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紅塵_下載 第449章 爛慫人間
劉暮舟臉上出現十次震驚神色,其中九次必然是裝的,但此時此刻,他是真被驚到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帶著李乘風頭顱到了這處小天地,早就煙消雲散的李乘風,竟是與他說話了!
但更讓他震驚的,還在後麵。
墳前的李乘風朝前一步,虛影竟然開始著色,像是有人在往白描話本上填色一樣!
鐘離沁麵色一樣變得凝重,因為她感覺,李乘風越來越像個活人了!
但劉暮舟知道,這是假象,因為李乘風身上全無生機,反倒像個可以以假亂真的泥塑!
而此時,李乘風笑著說道:“你說得對,就是泥塑神像,我隻能以這種辦法留在這裡。代價就是我隻有你們進來時的那些記憶,而這麼多年過去,我眼裡的虛影逐漸模糊,我已經記不清白鹿到底長什麼樣子了。”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好在,你將這顆頭顱帶來了,我就記起了所有。你也不必驚訝,因為這地方的時光是靜止的,也就是說,當年我離開此地時,與你現在來,其實相差不足一瞬。”
劉暮舟恍然大悟,“這就是你這點兒意識尚能存在的緣故?”
李乘風咧嘴一笑:“你小子,有長進。媳婦兒不錯,快趕上我媳婦兒了。”
劉暮舟聞言,臉頓時一黑,乾脆走去將那骷髏頭放在趙白鹿墓前,先恭恭敬敬作揖,轉身便是破口大罵:“你他孃的,是不是想打架?”
哪承想李乘風一臉無所謂,眨著眼說道:“我看了你媳婦兒,你也看了我媳婦兒,咱倆不早扯平了?白鹿比她大吧?”
劉暮舟險些被一口唾沫嗆死,二話不說就取出未名,“還是打一架吧,老子非滅了你這一縷殘念不可!”
鐘離沁早就黑了臉,可她還是拉住劉暮舟,沉聲道:“行了,跟個死人有什麼好計較的?原本還以為是個不錯的人,現在一看,簡直就是個渾蛋!”
李乘風撇嘴道:“上次沒打夠是吧?那也不打了!你以為就你氣不過?我也氣不過!我要活著,誰看了我媳婦兒,我也得砍死他!”
劉暮舟氣笑不已:“我的記憶沒讓你看,你的記憶是你主動給我的!”
李乘風眯眼問道:“那你還當我請客了?來來來,給把劍,咱倆掰扯掰扯!”
鐘離沁麵沉似水,方纔那些話說得她賊來氣,劉暮舟的記憶之中,那自己肯定是被看光了!可……可這家夥有李乘風的記憶,該看不該看的,他也都看了。
越想越來氣,下輩子不做女人了,淨吃虧!我要是個男的,隨你怎麼看!
可眼前這兩任教主越來越嗆,劉暮舟甚至已經取出風泉跟山水橋,說著:“挑一個,老子不滅了你,劉字倒著寫!”
鐘離沁越看越氣,乾脆走到碑前,沉聲道:“你們滾遠點,我覺得煩,她肯定也覺得煩。我們兩個都眼瞎,遇上你們這種不著調的混蛋!”
劉暮舟頓時啞火,急忙側身皆是:“我不是!”
可話鋒一轉,劉暮舟就咬牙切齒道:“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見這王八蛋就想砍死他!”
李乘風嘁了一聲:“彼此彼此,你要跟我一個時代,活不過三天!”
劉暮舟立刻反駁:“少來,你跟我一個時代,一天就死了,餓死的!”
就在兩人嗆聲時,萬沒想到,一道清冷聲音自墳墓之中傳了出來。
“小妹妹說得對,你們兩任教主,沒一個好東西。你李乘風最初就是想娶個平妻,要不是靈溪後來被擄走,你敢說你不會娶她?還有你劉暮舟,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口口聲聲從一而終,實則見哪個好看姑娘不多看兩眼?”
李乘風早已沒了跟劉暮舟較勁的心思,而是死死盯著趙白鹿的墳塚,雙目紅透了。
與此同時,趙白鹿與劉暮舟胸前皆有淡藍色光芒散出。兩人對視了一眼,趕忙將掛在胸前幾十年的吊墜摘下,兩隻吊墜竟然自行脫手而出,就這麼拚在了一起。
不遠處池塘邊的亭子裡,不知何時多了個白衣女子,論模樣,不輸鐘離沁。
李乘風嘴唇顫抖,“白……”
趙白鹿麵色一沉,“你給我死出去!”
鐘離沁聞言,也冷眼望向劉暮舟,罵道:“你也死遠點!”
李乘風皺了皺眉頭,“嘿,你脾氣見……好好好,我出去。”
話說了一半,李乘風瞧見趙白鹿皺起的眉頭,灰溜溜跑了出去。
而鐘離沁則是瞪眼說道:“等我打你出去?”
劉暮舟一臉無奈,隻好跟著李乘風,走出了月亮門。
後院清靜以後,兩位姑娘對視一眼,一下子笑了起來。
鐘離沁飛身去往亭中,一臉好奇:“你怎麼突然出現了?”
趙白鹿想了想,然後指著懸在墳前的吊墜,輕聲道:“因為那個,我在上麵感覺到了靈溪的氣息。我要是記得不錯,這吊墜是靈溪的,我記得她曾說,這是她太爺爺跟太奶奶的定情信物。至於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這樣的事情,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管了,反正這靜止的時空很快就會消失,我跟他沒見上最後一麵,在這裡告個彆,也好。”
鐘離沁點了點頭,也說了句:“這倆人真混蛋,拿咱們當什麼了?氣死我了!”
趙白鹿趕忙勸道:“彆氣彆氣,他都死了一萬年了,又能看你什麼?他就是那樣,喜歡跟自認為的自己人吵架。跟顧老魔吵,跟皇帝老頭兒吵,跟南玄吵。”
鐘離沁無奈道:“劉暮舟也不是容易發火兒的人,可你看,兩人見麵就掐架。”
方纔罵一個對靈溪餘情未了,另一個說一套做一套。可真到了背後,兩位女子,都不提此事。
此時鐘離沁突然感歎一句:“可惜你們沒有輪回機會了。”
趙白鹿一樂:“我死得可慘,他也就剩那骷髏腦袋,這要還有轉世機會,那也太不公平了。彆在意,我們決定孩子不姓趙時,就不在意生死了。”
鐘離沁猛地抬頭,也是想起那會兒虛影的對話,於是問道:“騙局是什麼?”
與此同時,月亮門門外,兩位終於不掐架的教主碰了碰酒壺,劉暮舟也問出那句:“騙局是什麼?”
院內院外,幾乎同時說出一句:“騙局……說來可笑啊!”
亭中趙白鹿苦笑一聲,而後呢喃道:“觀天院救濟凡人,以至於被其餘仙門圍攻而覆滅,隻有掉入井中的顧玄風躲過一劫,且從那口井到了仙羽國,拿到了一把劍,並得到了直入金丹的大機緣。他花了幾十年時間從東海返回大瑤,然後就著手讓大瑤變強,設三司、觀天院,用了一甲子讓大瑤強大了起來。”
李乘風灌下一口酒,苦笑道:“但實際上,從一開始顧老魔就被玩弄於股掌之間,那把劍是有人引他尋見的,那是靈溪佩劍。最早發現此事的,其實是顧朝年。”
劉暮舟眉頭一皺,“也就是說,當初顧朝年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背叛師門放人渣,是為了阻攔師父犯錯?”
李乘風點頭道:“顧朝年隻是有個大概猜測,他拿不準。他也沒想到,搶我東西的時候,卻意外開啟了那樣東西,這才導致靈溪出現在我體內。你可能猜不到,顧玄風體內也有一道古老身影,紫氣!所以從一開始,就是那道紫氣在幫助人族複興。起初我還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後來我才知道,隻有人族強大了,他才能更強,做更多事情!再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
劉暮舟灌下一口酒,麵色凝重:“這便是你後來與顧朝年和解的原因?”
李乘風點了點頭:“我所行之事,很難兩全啊!我要抵禦黃天聖宮,就隻能讓青天變強。而要克製那紫氣,卻反而不能讓人族變強。前者迫在眉睫,倘若不夠強,傾覆就是眼前事。後者雖眼前無事,可我能預料到,它比黃天更為可怕!轉機並非沒有,靈溪離去之前,給了我許多獲取機緣的途徑,可是……”
說著,他看向了劉暮舟。
劉暮舟立刻明白了過來,而後搖頭道:“前輩瞧不上你,他的脾氣跟你差太多了。我原以為真像南玄所言,是你沒時間去找尋那些機緣,現在看來……”
李乘風一臉無奈,“當時他問了我一個無理取鬨的問題,說什麼大難臨頭,凡人想活隻有兩條路。第一,將一地縣令分食,舔一口都算。第二,我去死。這他孃的讓我怎麼選?當時我隻能按我心裡想的回答。”
劉暮舟問道:“你的答案是什麼?”
李乘風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說,凡人死光了,天下還在。我要是死了,這天下就保不住了。我這人,你大概明白一些吧?一千萬人跟趙白鹿擺在一起,那一千萬人抵不了趙白鹿一根頭發。”
劉暮舟揉了揉眉心,“明白,換成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複。可那位前輩瞧著挺和善的呀?怎麼對你就這麼苛刻?他是皇子,你是皇帝外甥。他被人設計害死乾娘,滅了師門,後來又修為全失。你爹孃被人所害,也丟了修為,甚至成了殘廢。按道理說,他跟你的經曆相似才對呀?”
但此時,劉暮舟卻說了句:“假設,有一家人的兒子殺了我親近之人,我會滅他滿門,三歲孩童都不會放過。但你劉暮舟全是婦人之仁,不會牽連無辜者。或許,那位前輩本質上跟你是一種人。”
頓了頓,李乘風又道:“言歸正傳,我最後一絲希望沒了,那時白鹿又……再加上鼠輩亂竄,竟背後捅我刀子,我心灰意冷,也沒了繼續下去的心氣了,乾脆魚死網破算球!”
他又歎了一口氣:“直到擁護我的那些人,前仆後繼死在我身邊,我……我極其後悔。所以我拚著最後一口氣,一劍斬開青天,打斷了虛空通道。我知道青天是人間根本,吃不下青天,其餘三天黃天就隻能乾看著。故而……劍斬青天,是我為此人間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此後南玄就一直在找尋接班人,實際上,也是在找能被那位前輩入眼的人。”
劉暮舟灌了一口酒,沉聲道:“也就是說,不隻是顧玄風被騙了,連那些想要踏足神明境界的末代大帝們,也通通上當了。他們以為那紫氣是他們放出來的,實際上卻是紫氣利用了他們的貪心,然後在這幾萬年來步步為營?我們以為的人族崛起,實際上也是它在背後操縱?”
李乘風點了點頭,而後一翻手,掌心竟有一朵曇花出現。
劉暮舟見狀。眉頭瞬間皺起。
“此刻起你我記憶共享,你回去之後,可以讓顧朝夕以此為切入點,好好回憶一下當年之事。我甚至懷疑,我能從那口井去往黃天,都是以這曇花為印記的大手在背後推波助瀾!若當初我並未去黃天,沒見到暖竹,我要成就大羅金仙,至少要晚一甲子!”
劉暮舟一陣頭大,怎麼老是這樣?想要查什麼的時候,什麼就會一股腦兒全湧來?
正此時,月亮門走出兩位女子。
李乘風趕忙起身,卻被趙白鹿瞪眼說道:“你運氣好!他們戴著的吊墜,有我一絲氣息,再加上此地光陰停頓,我纔有出現與你見麵的機會。”
李乘風乾笑道:“對對對,我謝謝他們。可這……可這最後三天,咱老兩口有點兒自己的時間成嗎?”
劉暮舟一臉疑惑:“三天?”
鐘離沁點了點頭:“那玉佩,隻能維持三天。三天後這座小天地就會崩塌的。”
劉暮舟聞言,看著那兩位古人,思量片刻後,輕聲道:“我可以保住這宅子,要不要將它送去八荒,也就是曾經大瑤所在之地?”
趙白鹿笑道:“若能保住宅子,就讓他在這山中隨著光陰坍塌去吧。至於大瑤……那裡死了太多朋友,我不想去。”
李乘風也笑著說道:“時間一到,玉佩會重回你們手中的。”
說著,他望向劉暮舟,輕聲道:“小子,謝了!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能做多少是多少,儘力就行了。這爛慫人間,憑你我能改變多少?”
劉暮舟取出許多酒放下,而後笑著說:“可這爛慫人間,總要有人去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