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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紅塵_下載 地418章 十四年來一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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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青天之禍,先後十二年。自有昆吾山北的戰場以來,已有十年。

就是這短短十年,天下煉氣士確實皆以南下為榮,南邊那處戰場,也確實讓許多沒有依靠的散修翻了身。

殺妖換來的皮、骨皆能鑄甲,隻是玄風、赤焰兩座王朝,幾乎就能將其包圓。做出來的甲冑大部分是給兩大王朝先鋒大軍的,餘出來的一小部分,非入世城不賣。

十年間,觀天院走出來了七批人,最早的兩三批,如今都在各處做力所能及之事,即便沒人安排,他們也是會挑能乾的事情乾的。

今日一早,幾個二十出頭兒的年輕人就在幫功德台收拾各類記錄,等虞瀟瀟趕到時,那些本該放在月底才統一收拾的冊子,竟然讓這幫孩子先分門彆類弄好了。

一時之間,虞瀟瀟也有些哭笑不得。

有一些境界修為不怎麼高深的觀天院弟子,在這入世城與城南三樓,卻是出了名的熱心腸。

但這種熱心腸,在很多人眼中,似乎……有些過了。

都南下殺妖了,都受了傷,我在休息,你卻上躥下跳幫這個幫那個,這……置我於何地?

事實上,剛開始鐘離沁也覺得不好,想讓蘇夢湫製止一二的。沒想到王雲那家夥冷不丁一句:“大雪封門,我清了我家門前雪,順道也清了你家門前雪,你走不走是你的事,我清不清是我的事。”

自那以後,鐘離沁也就沒阻攔過。

今日鐘樹輪休,正與呂遊閒談呢,就看見幾個觀天院弟子搬著磚石木料,看樣子是要去修繕城牆。

路過二人眼前時,他們還恭敬道:“見過師兄。”

鐘樹趕忙回禮,但笑容還是有些尷尬的,

待那群年輕人走過,鐘樹才無奈道:“有時候不隻是外人,就連我們這些,也被他們整得有點兒難為情。倒不是……倒不是說他們做得不對,其實他們喊我去幫我,我也二話不說就幫忙了。就是……哎呀,我也不曉得咋說了。”

呂遊哈哈一笑,“那是覺得,用力過猛?或者說,你覺得這樣給截天教丟麵子了?”

鐘樹沉默許久後,終於呢喃道:“就像是我們做不了其他事情,隻能上趕著做這些沒人管的、修修補補、照顧傷員的事情。我們都知道,教主對觀天院期望很大,在教主眼中,我們是散出去的種子,要開花結果,要帶出更多的種子。可是這樣,會讓人覺得觀天弟子,不過如此吧?”

一時之間,呂遊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恰巧此時,一直守在此地的丘密走過來,笑著說道:“挪個座兒?”

二人趕忙讓了一塊兒地方,讓丘密能擠進來。

坐了片刻後,丘密才捋著鬍子,笑盈盈問道:“說這種話的,有幾個是上了年紀的?”

鐘樹搖了搖頭:“那就還是年輕修士居多,昨兒我聽見一句更惹打的話,要不是身在戰場,我當時就揍他了!”

丘密卻是一笑,而後問道:“是不是昨南邊許多修士受傷了,那幾個活絡孩子前仆後繼的南下送藥、救人時,有人說了什麼混賬話?”

鐘樹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點頭道:“我就不說是誰了,反正啊,人家說了,我們這些觀天院弟子也就是年紀小,未經世事所以好忽悠。要是再長大點兒,教主那套忽悠人的可就不起作用了。”

丘密哈哈一笑,擺手道:“鐘樹,我這麼跟你說吧,倘若你孤身一人路過某個山村,見其通往外界的橋梁被山水衝垮了,你會不會為此停留修繕?”

鐘樹點頭道:“那是自然。”

丘密攤了攤手,“那請問,這與修繕城牆、四處幫忙,有什麼區彆?”

最後丘密站起來,歎息道:“有時候信念這個東西,賊嚇人。像那家夥告訴你們的,你們都是星星之火。你看到的這些看似傻了吧唧的年輕人,肯定都堅信自己這微弱星火,是可以燎原的!鐘樹,你信嗎?”

鐘樹聞言,慚愧低頭。

他走了兩年江湖,也見識過一些事情,看了不少故事。所以……剛剛踏出觀天院時的那種信念,他確實丟失了一部分。

此時丘密笑著拍了拍鐘樹肩膀:“講道理這種事我不擅長的,等你們教主回來,我想三兩句話你就全明白了。”

呂遊一樂,“已經很能說了。”

丘密哈哈一笑,擺手道:“畢竟曾經是道士嘛!”

丘密走後不久,又有幾個懸掛觀天院腰牌的年輕人先後登上城樓。他們竟然是帶著分好的水,為城樓之上每一位送水。

在接過水的一瞬,對麵的年輕人總會一臉真誠笑意,附帶一句:“前輩辛苦。”

隻要接住了水壺,不管有多見不得這些人,也不可能當麵說什麼難聽的話了。

如今輪值之人,是學宮二先生。

他與王雲觀察了好一會兒了,於是二先生問道:“你怎麼看?”

王雲搖了搖頭:“不怎麼看,各有各的活法。不過我覺得,以我這位老朋友的脾氣,若隻是如此,就太沒意思了。”

二先生笑著點頭,而後遞出幾張破甲山密信:“你看見的這些跑來跑去啥事都乾的孩子,說白了就是天賦不好但品性絕佳。他們自發聚集於此,就說明他們認可劉暮舟那一套。但更多人,還是像信中那樣。”

王雲翻看密信,不過幾個呼吸,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信中幾個人算是這一屆觀天院最差的學生了,其中有個學劍也不成學武也不成,反正最終隻能學機關術結果機關術也學的不咋樣的孩子。回鄉後乾的第一件事是先開個木匠鋪,設定了許多靈巧小機關,而後放出話去,解開機關的就給一貫錢。

還有借著所學武道開了鏢局的,用所學開設醫館的。

王雲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他們都在以自己的法子,去開枝散葉。”

沉默幾息之後,師侄向師叔發問:“敢問二師叔,目的達到了幾分,接下來又要如何?”

二先生微微一歎:“要說目的,肯定是達到的。四洲一荒對所轄煉氣士山門愈發知根知底,正要有了那個將來,也不必怕有人臨陣倒戈。再者說,短短十年而已,青天奮起登樓者已不下雙手之數,今後甲子,說不定是能出幾個十二境的。”

王雲搖頭道:“師叔啊,彆打啞謎了,我是問你劉暮舟說要怎麼做了嗎?”

二先生搖頭道:“他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未必能算這麼準,這個,真沒有。”

王雲聞言,氣笑道:“那師叔總能告訴我,如何才能救出他吧?”

二先生一本正經指向南邊:“這個確實說了,殺穿即可。”

王雲不再言語,乾脆轉身下樓。

殺穿?說了沒跟沒說一樣。

現如今殺穿南邊倒不是完全做不到,關鍵是山中紫氣,幾乎無人能擋啊!

二先生一看,這小子還生氣了,於是以心聲喊道:“你若問他歸來之路,這個你比我清楚吧?可你要問天下之未來,我真不知道。”

王雲哦了一聲,多餘一句話都懶得答複。

而此時此刻的瀛洲南海芝蘭山,宋青麟送走了他十年間的最後一位弟子,準備再次返鄉。

臨走之前,宋青麟叮囑山君:“你那些師弟若尋來,哪些可幫哪些不可幫,這個你心中有數吧?”

山君聞言,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先生放心,山君會心中有數的。”

宋青麟點了點頭,牽著陳櫻桃的手,笑著說道:“能不能先辦得簡單些?等以後,我給你重新弄個動靜大的?”

陳櫻桃眨了眨眼,微笑道:“那就當這次是訂婚嘍?”

宋青麟哈哈一笑,點頭道:“也行。”

當年有人搬來這座芝蘭山,現在得有人將他搬去該去的地方。

…………

自打當初識破某人的假仁假義,賈如道就開始隱姓埋名,在青天竄來跑去。可如今過境卡的很嚴,偷渡者往往下場很慘,逛來逛去,他終究選了一個最危險的地方。

龍背山下,龍血鎮。

好多年前鐘離沁在小鎮之中買過一處院子,如今賈如道的院子就在隔壁,他是真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事實上對於龍背山,賈如道有兩種判斷。

首先,這山就是被黃術操控而屬於黃天的釘子,早晚都得拔掉。

其次,這就是黃術與杜湘兒用來混淆視聽的藏身處,實際上是被自以為是的鐘離鏡石所控製。而如今鐘離鏡石死的不能再死了,倘若這龍背山與黃天關係不大,那對他賈如道而言,就是此時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因為以劉暮舟的性子,倘若那李山主子孫當真與此事無關,那他即便來龍背山,也不是來興師問罪。

既然如此,就住在他隔壁,在小鎮買幾間鋪麵,當個房東算了。

當然了,指定不能姓賈了,那就換回本姓吧。

街頭大雪,一間酒鋪大門開啟,中年人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撲了出來,迎麵與雪花撞個滿懷。

嚇得酒鋪主人趕忙小跑出去扶住中年人,“哎喲,蒲澀老弟,你走穩當點兒哎!多少年沒碰到你這麼講道理的房東了,你可千萬不能有啥好歹啊!”

溥儀卻輕輕推開鐘中年掌櫃,搖搖晃晃往大街儘頭走著,邊走邊喊:“老於你夠哥們兒,回頭給你減……減租!”

一腳深一腳淺,蹚著雪地走過河邊小道,最終在一處起碼有十數年沒人居住的宅子旁邊,走了進去。

時隔數百年,第一次以自己本姓本名拋頭露麵,蒲澀還是高興的。

能以一個平凡人的身份過自己的日子,這是他最想擁有的生活,可惜從前總是身不由己。

作為聖宮暗樁,他數百年來藏來藏去的,後來那做武靈山中又是幾十年的雜役弟子。他第一次真正出手,是偷襲劉暮舟,將其一拳打得腸子肚子撒一地。

沒想到後麵遭受設計,他乾脆順便死在鹿辭秋手中。

萬萬沒想到,背後那個鐘離鏡石不是好東西啊,竟然看得這麼細,要自己做雙麵諜、碟中諜?

但他也沒法子,隻能一次次投靠,一次次背叛。

說真的,在吃了賈如道之後,過了這麼多年了,蒲澀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

所以在拿到那紫色珠子時,他就明白了,不管鐘離鏡石死不死,又或是黃術會不會被人發現,總而言之,自己一旦催動紫珠,那就必死無疑了!

一路走來,他蒲澀真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擺脫某些人的控製。

現在好了,賈如道已死,活著的是蒲澀。隻要那家夥不從昆吾山中出來,即便他出來了,隻要不碰上他,誰都認不出蒲澀的。

故而今日蒲澀十分放鬆,進門之後都未曾點燈,踉蹌著爬去床邊,一個翻身就倒在床上,眼睛也不睜開。

可就在此時,有人聲笑語:“賈前輩真是好興致,獨自躲在這犄角旮旯裡,想著以後就是太平盛世了?這想得,未免有點兒美了吧?”

話音起時,屋子裡就亮如白晝了。

此時蒲澀緩緩睜開眼,往一側望去,而後又眯了眯眼。

“貴客登門,有失遠迎,不知找我這閒雲野鶴,所求如何呢?”

屋中圓桌之上,有位中年人一身白衣,一手抓著雙手重劍,一手正給自己倒茶。

“在下,睡虎山,辛未安。”

蒲澀眉頭微微一顫,訊息他聽說了,那辛未安在薛晚秋劍下都沒撐過去一瞬就被斬殺了,那眼前這位?

突然間,蒲澀想起了一件事,於是眯眼問道:“買下嗚咽湖的是你,或是你們?”

辛未安笑了笑,搖頭道:“賈兄先不要打聽這麼多了,我隻問你,死與幫我們做事,你選哪一條?”

蒲澀聞言,微微一愣,而後突然笑了起來。

“人的命啊!”

此時辛未安才補了一句:“必要的時候,你幫忙做一兩件事就行了,尋常時間我不會打擾你的。賈兄還可以享受自己的閒雲野鶴,但彆跑就成了。再說了,你,未必跑得了。”

蒲澀苦笑著坐到太師椅,有氣無力地問了句:“你們又是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又是為誰賣命啊呀?”

辛未安沉默了十幾個呼吸,而後輕聲答複:“為天下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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