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化龍身,奉獻自己肉身 第二百一十五章 深信
就在青宇師徒送走掌門北華,三人開始抽絲剝繭談論著蘭珊的反常之處時,身處含元殿的少女本人也察覺到了,自己之前匆忙演出來的狀態,其實有著致命的邏輯破綻。
青宇嚴謹,百川細心,淩若穀執拗,但凡有一個人率先注意到了她的錯漏,其餘兩人就會被點醒,那結果都一樣,他們都會發現這個破綻。
太明顯了……也太愚蠢了!她懊悔不已,簡直想要痛罵自己一頓。
她很瞭解青宇他們,哪怕那會兒他們都當局者迷,被她乍然“記起”過去、卻又“忘了”當下的表象衝擊得一時亂了方寸,但事後等他們冷靜下來,稍作回想,總能品出她言行情緒裡的不吻合之處。畢竟,他們與她相處了這麼久,也瞭解她。
不,也許百川已經發現了……他忽然表明瞭“兄長”的身份,她毫無準備,措手不及,思緒混亂,隻一味地依偎在敖潭懷中作逃避狀,此刻回想起來,這樣的反應根本不合情理。一個腦中保留著的最新記憶,就是截止到自己離開了“未婚夫”,想要婚禮能有個親人觀禮,所以千裡迢迢孤身尋兄的人,在聽到了百川是她兄長的訊息時,是不可能呈現出完全逃避不問的狀態的。
以百川的為人,在那個當口突然將他本來打算隱瞞一輩子的實情說出,不會是單純地就因為想要坦白,那他有的放矢的深意是何?蘭珊心裡隱約有答案,於是又更加懊悔自己沒能演出更自然的表現,不待細思就已心驚肉跳,卻又還帶著點僥幸地想尋找能將事情圓回去的餘地。
可她又很清楚,“醒來後,憶起往事,其餘皆忘”的這場戲,自己已然演過了,那再怎麼不妥,也無法重來與更改。她躺在床上,閉緊雙目,看似入眠休息,實則在一片焦慮驚憂中,又被敖潭拉回那個他們二人神識可以相見的虛空中。
在這個唯有他倆的虛境裡,任何對話都不會被第三人聽到,他們可以繼續討論接下來怎麼做,也能讓她一直繃緊的神經稍作放鬆。
虛幻之境的一片煙霧中,玄衣烏發的男人英俊冷森,八分如神,卻又有兩分如妖,明明五官神態都和蘭珊記憶裡一致,可見到這樣的他,她總覺得有哪裡和原先不同。
上一次,被他從蜃中帶到這虛境裡,她便隱約感覺他身上的哪裡有點說不上來的變化,隻不過她的心神幾乎被青宇師徒慘烈的結局完全占據,隻當敖潭是因為從渡劫失敗的重傷中痊癒後,經了一番造化,自然就有一番變化。而現在,她也很容易就忽視了這種細微的陌生感,一見到他又隻是急著訴說自己又悔又憂的心情。
她悔的,自然是方纔在青宇師徒麵前的神態言語不對。
她憂的,自然也是擔心自己沒能順利騙過他們,那他們的真心還會一直係於她身上,敖潭就不能將那三滴真心血物歸原主,他們以身殉峰的最終命運就沒法改變了。
她如今滿心滿眼都是那三個男人,甚至沒有分半點注意力在他身上。煙霧繚繞,掩去了男人眼底翻湧的陰沈,他靜靜聽著她說話。
蘭珊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在蜃的迴圈之中,一遍遍看著青宇、百川和淩若穀身消道隕的結局,想起自己直接造成了這一切,卻束手無策更無從挽回的剜心經曆。
她的情緒越發激動難抑,隻覺得自己才一開始就搞砸了一切,“怎麼辦!怎麼辦!”
直到被麵前的男子握住肩膀,聽著他沈聲道了一句,“無礙,你隻要聽我命令列事,他們自然能好好活下去。”她這才克服了越來越強烈的恐慌與無助,鎮定了一些。
她仰頭望著他,眼圈泛紅,眸中的信賴展現無遺。
敖潭對她而言是極具權威的存在。在她不諳世事的幼時,他是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看顧她長大,像是個無所不能的神;等她春心萌動對他生情後,他又更像神了——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無情無愛的……神。
但神總是強大的,即便她見過了他渡劫失敗後的樣子,也還是對他的能力堅信不疑。畢竟,他現在沒有靠她的“救治”,也安然無恙了,不是嗎?
他既然能自救,那他說能救青宇他們,也肯定是真的。
他又有什麼理由要騙她呢?
即使她不夠聰明臨場沒能演好戲,可敖潭還是會幫她托底的,他一向重諾,不是那種會沒有把握也胡亂包攬的人。蘭珊的心終於稍稍安穩了一點,也不是一副慌亂至極的模樣了。
她自覺已冷靜了不少,可敖潭的手依舊握著她秀氣的肩頭,不曾鬆開。
“好的,我知道了,一切都聽你的。”她說著,擡起柔荑想要撥開他的手掌,但那修長的十指又先一步離開了她的肩膀。
和他沒了肢體接觸,蘭珊莫名鬆了口氣,她不習慣會主動觸碰她的敖潭,總覺得不適應。
從小看著她長大,國師譚自然輕易就能解讀她的一些細微表情變化,他收回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撚了撚,彷彿是在回味。
他現在的修為看似高超絕倫,其實因為某些原因而大為受限,根本無法與敖潭鼎盛時期的強大同日而語。他也本不該引發龍吟,卻在來無垢城後一而再地強行呼嘯,內傷幾何暫且不提,但起碼在一個時辰中都不該再妄動靈力。
可他顧不得這些,青宇師徒被北華帶離,容涵真人也隨即走了,加上“失憶”的蘭珊一直反複強調隻想跟他獨處,此刻室內隻剩他們二人。他自然也看出了蘭珊先前的破綻,知道她接下來需要被安撫,也需要……被穩住。
室外雖有幾位無垢城的高階弟子守衛,卻也顯出了北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態度。
總而言之,若是有人從窗外向裡張望,隻會看到少女安睡於榻上,而他在床邊垂眸看著她,看似毫無交流,實則,兩人的神識早已共處一片虛境。
敖潭也許是偽君子,可他國師譚卻是真小人。麵容俊然無悲無喜的玄衣男子心念一動,某些陰鬱的念頭便不可抑製地生長,彌漫在他們周遭的煙霧又變得更濃,也朝他們更悄無聲息地逼近了一步。
少女雖然不曾察覺這些變化,但身體已經本能地向男子又靠近了一點。
而她這下意識的反應,明顯取悅了他。
除了寒冰果,她有他的龍淫之氣,還有他身上最重要的一片鱗,普天之下,他本就該是她最為親近的人。
他周身的森寒之氣又無形間退卻了一些。
“我已阻止了你身體中的真心血與他們相互感應,他們也無證據坐實你的記憶狀況,切勿自亂陣腳。”他繼續按照心中所想,不疾不徐地說道,一步步地讓少女越發信任他和依賴他。
如果蘭珊足夠有戒心,她就會發現,這虛境之中的煙霧若是再黑些深些,就與她之前在某段詭異夢境裡見到的那些迷霧,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