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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卿有兩意 第49章 火化 他看見她一步步走向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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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化
他看見她一步步走向另一個男人。……

其餘人聽不懂這署名指的是什麼,
但其中三人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沈長風回握林媚珠的手一下收緊了,痛得她下意識要掙脫他的禁錮,沈長風一把箍著她的腰,
猶如宣誓主權一般咄咄逼人:“你有命拿得到嗎?”

林媚珠能感覺到他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憤怒讓他熱得嚇人,他整個人似乎又大了一圈,像蓄勢待發的猛獸一樣向前撲去,
身邊人被他狠厲的神色所駭,
幾乎是同時畏縮著往後退了兩步。

初七嘴動了動,林媚珠雖背對著他,卻預感他的動作,喝道:“初七!”

本來說話溫溫柔柔的世子妃突然變得嚴詞厲色,
而被直呼其名的探花郎並沒有惱怒或者被冒犯的樣子,
反而真的安靜下來了,
這讓許多人摸不著頭腦:怎麼聽上去不像是訓斥,
更像是一種隱晦的護短啊?

林媚珠知道初七此時不管說什麼都隻會是火上澆油,
若不是她死死抱著沈長風,週二又拽著初七,這兩個男人怕是早就扭打在一起了。她知道這場比試初七很難勝出,
甚至猜到這就是個陷阱,沈長風根本不安好心,她能想明白的初七又怎麼會想不到?可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他也願意試試。

林媚珠知曉他的心思,也正因此,
她更無法原諒自己。

沈長風見他們這般默契的摸樣,滿腔怒火又摻雜上些彆的情緒,嫉妒怨恨盤踞在心底,
但整個人卻像是被溺水的無力感支配了。他的眼眶因為充血又脹又澀,他緩緩鬆了力道,抵著她的額間,“很快就結束了,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回去。”

他說得那麼篤定,似乎他和她之間隻是因為初七才會有這麼多的矛盾和問題。

林媚珠見大勢已定,不再出言相勸,她望著沈長風,眼神又恢複了平日的清冷,言語決絕:“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但初七不是引頸受戮的周??,我也不會是事後才悔恨的王導。”

沈長風瞬間懂了她話中意味,麵沉如水,吩咐左右:“好生看好世子妃!寸步不離,直到我回來為止!”

晾鷹台四周人滿為患,一雙雙眼睛在那三個人身上梭巡,難掩臉上興奮神色,及至光祿寺的人將比試用的馬兒牽出,場上又掀起另一陣直入雲霄的呼喝聲。

冬狩中各人坐騎皆有不同,譬如皇室勳貴一族騎乘的是西域貢馬,此類馬匹高大迅捷,是可遇不可求的寶駒。往下一級便是武將的軍馬,名聲雖不及汗血寶馬,卻也因耐力佳善馳騁多有獲賞。而文臣及士子的坐騎則來源於宮中臨時配發的中等馬匹。在這皇宮,有優劣等級之分的,又何止隻是坐騎。

為求公平,這場臨時起意的比試都隻使用光祿寺的馬兒。

沈長風隨手選了一匹烏騅馬,其餘子弟也都接過侍從為自己選好的馬匹。

初七在紛亂的人流中與一匹黑驪馬對上眼,那馬兒睫長覆目,呼吸均勻綿長,在冬日裡呼氣凝霜成柱,最重要的是那雙通人性的溫潤瞳孔讓初七聽到了類似同類的呼喚。

初七正要伸手去接過宦官遞過的韁繩,馬廄中的馬兒忽地齊刷刷地貼耳後縮,頻繁跺著鐵蹄,槽頭懸掛的鎏金鈴鐺瘋了似的搖晃。風聲收緊,凜冽寒氣中似乎多了一絲鐵鏽腥味,而後馬廄中的馬兒開始甩頭濺涎,甚至有馬兒驚厥至人立,發出長長嘶鳴,企圖從牽馬人手中掙脫韁繩。

地麵隱隱傳來顫栗,馬蹄聲漸如悶雷,裂帛鐵哨響徹雲層,一雙猛禽急速禦風而至,盤旋於眾人頭頂。

不知是誰喊了聲:“是天槊和雪鍔!”

狂沙卷地,一麵赤焰旗幡翻滾如浪,數匹龜背蘭筋的玉頂烏如神兵天降般穿破沙霧,坐騎上的鎏金鳳凰銜日徽記也逐漸清晰。

越來越多的人說:“是鳳翎衛!”

“是長公主!”

眾人不禁猜測:聽說長公主離京幾月,看樣子是剛回來,這樣大陣仗是來觀賽的?給沈長風助威?

那兩隻海東青在天際盤旋兩圈,忽然毫無預兆地衝著某個方向俯衝而下,馬廄中亂成一團,初七看著轉瞬而至的凶戾猛禽,無處可躲,隻急急擡起臂作阻擋之勢。

馬道傳來一聲清亮哨聲,天槊雪鍔即刻止住去勢,撲棱兩下翅膀拐了個彎飛回陣型中,輕輕落在銀白護腕上。

為首女將一身黛青勁裝,鬢發高束,神情俊爽,雖風塵仆仆,卻難掩其颯爽風姿。她臉有倦容,鳳目卻黑亮有神,此時正肅容輕斥那險些將探花郎抓花臉的猛禽。

沈長風眉心緩緩蹙起,正欲上前見禮,李婕宜左手一揚,右手將馬鞭擱下,玄色大氅在空中畫出個漂亮弧線,撂下一句話:“衛隊迴避,彆嚇著了人。”

護衛長應下,李婕宜忽略跪了一地的人,徑直走向馬廄。

初七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一雙烏皮翹頭靴停在了眼前,有個清淩淩的女聲和他講:“起來吧。”

初七第一反應便是自己主動挑釁的事被李婕宜知道了,麵對沈長風他沒半點畏懼,但被李婕宜眼神一掃,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自己後背開始冒汗了。

對麵默了半瞬,放緩了聲音:“擡起頭來。”

他依言將頭擡起,仍舊垂著眼簾,但餘光感覺到她在很認真地看自己,初七漸漸不明白這樣的眼神代表著什麼。他能清晰嗅到風沙的氣息,那是陽光和勁風的味道,她不像深宮中養尊處優的公主,倒像是大漠裡自由翺翔的鷹,和海東青一樣,迅捷有力,勢不可擋。

初七本就不經看,更遑論被李婕宜這樣風姿綽約矜貴不凡的女性長時間打量,腳跟不自覺地想往後退。

李婕宜忽然說:“你的耳珠子真好看。”頓了頓,她話裡帶了笑意,“你也是。”

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莫名覺得她剛剛這樣說的時候是想伸手捏捏他的耳珠子然後摸摸他的頭的。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以前大黃剛被撿回家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軟糯糯的狗崽憨態可掬,小心翼翼躲在門柱子後,好奇地撩起眼皮朝外偷望,它偷偷摸摸以為沒被人發現,殊不知尾巴都沒藏好。初七下意識瞟了眼身後,尾巴,我的尾巴藏……不對我沒有尾巴,嗯?不對,這個比喻不對。

長公主隻是誇耳珠子好看然後順帶讚了一句,客套罷了,自己在亂思亂想什麼?

初七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難為情,臉上不可抑製地熱了熱:“長公主謬讚。”

周圍人紛紛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雖沒放在明麵上講,但大家都知道李婕宜早年間入幕之賓中最常見的便是這類才貌雙全的士子。

週二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姍姍來遲的陸清晏,小聲道:“嘶……噫~?哇!這下初七至少少走十年彎路啊。”

陸清晏剛傳完信兒,氣都沒喘勻,聽週二這樣講,一口氣沒上來,連嗆了好幾聲。

沈長風那幫擁躉大多是皇親國戚,若論起來李婕宜也是自家長輩,那幾個後生沒忍住露出詫異又尷尬神色,不敢看沈長風臉色,紛紛低下頭去。

沈長風忍得額間青筋如鼠亂竄,後槽牙快咬碎了,李婕宜那些事沒人敢和他提過,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或不在乎。他難堪又生硬地喚了聲:“母親!”

這聲意義非常明確:請不要當著兒子的麵物色麵首,尤其那個人和你兒子年齡相差無幾。他接受不了妻子心裡和初七餘情未了,更接受不了有朝一日要叫初七做爹。

李婕宜緩緩挪開了目光,才注意到沈長風似的,上下將他望瞭望,喉嚨裡嗯了聲。

沈長風還未鬆口氣,又聽到李婕宜問:“這是要比試騎射?”

沈長風正要作答,卻發現李婕宜早就將臉轉回去了,這是問初七的。

沈長風額間的青筋又繃緊了。

得了回應,李婕宜頷首,挑起個意氣風發的笑:“說起來我也許久沒這樣好好跑過馬了。”

侍從即刻將她的坐騎牽上前,那馬兒通體漆黑如墨染,四蹄純白似新雪,琥珀金的瞳孔泛著圈墨紋,比富貴之家豢養的駿馬竟高了足足一個頭,龍筋虺脊,銅鬲鐵肋,行動間儘顯威儀,顯然是頭神勇非凡的戰馬。

馬廄中的馬兒見了這烏雲踏雪,皆尾鬃低垂,環行避讓,眾人嘖嘖稱奇。

李婕宜擺擺手:“既然要比,就得和他們用一樣的馬匹,踏雪跑了這些日,讓她下去歇著。”

不知為何,沈長風的心忽然緊了緊,李婕宜也在這時忽然將視線向他投來,四目相對,李婕宜嘴角的笑意義不明,“我覺得邊上這黑驪馬就很不錯。”她不像在征詢意見,而是陳述事實。

沈長風老僧入定一樣,看著她緩緩轉過身去,看著她要伸手牽那匹馬的韁繩,眼皮忽地猛跳了一下。

李婕宜伸出的手被人塞了一根韁繩,沈長風擋在她身前,道:“我的是河曲馬,母親騎慣了的,跑得儘興些。”

李婕宜沒說話,似乎是在思量,被她沉靜的眼神看著,沈長風感覺所有心思無處遁形,臉忽然像被針刺了下。

沈長風不等她回應,自作主張地牽走了那匹黑驪馬。

馳射線前,眾勳貴子弟皆躍躍欲試,相比之下沈長風顯得異常安靜。

三通鼓響後,十餘匹駿馬疾馳而出,矢如流星,一圈過後,場上差距逐漸明瞭,以李婕宜所騎烏騅為先,左右沈長風與初七齊頭並進,隻是不管這二人如何膠著,始終也沒有超過李婕宜的勢頭。

背上箭筒重量逐漸減輕,可沈長風的心卻一寸寸沉下去。他能感覺到坐騎已是強弩之末,這時候他應該放慢速度,找準時機在馬兒氣竭力儘前脫身——但此時他與初七正不相上下,他不願意就這樣輸了,隻剩半圈了,就剩半圈,他濕熱的掌心貼實馬兒項頸,望它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他這會兒倒希望那藥放得不夠多。

那馬兒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殷切期望,喉嚨間發出嗬嗬的痛嘶聲,四蹄再蓄足力道,用儘全身氣力往前奔去。

沈長風望著進入視線範圍的柳枝,雙腿夾緊馬腹,利落拈起最後一隻箭矢,屏息瞄準,心卻不受控製地逐漸加速——砰砰!砰砰!

鬆手前一瞬,前方突然傳來一道淩厲強勁馬鞭聲,黑驪猶如驚弓之鳥,受鞭聲所駭,發出長長的驚恐嘶鳴,身上最後一絲力被抽乾,隨即轟然倒下。

以沈長風的能力,此時從馬背上全身而退並不算難事,但他沒有退,而是踏在馬背上,借勢在半空中完成了最後一箭。

轉瞬間他便有了決斷,他可以扭轉身位落到李婕宜已經空出跑道上,然後在其餘坐騎到來之前迅速退出馬道——然而在跌落前一瞬,他發現那匹原該跑到前方的烏騅不止何時放慢了速度,落在了他的身後!沈長風憑著本能,就地一滾,躲開裹著千鈞之勢的鐵蹄,下一刻卻驀地睜大了眼——身後數匹坐騎疾馳而至,近在眼前!

馬兒的衝勢太猛,再加上所有事情隻在頃刻之間,許多人還未發覺馬道上多了個人,想要避讓也來不及。

黃沙漸漸落下帷幕,馬蹄聲也緩緩變小,但與之而起的,是嘈雜的尖叫聲議論聲喊叫聲,沈長風看到了很多很多人的臉,他們有詫異,有驚駭,有惶恐,有不忍……

他也看到了李婕宜的臉,她臉上寫著“自作自受”。

沈長風倒在血汙中,五臟六腑都是撕裂般的疼痛。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他現在這個樣子恐怕會嚇到林媚珠,畢竟連圍場的醫官都被嚇哆嗦了。她會不會覺得自己讓她跌了份兒?他艱難地挪動眼珠子,透過黏著在眼瞼的血漿,終於在或奔走或駐足的人群後找到了那抹月白色身影。

準確來說,是背影。他看見她一步步走向另一個男人。

真奇怪,這麼多人說話,這麼嘈雜的環境裡,他還是聽清了林媚珠的聲音。

她說:“我們走吧。”

她甚至沒看他一眼,就像是路人毫不關心與自己無關的鬨劇,停留一瞬都是多餘。

可是,他和她是怎麼淪為陌路人的?

沈長風身上疼痛陡然被放大千百倍,同時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噴湧而出,血沫布滿他的臉麵,斑駁可怖。

耳邊叫聲驟然拔尖,而後又像透過浸水棉花一樣變得沉悶模糊,人影綽綽,眼前景象也變得破碎陸離,但沈長風的目光依舊緊緊跟隨那點人影,看著她越走越遠,越來越小,變成朦朧柔光。

沈長風瞳孔處的光逐漸收縮作一點,繼而湮沒,隨即嘴眼耳鼻被潮汐般的黑暗湧入。

他的光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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