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卿有兩意 第106章 頂級過肺 微揚起臉,高聳的喉結隨之緩…
頂級過肺
微揚起臉,高聳的喉結隨之緩……
這安靜的短短兩瞬,
院裡所有人都收到了一個充滿警告意味的訊號:切勿輕舉妄動!
六娘本想上前接過娃娃,被丈夫一個眼神止住了動作,鎖柱忙伸手扯住了春芽。
院裡認出或未認出林媚珠的侍從也察覺氣氛的微妙與焦灼,
一時也沒有動。
但有一個人是例外。
堂屋的老太太見林媚珠來,輕輕“誒”了聲,道:“怎地勞煩林大夫了!”又轉頭和沈長風熱情介紹起來:“將軍,這是林大夫,
這兩日在我家留宿,
她給栓哥兒開方子,可能乾嘞!”
老人家不吝讚美之詞,笑眯眯接著道:“這姑孃家不光長得俊,心底還頂頂好,
任憑怎麼說都不肯收診金!真是打著燈籠找不著這樣好的姑娘!以後誰娶了她真是天大的福氣!”
沈長風慢慢垂下眸,
也不知應沒應,
隻是喉結動了動。
老太太招呼林媚珠進門,
說:“十一娘,
這是沈將軍,你不要怕,他是很好的人。”
林媚珠在門邊站定,
盈盈福了福身,沈長風輕頷首,以示回應。
老太太似未察覺不對勁,
拄著拐顫巍巍站起身來,說:“來,
讓將軍看看栓哥兒……”
林媚珠往前走了兩步,沈長風站起身,伸出手去接娃娃,
交接時,那小孩因看見生人靠近,轉回身,小手抓住了林媚珠肩頭的衣裳。
沈長風擡手握向娃娃的手,林媚珠伸手去牽娃娃的手。
手心複上手背,沈長風輕輕攏住了林媚珠的手。
兩人懷裡的娃娃擡起頭,衝沈長風挑眉,用力揮動小拳頭,叫道:“呀——?!”
沈長風縮回手,說:“抱歉。”
他抱著孩子坐回自己的位子,喝了口茶,再想喝一口,一看,茶水已見了底,默了默,他將茶盞放了回去,指尖輕撥了撥,將杯沿換了個向。
林媚珠辭行,老太太再三挽留,六娘得了丈夫暗示,走入房中,勸老人放人。
老人家說:“好罷,十一娘好事將近,怕是有得忙,早些回去也是好的!我叫鎖柱送你到……”
林媚珠婉言謝絕,道:“我家裡派的人也該到了……”
正說著,門口來了個小廝,朝眾人作了揖,對林媚珠道:“姑娘,宋大人雇的轎子到了。”
小滿這段時日明顯好了起來,張大娘喜不自勝,將小滿帶去探訪親友,林媚珠便獨自南下。
林媚珠朝堂屋的人一一道彆,沈長風本在垂眸逗著小孩,見林媚珠望來,他同樣禮貌頷首,而後舉起茶盞淺淺呷了口茶,複又回首與身後侍衛講話,一言一行合乎初見時不過分親近但依舊得體的禮節,看起來,方纔隻是一個巧合,他是真的放下了。
林媚珠險些就信了。
若不是看到他戴著的臂縛,她便信了。
他一直戴著她做的臂縛,即便舊了暗了破了,即便邊緣磨損嚴重到難以忽視,他也沒有換。
她記得,他每次回來時都會很小心拭擦臂縛,末了習慣性地摩挲幾下她繡的海水暗紋。如今再看,臂縛最外層的玄色錦緞明顯比旁邊料子薄了許多,其上的海水江崖紋幾乎模糊了邊際。
他捨不得。他還是很愛惜他的臂縛。
林媚珠走了。
直到很久之後,沈長風還未反應過來周圍人說了什麼,連懷裡的小娃娃在啃咬他的肩頭也毫無知覺。
他知道自己在外頭有許多稱號,沈伏波、沈老大、沈將軍、沈狗賊、沈三根、沈半指、沈不全……對於這些好的壞的戲謔的諷刺的名號,他都一一笑納。直至望見她那一刻,塵封的記憶翻湧上心頭,他忽然想起,他是定北王府被褫奪爵位的世子,他是千人憎萬人嫌的紈絝,是爹不親娘不愛的孤兒,是無家可依的流浪兒,他是生來的禍種,他是沈長風,是沈渡,他曾有一位深愛自己的妻子林媚珠。
曾經!曾經!曾經!可是曾經!隻是曾經!!
一直碎碎唸的老太太漸漸頓住了話頭,堂屋裡安靜下來。靜了許久,晨嶽不得不在他耳邊提醒,“將軍,老太太問您要不要留宿。”
沈長風定了定神,發覺所有人都在悄悄看他,眼神中不無擔憂,以及未來得及掩飾憐憫而生出一瞬而過的尷尬與驚慌。
他牽了牽嘴角,“不了,軍中還有政務要處理。”
鐵柱在外頭喊,“菜馬上就好了!”
堂屋的氣氛再度熱絡起來,老太太說:“也不怕將軍笑話,我們都是粗人,大字不識一個,今個兒也厚著臉皮,想請將軍給哥兒賜個名,將軍有大本事、見過大世麵,也是有福氣的人,若能沾沾您的光,就是栓哥兒這輩子的造化了!”
沈長風在某個字眼落地後馬上站起了起來,往後退了半步,而後順手將小孩遞給了離自己最近的人。這是身體下意識的退卻。他不知道身邊的是誰,但隨便哪個誰,都比他起名更合適。
秦衍請人給女兒卜卦時,也幫他問了問。沈長風聽了開頭便走了,後來秦衍說他走早了,那半仙後頭說的有幾句都是好的,他還是算命好的。
沈長風哂笑,命好不好他自個兒能不知道嗎?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要秦衍說著好聽話來哄。隻是想著秦衍為女兒已經夠煩憂了,沈長風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絕不能將自己的厄運過到一個小孩身上,即便是虛妄之說,也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而後他很自然地轉身,朝外喊了聲:“鎖柱呢!不是說給栓哥兒起了名?叫他進來說與我聽,學了這麼些時日,若是起得不好,可是要挨罰的!”
院落傳來陣鬨笑,眾人簇擁著鎖柱進了堂屋。
沈長風最終還是沒有留下用飯,他藉口軍中有急事要處理,匆匆告辭。
及邁出院落的一瞬,他的心跳忽失去了節律,變得極其急促,突突地跳著,臉色也跟著變得蒼白。方纔極力維持的鎮靜防線儘數崩潰,他腦海中不斷重複著老太太無意間提及的一句話。
好事將近。
好事將近,好事將近,還能有什麼好事。三年了,初七服喪期滿,這好事,指的自然是兩人的婚事了。這三年來,他一直不敢打聽她的訊息,怕的就是聽聞她的喜訊、怕的就是知曉她與他人恩愛纏綿。然而無論他怎麼躲怎麼避,那噩耗還是獰笑著圍堵逼近,某個瞬間劈頭蓋臉又猝不及防地砸在他臉上。
沈長風走到坐騎旁,握著韁繩踩著馬鐙上馬,第一下沒踩中。
阿醜偏頭看他,有些訝異,而後鄙夷地齜了齜牙,但還是踏了踏馬蹄,挪向更平整的地麵。
沈長風踩著馬鐙,又試了一下。
晨嶽跟在身後,乍一擡頭,發覺沈長風不知怎的沒踩穩馬鐙,腳腕一歪從馬背上摔下來,整個人猛地向前摔去,膝蓋“砰”一聲跪向地麵!
身邊侍從齊聲驚叫起來:“將軍!”
晨嶽眼疾手快,衝上前架起他的胳膊,饒是如此沈長風的手心和膝蓋還是立即見了血。
見他臉色青白,手腳都在發著冷戰,晨嶽當即叫道:“快去請大夫!”
不知是誰說了句:“林大夫還未走遠!”
被沈長風厲聲喝斷:“不!不能去!”他用力嚥下口中腥甜,緩了又緩,將攥緊心頭的戰栗驚恐壓下。他怕她會覺得自己矯揉做作,故意引起她同情,怕她會因此心生嫌惡。他不要她厭惡自己。
而後他意識到自己已明顯失態,幾番吐息才平穩呼吸,換上慣常語氣,道:“無礙,隻是勞累罷了。緩緩就好。”
鐵柱兩兄弟本就跟著出門送彆,一見這場麵都驚得不行,老太太聽到信兒也拄著拐走了出來,堅持要沈長風留下歇息。
這回沈長風沒再推卻。
沈長風堅持不用請大夫,隻說是因為勞累才精神恍惚。鐵柱等人拗不過他,隻得隨他去了。
不多時,又有侍從將待處理的公文送來小院,客房裡很快靜了下來。
但往常不同的是,他並未在第一時間用繁碌公務來填補內心的空虛或壓抑綿長痛苦。
方纔他便仔細確認過了,衛家隻有兩處可下榻的廂房。一間便在堂屋裡頭,一間便是他身處的客屋。
堂屋裡有矮木床——那該是老太太的下榻處,亦有兩張硬板床,其中一張旁側放著搖籃,另一張上邊搭著汗巾——鐵柱兩口子的。
衛家好客,將最好最私密的廂房讓給了客人。也即是說,林媚珠留宿時,住的也是這間房。
沈長風的目光落到裡側小榻,輕輕嚥了嚥唾沫。
及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然捧起床榻上的那張薄被,懷揣著難以言說的期待與隱秘又奇異的雀躍,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好似捧著易碎的絕世珍寶,鼻尖貼近,再貼近……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製地加速,連手掌都在開始莫名地輕輕顫栗。
他輕輕地嗅了一下,末了重重闔上眸,笑了。
他死也記得她身上的味道。
他又深深吸了口氣,眉頭似蹙非蹙,而後微揚起臉,高聳的喉結隨之緩慢滑動,肺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快樂,無比沉醉。漸漸地,眼眶染上了微熱的澀意。
是她的馨香無疑。
這天夜裡,他難得地早早洗漱乾淨上榻歇息,他輕輕擁著那張帶著她氣息的薄被,側臉緊貼在還帶著鴉發馥鬱芳澤的布枕,渾身猶如沐浴在溫煦陽光中,那獨屬她的幽香縈繞在他鼻尖,那淡淡藥香撫慰著他的心神,繼而編織成一個帶著甜意的網,慢慢將他籠罩其中。
他很快便墜入了夢鄉。
即便是在冬日,沈長風的身子也熱得像火爐,更遑論在這蟬鳴不休的夏夜,然而即使前胸被熱汗煴得濕漉漉,後背亦掛滿了豆大汗珠,他也不捨鬆開懷裡的被子一瞬。
快三年了,他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翌日一早,沈長風望著那被疊好的薄被,眸光逐漸變得深沉。
他做了一個大膽且不甚光彩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