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化龍身,奉獻自己肉身 第二百一十四章 請罪陳情,矛盾生疑
事到如今,青宇鐵了心要自請處罰,並且是要擋在兩個弟子前麵受罰。
同時,百川坦然承認自己和蘭珊的兄妹關係,也對他觸動很大。
他深吸一口氣,想到自己也將要坦白之事,隻覺心頭羞慚,如墜千斤。但他沒有就此沉默,而是下了決心後就言語乾脆地從頭說起,將自己當初下山後是如何中了蛇妖的計,如何在山洞中強要了意識不清的蘭珊,因為她自殺未遂傷了頭顱,他又是如何保持沉默地把人留下照顧,卻日久生情又私心作祟地隱瞞至今……一一陳述。
以前,他總擔心蘭珊會記起兩人初遇的種種不堪,所以忍住心中負疚和煎熬,哪怕違背自己一貫光明磊落的行事準則,也隻字不敢提。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怕毀了自己的聲譽和地位,起先隻是覺得她已忘卻痛苦,不如就這樣開心單純地繼續過活,若是以後她想起來了,他自是會負荊請罪,任憑發落。
可是後來,他動了心,變得害怕失去她,隱瞞的動機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現在,明明她連他是誰都忘記了,更似很難再想起這段往事了,他卻不想隱瞞下去了。
他隻是講述了發生過的事,沒有對在場的幾人提到,其實他心底有個聲音在一遍遍催促他,就好像他要是再不說出這些事,就真的與她半點瓜葛也沒有了。
百川雖曾在寒清洞親眼目睹了蘭珊意圖撞牆自殺,也猜到了她之前許是遇到了些很不好的事,但他根本沒想到,帶給少女種種陰影和傷害、逼得她想要以死亡來解脫的,會是青宇本人——他一直以為,是師傅路見不平出手救了落難遭厄的她,正如當初將年少的他帶回無垢城收為弟子、撫養長大一樣——既然她後來都忘卻了,師傅又絕口不提,所以不管是對她動心前還是動心後,他都沒有去探聽這些過往。
而淩若穀比百川知道的內情還少,他的性子冷直純粹,喜歡蘭珊時又早已清楚她和師傅之間有情,但他隻管自己這份心意能被接納,旁的一概不問。
是以,師兄弟二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青宇口中的種種內情,一時間皆目露錯愕,震驚之餘,看向自家師傅的眼神也複雜至極。
同樣震驚萬分的,還有北華真人。
青宇開口之初尚且有幾分難以啟齒,但他心性堅卓,此刻既然決定說出一切,也就沒有任何為自己的過錯粉飾辯解的意思,除了在事關蘭珊私隱的部分會隱去細節,但凡是跟他自身相關的,他都講得一清二楚。
“我青宇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可我對她,是有愧的。”他啞著嗓子,心中痛悔,眼神磊落,“若非我大錯鑄成在先,百川和若穀也不會與她相識、相知、相許。”
“掌門師兄,此事,本就當重罰於我一人。”他一撩袍擺,竟是當著兩個徒弟的麵,如同無垢城犯錯的普通弟子一樣,直接跪於北華真人麵前,“請掌門責罰!”
“師傅!”看到作為師傅的青宇跪下了,作為弟子的百川和淩若穀二話不說,立刻跟著唰唰膝彎落地。
“你!”北華麵色鐵青,“你們!”
青宇長跪不起,百川和淩若穀自然也跟著繼續跪著,明明這師徒三人都一副犯錯敢當的樣子,他卻有種被逼犯難的氣怒不平。
忽然,他想起當初青宇下山前,自己為其卜算的那一卦,“紅鸞加會地劫”。他原以為,那一卦是指季家受蛇妖蠱惑動了歪心思,想以表小姐白雅誘惑青宇留下道家血脈,卻不知蛇妖另有計中計,要的是青宇的內丹精元還有命。但他一直以為,青宇既然未曾遭遇不測,便是逢凶化吉,避過此劫了。
道家人一事不二算,過事不回算,他倒是疏忽了,沒有另行確認——依著青宇的性子和後來的表現,北華也根本沒想過要再確認。
如今看來,隻怕這劫從頭到尾都與什麼季家和蛇妖無關,而是看起來柔弱無辜又忘了前塵舊事的蘭珊!
但現在就算反推出這點,也已經晚了。
不,也許,還不算太晚……北華的心下一動,又有了旁的計較。
他不由想到,現如今,那位蘭姑娘恰好忘了他們三人,什麼愛恨過往一並清空,她唯一記得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國師譚,對方又已經找上門來,顯然對她情意未改,即便看出青宇師徒對蘭珊的不一般,也不曾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北華心念急轉,麵上倒是一直烏雲密佈,叫人看不透他所想。
他本想直接命令師徒三人,就此斷了對蘭珊的念想,不可再與其糾纏不清。但此刻,他又暫時按捺住了這番話。
這三人對那少女皆是一往情深的模樣,也絲毫不管有多離經叛道,他何苦做那棒打鴛鴦的頭一個惡人——他們恐怕也不會聽得進他的命令。
可,若是蘭珊自己選擇了跟國師譚離開,就此與他們相斷絕呢?
他一介道家掌門,這輩子都不瞭解俗世情愛的種種,隻是直覺不該明說,想著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北華先前正在召集各部商討和委以重任,因為敖潭的龍吟而被打斷。雖然,他當場就安排受傷的弟子進行醫治,又有各支長老鎮守,但他那會兒走得急,也不曾拿出個說辭來,現在需要再回現場看看情況處置得如何,還要給一眾長老弟子有個交代。加之他又憂心禁地之峰和佑天大陣的問題,更不可能在此殿久留。
“那就暫先革去你執劍長老的職務,但要等最近的事都一切處理完畢後,我再向派中公佈。”北華沈吟片刻,開口說道。
青宇毫無異議地應了,百川和淩若穀雖欲言又止,終究師傅沒出聲,他們做弟子的也不好說什麼。
一頭華發仙風道骨的北華真人看這三人垂頭聽罰的樣子,稍稍順了點心氣,又繼續道,“此外,待峰巒的情況穩定後,你再去自領十戒鞭,百川與淩若穀也各罰一鞭。”
事有輕重緩急,此刻禁地之峰的問題嚴重亟待解決,守峰人最好也不要受傷,北華的話很合情理,青宇師徒自是不會反對。
北華太清楚青宇的為人,如果他此時不給出個明確的處罰決斷,之後青宇還會再跪請——除了派中公開進行的儀式大典,他從不曾要求後者行過如此大禮!他也沒有一而再讓師弟跪拜的癖好!
但就在北華自覺暫時處置完畢,想叫他們站起來時,青宇突然又開口道,“掌門師兄,百川與若穀的兩鞭,還請也由我來一並代受。”他伏身一拜,再直起脊背,大有北華不答應他的請求,就不會起身的意思。
而百川和淩若穀也爭相行此大禮,不約而同地表示,除了自己的一鞭,還想要幫師傅承擔三鞭五鞭……
北華剛剛平息了些許的怒氣,差點捲土重來!
他冷哼一聲,誰的請求也沒同意。
離開前,他看了一眼同樣沉默的師徒三人,隻感到頭疼和棘手。蘭珊是他人之妻,雖隻是未婚妻,卻也是有婚約在的,而此人的身份還非凡人。可青宇師徒不僅皆與她有了首尾,還另有隱情。
他也是沒想到,蘭珊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甚至於當初看起來無依無靠的年輕姑娘,竟能一舉攪亂這師徒三人的道心,讓他們枉顧世間禮法人倫的約束,也要和她相愛廝守,甚至於可以放棄一片光明的修道前途,舍了自己的真心血,把天運興衰都放在了她的後麵考慮。
此事不僅僅涉及兒女私情,而是牽扯甚廣,北華很清楚,此刻追究前因算是亡羊補牢,不是該一味發怒和斥責的時候。他嚴詞勒令師徒三人暫時不許離開,更不可回含元殿去見蘭珊和與國師譚再起衝突,得到三人的保證後,這才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而等掌門暫時離去後,確保周圍再無第四人能夠聽到他們的談話,百川麵色鄭重地才對師傅與師弟說道,“蘭珊的情況,不太對勁。”
他們三人皆與蘭珊契定了命約,後續又都將真心血移入她體內,與她的神魂是存在緊密聯係的。如果醒來的蘭珊有什麼不對,他們也一定會立刻察覺。
但奇怪就奇怪在,他們並沒有發現她有什麼魂魄層麵的異常,彷彿她找回了一部分記憶,又失去了一部分記憶,純粹隻是腦傷的變化引起的。
可是,這便有了另一層說不通的地方。
“如果隻是單純地失去了記憶,她既已不記得我們,又為何會對我們這般抗拒?”百川先是丟擲這個問題,與青宇和淩若穀對視一眼後,他似乎也明白,在場的另外二人不可能有答案,所以又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接著說道,“她甚至一直避免與我們交談和對視。”
“你是說,蘭珊她可能是假裝失憶?”青宇低聲反問。
還不等百川回答什麼,淩若穀已然出言反對,“這不可能!”
青宇倒是沒有小徒弟這樣激動,“隻有這些推斷,並不能說明什麼。”
“弟子知道。她記起什麼又忘記什麼的事情先放在一邊,我這裡還有另一件事要說,”百川又道,“之前,她身體虛不受補,我便抽取了一些自身的魂魄之力混入一份果醬中給她食用滋養,她……”他深吸一口氣,才繼續往下說,“她並不知曉這點。”
青宇濃眉緊皺,怪不得百川之前隱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他本以為是兩人兄妹相愛的事情讓他備受煎熬打擊之故,現在看來,他的魂魄之力受損,也給了心魔邪氣侵入的可乘之機。
百川還在繼續分析:“師傅、若穀和我一樣,能確認命約與真心血都不曾表現出異樣。唯有她單獨與我神魂相連的那一點魄力,傳遞了些許微弱的感應。”
“蘭珊的魂魄自她在峰頂昏迷後的這段期間,一直有奇異的變化和波動。她醒來之後,魄力倒變得平靜了。”
蘭珊知道其存在的命約和真心血都察覺不出什麼,隻有她不知道的魄力有所體現,這本身就很不正常。
而蘭珊又沒有修為,她控製不了命約和真心血對他們傳遞感應,除非有人幫她做到這點。而這個人可能是誰,已經不言而喻。隻是,因為她不知道百川給了她一些魂魄之力,所以對方也不知道,這才百密一疏。
淩若穀已經重歸冷靜,“但這也並不能說明,蘭珊是假裝忘了我們。”
“所以,我試了一下。”百川道。原來,他之所以出其不意地說出自己的兄長身份,還有這一層考量。
事後,蘭珊可能會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問題,再麵對他們時也許就會有所修正,彌補破綻,所以他才當機立斷。
百川輕吐一口氣,語氣有些艱澀:“魄力給我傳遞的反應,很強烈。”
“若她的記憶隻到與我們相遇之前,那她彼時想要尋親的念頭又是非常強烈的,即便她醒來後再不適,聽到我表明身份,也不該是那般直接躲進國師譚懷裡、不問也不麵對的反應。”
“她本人的表現,和她的記憶恢複的情況,以及魄力暗中傳遞給我的反應,都是矛盾的。”百川雖然條理分明地說出了結論,語氣卻更加乾澀。
因為,種種事實表明,不管蘭珊到底記起了多少,又忘記了多少,她現在信任和依賴的人是國師譚,而非他們。
她看起來似乎很想與他們劃清界限,最好一點關係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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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宇師徒畢竟是名門正派的人,就算在感情方麵各有私心,總體來說也是很正直的。國師譚跟他們一比,的確有些“不講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