發展,她又能有什麼辦法與之對抗呢?
蘭珊覺得,自己似乎即將要被燒得融化了,烘乾了,變成灰燼,再隨風而去……
就在她以為自己的靈魂根本敵不過這熊熊烈焰,終將徹底被其吞噬乾淨時,有兩股力量同時拉住了她!
就像是有一雙手猛地抓住了這個空間的破綻之處,左右撕扯,奮力將看不見的烈焰包圍圈撕開了一個口子,叫人熟悉而舒適的氣息傳來,她被扯離了這個奇怪的空間,但還在持續昏迷中……
“有了有了!有呼吸了!”風裡峭旁觀了青宇師徒三人與國師譚聯手,把少女從鬼門關生生拽回來的全過程,一直屏聲靜氣的他終於忍不住一聲低呼,“她又活了!”
青宇師徒麵色蒼白顯得無比疲倦,國師譚的額上也滲出一層冷汗,本來針鋒相對的雙方此刻像是都預設了暫且不提之前的衝突,隻是將關注的視線集中在蘭珊的身上,即便她恢複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可他們依舊半點也不敢放鬆。
而風裡峭這突兀的一聲,立刻引來國師譚冷冷的一瞥。但與其說是在看他,倒不如說前者的目光帶著陰沈,視線猶如冰淩,掃過他手中那個外形奇特的淨煉瓶。
要命了!風裡峭的後背立刻冒出一層冷汗,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穩穩地拿好手中的瓶子。
他已經想通了關於蘭珊、蛇妖與淨煉瓶之間的變化關係。
要說蘭珊身上突遭劇變,其實也跟這淨煉瓶脫不了關係,不,應該說是關係巨大!
可就連國師譚事先也不知道,蘭珊竟被瓶中快要被煉化成功的蛇妖下了“情願”之咒。
如果蛇妖遇到危險,被它控製住了的蘭珊就會首當其衝被波及。而在蛇妖命懸一線時,她甚至會被推到危險前,自動代它受罪。隻不過,因為蘭珊本身沒有修為,所以她能起到的代替效果微乎其微。但又正因如此,能叫白蛇都難以逃脫的險境,對她來說可謂必死。而白蛇被煉化受到的折磨,落在她這凡胎肉體之上,也能瞬間奪了她的性命!
原本禁地之峰的陣法結界,能夠阻隔蛇妖跟她的聯係,也能很大程度地減弱蛇妖自身對她產生的影響——原本,確實如此。
但國師譚為了向北華真人自證其與禁地之峰的淵源,也為了讓他和北華得以入內,撤掉了原本的禁止,也無形中使得蘭珊與白蛇斷開的聯係再次得以建立。
是以,一旦白蛇危矣,她便危矣。
而白蛇離她越近,就等於催命符離她越近。
以往若是有什麼妖物被國師譚擒到以及被煉化,是不會經風裡峭之手的,所以今早出發前往無垢城前,當國師大人把淨煉瓶交予他時,他也倍感詫異。
但國師譚不曾加以解釋,隻是令他保管好瓶子,等瓶身轉為剔透後再呈上。
風裡峭略加思索,便深以為國師大人此舉代表著自己更受他的信任了,欣喜之餘即刻將瓶子妥善地帶在了身上——其實他原本是要放在行宮內的,但轉念一想,這煉化瓶本是純如白瓷的,隻有煉化妖物進入尾聲才會變得焦黑,國師譚給他時瓶子就已經發烏了,可見要不得多久便會煉化結束。
他這事兒辦得及時,才能顯出儘心——這才把瓶子隨身帶來了無垢城,隻等淨煉瓶將其中妖物煉化乾淨,瓶身變得剔透。
也正是他這個偶然之舉,表麵上看是直接害得蘭珊瀕死,但實際上,卻是最終救了她一命。
在聽到青宇師徒三人急促交流的隻言片語中捕捉到了“蛇妖”“情願”等關鍵之詞後,國師譚神色一沈,臉上陰晴難辨,看向風裡峭的目光令他心頭一寒,“淨煉瓶!”
風裡峭忙不疊地拿出那瓶子,隻見它已黑中泛紅,幾乎看不出是瓷質,倒像是一節被燒得焦黑中空的枯骨,泛著死亡的氣息。他知道,如果再等片刻,它的黑色就會暗淡下去,然後瞬間剔透如琉璃,代表著煉化完全結束。
“拿好!”國師譚一聲令下,他立刻雙手恭敬捧著瓶子。
青宇師徒已經催動了與蘭珊締結的命運,用自己的命力強行挽留蘭珊的魂識,他們驚異地發現,國師譚與蘭珊之間也存在著某種命理上的契定,後者也在做著跟他們一樣的努力,留住她,救活她!
國師譚飛快念起了咒語,風裡峭手裡已經死氣沈沈的淨煉瓶竟然開始不停震動,並且瞬間冷得如同一坨冰!
一股寒氣呈現白煙狀,自狹小的瓶口冉冉升起,風裡峭隻感覺自己的手好似與瓶底凍得粘在了一起,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耐不住寒冷帶來的生疼而就此撒手,隻怕掌心的皮肉也會被撕扯下來一大塊!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更是驚得他目瞪口呆。
那淨煉瓶身瞬間出現了無數裂紋,像是因為受到了極熱與極冷的雙重刺激,好似隨時都會炸裂開來!
但最終,瓶子卻慢慢停止了震動,然後定格在了外表如同蛛網般裂紋密佈,但顏色卻純白如初的樣子。
百川與淩若穀沒看出來門道,但見多識廣的青宇、北華已經率先明白過來——國師譚不光中止了即將完成的煉化,還以某種秘法令得煉化過程倒逆回轉,讓瓶中本來已經快要魂飛魄散的蛇妖恢複,因而,蘭珊才也得救。
而這番舉動顯然十分耗費心神,國師譚的額上滲出些許冷汗,咒語一停,他立刻垂頭看向蘭珊。
風裡峭的雙手被凍得幾乎麻木,他看到蘭珊麵頰上那些燙泡燒傷皆褪去,人也有了呼吸,才會驚訝至極地出聲。
然後,在國師譚冰冷的眼風中,他又立刻噤聲,隻管任勞任怨地拿好淨煉瓶。
在場所有人的焦點還在蘭珊身上。
心跳呼吸都有了,肌膚也恢複如初,但少女依舊雙眸緊閉,顯然不會輕易醒來。
而在煉化瓶中,原本試過各種法子都無法脫身的白蛇,本以為自己在劫難逃,又痛恨自己的無能將要拖累蘭珊也一起殞命,拚死一搏再次失敗後,它奄奄一息,妖丹離體,神魂將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它卻發現,不斷煉燒它的烈焰忽然自動消失了!
緊接著,它的身體莫名好轉,原本被火煉得皮焦肉綻猶如一塊枯木的真身也逐漸恢複生機,已經失去的妖力更是在漸漸恢複,妖丹也重回它體內。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它的狀態竟然複原到了被煉化前的七八成!
它無暇尋找這番轉變的來由,正要抓住機會再次嘗試衝破桎梏逃出生天,卻聽到一道熟悉的男聲自虛空響起,“莫動。”
“敖潭?!”白蛇驚訝至極,瞪著烈焰退去後伸手不見五指的周遭,“是你嗎?敖潭?!”
沈寂片刻後,那冷然的聲音再次回應,“嗯。”
白蛇難掩欣喜,但隨之又焦急萬分,“敖潭,你沒事嗎?!太好了!你快救我出去,蘭珊她……”
“我在她身邊,她已平安。你安心在此,等我帶你出去。”敖潭沒等它說完就打斷了它的話,之後不管它怎麼呼喊,他都沒有再給回應。
國師譚與淨煉瓶中的白蛇傳音完畢,又觀察了它片刻,見它聽話地沒再做出試圖逃離淨煉瓶的舉動,而是原地打坐吐納修整,便收起了瓶子,看向前方青宇師徒的背影。
他們已經出了禁地之峰,青宇抱著蘭珊朝含元殿趕,凝丹長老容涵真人在那兒等候為少女做全麵檢查診斷。
這次,國師譚沒有與青宇爭。不是他不想,而是他逆轉煉化用了太多靈力,元氣大傷,但他並不想讓在場的任何人看出這一點。
而煉化瓶中,看似安安靜靜的白蛇,實則在腦海中回憶著自己即將被煉化前,所想起的一切。
原來,萬物將死之前會回溯生平之說,並非空談。它在忍受著萬焰噬魂瀕死之時,那烈火也燒融了笑忘術對它記憶的禁錮。
它想起了中秋月夜下,皇宮酒窖中,它與少女的曖昧糾纏;也想起了敖潭對它一閃而過的殺意;還想起了那塊本該消失的繡帕,還有那無數塊藏著敖潭陰暗秘密的聞道石;以及,自己是怎樣被敖潭強行抽走情根與消去記憶,但它又硬是用兩成修為的代價悄悄抵去了笑忘術的部分鉗製,將那些本該徹底消去的記憶暗中鎖定在腦海深處,隻等有朝一日契機到來,說不定就能被重新記起。
而現在,這個契機來了,還是敖潭親手遞給它的。
這場煉化雖然差點要了它的命,可對於此刻的它來說,卻也有著非常值得的意外收獲——敖潭,並不可信。
————叨叨————
想寫劇情的是我,寫得累死累活簡直不想寫下去了的也是我,唉,人為什麼要這麼自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