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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卿有兩意 第52章 下猛料 他彆無選擇,他隻能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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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彆無選擇,他隻能放她走。……

李婕宜噓寒問暖的聲音吹送到沈長風耳中,
卻是字字剜心。她何曾對自己這樣關心過?不,她甚至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還未來得及成形的一絲溫情被烈風撕碎,他心中陡然升騰起巨大的酸楚,
這股酸楚很快化作滔天的恨意。

李婕宜感覺到身後傳來磅礴的殺意,眼瞼微微眯起,整個人瞬間警惕起來,但她還未作出反應,
那股凶悍的殺意忽然蕩然無存。

空氣中傳來微微顫動,
庭院一扇房門被開啟,走出個眉目如畫的女子。

沈長風的心猛地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急轉回身。

霎時間,
翻飛的風雪、嶙峋怪狀的樹椏、屋宇、樓閣、遊廊一一在他的視線中飛逝而去,
他全部的目光都傾注在那人身上。

沈長風不知哪裡從何處汲取了強勁的精神氣,
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他蹣跚而行,
氣喘如牛,步伐沉重而緩慢,眼光卻無比堅定,
一步一步向那抹倩影走去。

林媚珠披著身玉色絨邊氅衣,頭上簡簡單單綰著個髻,隻用一支烏木發簪,
未施粉黛,目如點漆,
行動間緞麵裙門雲水紋若隱若現,在雪地上掠起一陣淡淡白霧,遠遠望去,
猶如瑤台仙子飄然踏雲而至。

來到門檻之時,她被一道不可忽視的熱烈視線緊緊攥著,扶著門邊,望了眼。

四目相對間,靜謐無言。

沈長風看到她鼻頭微紅,眼睫猶有濕意,一想到是因為自己她才會那般難過,沈長風不禁鼻酸眼澀,本在肚裡醞釀好的話語見了她,竟全然說不出口了。

他記得被賜婚那晚,她也是披著一身素色氅衣,也是烏發高綰,斜插著兩支珊瑚簪珠步搖,耳邊一雙玲瓏珍珠耳墜。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腳將秦墨韻絆倒,然後事情正按著他的預料那樣,林媚珠接住了秦墨韻,他也順理成章地站到了她的身邊。

他將她看了又看,心想,怎麼會有那麼好看的人呢?

他能記得那晚的所有細節,她身上的淡淡甜香,她擡眼望向夜空時翹起嘴角時可愛的梨渦,那輕輕蕩著鞦韆的渾圓珍珠,她那霧濛濛的柔軟目光略過自己時,自己心中隱秘的悸動……

可是那晚之後,她再也沒有佩戴過珍珠飾品。不,有一次是例外。成婚那晚的翟冠。

一想起那日自己的所作所為,沈長風懊悔不已,恨不得給自己甩幾個大耳刮子。

林媚珠邁出門檻,寒風將氅衣下擺吹得掀開一角,露出那盈盈一握的腰線,沈長風心中一痛,更覺她眼下那團烏青格外刺眼,下意識便要上前伸手去接:“夫人……”

林媚珠落地的腳有些許凝滯,而後站定,她低垂著臉,濃密長睫掩住所有心事。

這十來步路對於沈長風而言漫長無比,捂著胸骨的指縫無端往外冒著黑血,走到屋簷前,他兩眼發黑,耳朵裡嗡鳴不絕,頭重腳輕向前跌去。

有雙手於半空托住了他,也將他跌入穀底的心捧了起來。

是她對嗎?是她嗎!

他滿懷期待地將那手握住,還未來得及放大的笑容頓時卡在嘴角——指節修長有力,左手中指有月牙形薄繭——這是一雙男人的手!而且,這是一雙常年握筆的文人的手。

沈長風的臉倏然變得森然,透過淡淡的血霧,他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與其說是有人托住了他,倒不如說是他跌落時利用餘勢抓住了最近的倚靠。

初七將林媚珠護在身後,麵容一貫的溫雅,眼神卻是鋒銳入骨,分明就是擺明瞭態度不再讓沈長風再靠近她一步。

林媚珠扯著初七衣袖一角,神色不無擔憂和著急,沈長風心頭火起,後槽牙發狠一咬,將初七欲後撤的手猛地鉗住,另一手作鷹爪狀朝他咽喉處襲去!

眾人被這驚變嚇得失聲尖叫,場麵失控之際,一抹白影轉瞬來到兩人之間,出手如電,將沈長風腕門緊緊扼住,沈長風痛得悶哼一聲,口角溢位鮮血,卻拚死不肯鬆開鉗製住初七的手。

三人對峙之時,一道溫軟的女聲打破了僵局。

“放手吧。”

她的語氣似帶著些歎息,似乎是悲憫之意,沈長風知道這不是對他的憐惜或寬恕。而是對所有因為他而受到無辜牽連的人的愧疚。

放手吧,彆再將更多人的人牽扯進來了。放手吧,這場鬨劇也該結束了。放手吧,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叫他放手,所謂淬火軟刀,不外如是。

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她看上去很疲憊,憔悴得像一朵要掉葉子的花兒,她的眸子不再像印象中那般如同黑瑪瑙閃著亮光,而是黯淡的,無神的,猶如蒙上一層厚厚的陰霾。

他已經記不起她上次笑是什麼時候了。

沈長風身心為之一震:他真是一個糟糕絕頂的養珠人。

這顆流光溢彩的珍珠在他手裡逐漸凋零,遲早有一天,這顆珠子會消磨殆儘所有光芒,被腐蝕被朽化,繼而歸塵。

也正是這一刻,沈長風意識到他彆無選擇,他隻能放她走。

一側的李婕宜察覺到沈長風手上勁道驟然減輕,曲肘一推,將人擊退。

沈長風連退三步,“嘭”一聲後背直直撞上方形簷柱,吐出一大口黑血,右腿發軟跪地,左手撐磚未能穩住,側身摔下台階,星星點點的血濺灑了一地。

李婕宜眉頭緩緩蹙起,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掌。

天旋地轉間,沈長風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沈察禮又哭了,這小子膽子小,動不動就哭鼻子,柳姨娘也跪在屋簷下,聽不清在講什麼……守衛,守衛跑來看了自己一眼,像是看到了鬼一樣縮了回去。

他循著守衛離去的方向瞥了眼,林媚珠和初七已並肩邁入門檻,她望著初七的手,嘴唇輕輕翕動說著什麼,初七輕輕搖了搖頭。李婕宜拎著初七沾了血手印的袖子看了眼,揮手喚來了下人。

紙燈籠在簷角輕輕晃動著,三人站在暖黃光暈下,輕聲慢語,默契熟稔,互相關切,儼然一家人的模樣。

一家人,一家人啊。

沈長風挪開視線,望向漫天飛舞的雪,撥出的氣顫抖著,繼而累極了一樣闔上沉重的眼皮。血汙融化了尾睫雪粒,遠遠望去,竟像一滴渾圓的血淚。

他永遠也忘不了,在他十九歲生辰這日,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雙雙背棄他而去。

那廂,守衛猶在勸說。

“世子失血過多,再耽擱下去恐怕……長公主,您看……”看見李婕宜麵沉如水的臉,守衛勸說的聲音越來越小,想要說的話皆化作心中深深的歎息。

蕭瑟北風中,忽傳來一道平淡如水的聲線,他緩緩敘說著,像是在講述一個毫無波折起伏的故事,卻慢慢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城府深沉,陰險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上愧天顏;我衝動易怒,器小易盈,為達目的不計後果,枉為人子;我毫無擔當,不夫不婿,難承情義……不配和她在一起。”

“我不忠不義不仁不孝,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那你呢?”

李婕宜離去的脊背驀地一僵,四下風雪開始飛舞狂亂,嚴寒逼人。

沈長風自言自語般望著停雲館的方向,又問了一遍:“那你呢,李婕宜?”

低位者愛得太深會讓高位者有輕視之意,林媚珠與沈長風如此,蘇沁雪與秦衍如此,那李婕宜和沈仲達呢?

這本該是質問的語句,卻被他用平常的語氣說出,平靜卻又振聾發聵。

可就在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中,李婕宜聽出了哀慼之意。這是一個兒子對母親的直白控訴,倔強中埋藏著一閃而過的脆弱,她感覺到一股不受控製的酸苦之意自心底翻湧而起,直直衝向她的咽喉,堵得她嗓子梗塞,無法言語。

李婕宜微側著身,胸膛因情緒波動而起伏不定,她緊繃著臉,望向地上那個狼狽不堪的人。

沈長風佝僂著背,紅腫著眼,滿身血汙,如山般的身軀在風中搖搖欲墜,忽然扯著唇對她輕笑了笑。一個滿含辛酸淒涼的笑。

李婕宜雙眼像是被什麼刺痛了一樣,急急挪開眼,雙腿卻被震在原地不能動彈。她的心中如驚濤駭浪——他是對的!也許她還要和林媚珠再說一聲對不起,因為她沒有將沈長風教好。不,她根本就沒有教過他,她沒有教過他做人的道理,更沒有教過他怎麼愛。

發生今天這一切,她難辭其咎。宋九思想叫她活下來,所以她選擇茍活於世,如果他知道她會這麼痛苦,會將所有事情搞砸,會讓他們幾人的恩怨連累到下一輩,還會希望她留著這條命嗎?

沈長風滿臉血和泥,黑紅一片,笑得格外可怖,看上去甚至有幾分神誌不清,他說:“長公主,為什麼你不敢看我?”

他漸漸收了笑,問:“你是不敢看我,還是不敢直視你自己?”

李婕宜將頸脖僵硬地擰了回來,聽到沈長風戲謔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敢接受我,還是不敢承認自己錯了?”

“你當初嫁給我爹,是因為懷疑我爹害死了宋九思……”

柳如畫率先變色,急撲向沈長風身邊,低聲喝道:“彆說!快彆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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