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卿有兩意 第82章 不要臉 她的腰腹被一條有力的臂膀攬住…
不要臉
她的腰腹被一條有力的臂膀攬住……
車輪滾滾而過,
官道上揚塵不斷,車夫偶爾停歇吆喝之時,馬車上的飲泣聲變得清晰可聞,
有人喜極而泣,亦有人哭得痛徹心扉。
誠如林媚珠所想,在惠生堂的車隊啟程前,果然又有十來個死裡逃生的人趕到了驛站,
巧孃的丈夫張聰是最後一個趕到的,
他身上有少許輕傷,自述藏在灌木中躲過一劫,巧娘看到他獨自一人,知道女兒不幸罹難,
幾欲哭死過去。林媚珠在驛舍賃借了一輛馬車,
將這些驚魂未定的可憐人同帶回江陵縣。
林媚珠望身後的馬車望了眼,
眼光落到某人身上,
若有所思,
轉臉和左右夥計說了幾句話。
張聰正在輕聲安撫妻子,察覺到似有人在打量自己,擡頭望瞭望,
正碰到林媚珠往這邊看,他朝對方友好頷首,嘴皮子動了動,
正要開口,林媚珠卻先一步將頭扭開了。
林媚珠見趕馬的車夫將車駕驅上另一條岔路,
急急喝停:“這不是我們來時的路,為何走了這條道?”
此次點貨的共有四家藥商,加起來共有五六十駕馱貨驢車,
延綿二三裡,負責維持隊形的護商聽聞身後傳來叫聲,很快打馬過來,卻並未下令讓隊伍停下,解釋道:“林掌櫃晚來有所不知,咱們來時的路有一截發生了石流,道路堵塞,咱們的馬車過不去,其餘三位掌櫃商議過後決定另外擇路前行。”
林媚珠直覺不妥,此時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讓人不安,“可派人查驗過,是真的石流?”
那護商頷首道:“都查驗過,山半泥流如注,非人力所能為。”
林媚珠又問:“從前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護商答道:“有過不少,這段時日多雨,臨近也發生過塞道埋村的事。”見她還是放心不下,那護商道:“在探道時,某已派人去前方報信,隻要走得快些,一樣可以在約定時間內與衛所哨兵碰頭。”
林媚珠知道護商比自己更熟悉路線,也有幾位本地藥商把關,這後選之路確實也是最便捷的一條,但她就是沒來由地覺得哪裡不對勁。
林媚珠扶著車轅,極目遠眺,車隊還在前行,回春堂的人走在最先,此時已快接近山坳彎道,兩側山壁銳如刀削,山路狹窄,隻容單輛馬車經過。山壁之上,墨雲傾壓而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黑黢黢的巨口緩緩要將車隊一點點吞下。
林媚珠心中不詳感益發濃重,回首瞬間瞥到張聰滿臉忐忑,見她望來,白著臉擠了個笑,又擡起袖擦了擦額角的汗,複又垂首寬慰惶惶然的巧娘。
那護商見林媚珠一臉沉鬱之色,隻當她是因被其餘藥商搶了話語權而不滿,此時見她低頭不語,以為說動了她,正想催促車隊快速前進,卻不妨手上令旗被人急搶了去。
林媚珠手持令旗大力橫揮,持柄下銅鈴猛地亂撞,前頭領隊瞧見緊急禁行的手勢,馬上高喝一聲,吹響急哨,車輪碾地聲漸緩,車夫們皆往後探頭往後張望,整個車隊錯肩停下,形成蜿蜒的車龍。
林媚珠將令旗塞到護商手裡,沉聲急促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前方道險,且眼看大雨將至,車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果遇上伏擊,後果不堪設想!快去告知其餘幾位掌櫃!”
那護商下意識反駁,“那樣險峻的山壁,根本無處落腳,是藏不了……”
林媚珠大聲喝斷他的話:“還不快去!”
護商見她陡然變色,不似平日般溫和,取而代之的是說一不二的決斷,不由心神一凜,匆匆抱拳打馬往前急行傳達她的命令。
早在護商離去之時,林媚珠便吩咐惠生堂的人一一往後撤,就在這時,車輪聲忽地再次響起,前頭的車隊非但沒有撤離,反而加快了速度往前推進!
林媚珠心思急轉,不過兩瞬便想通了其中關節,張伯盛等人歸心似箭,自持熟知地形根本沒將她的話聽入耳中,且有人記恨她往日搶占了風頭,此時在暗暗給她下馬威!
這等性命攸關的節點,還在斤斤計較那虛妄的浮名小利!蠢極!蠢極!蠢極!
前頭的張伯盛感覺到吹到臉上的風水汽漸濃,正想再次催促馬車跑快些,忽聽見身後傳來沉雷般的轟隆聲,轉身一看,滾滾黃沙中衝出一駕疾馳的馬車,山路顛簸,烈風大作,馬車上的束冠女子一手扶轅,巋然不動,神情肅然,衣袂舞動翻飛間,竟隱隱透露出殺伐之氣。
也不知她與中段的二位藥商說了什麼,後半截車隊再次歪歪斜斜地停了下來。
張伯盛不禁擰眉,遠遠高聲叫道:“林掌櫃!過了前頭,距離哨所就隻有數裡地,方纔我已聽到哨兵的鳴笛聲,他們很快就能前來接應!”
林媚珠冷聲回道:“你我都很清楚,如遇伏擊,僅靠那幾十名哨兵根本保證不了安全。”
前路險峻,如果真的有劫匪伏擊,最有可能是衝擊中段截獲貨物,雖事先說好遇上伏擊要齊力抵抗,但事實上幾間藥商存在利益糾葛,各懷心思,根本保證不了會全力以赴。
“張掌櫃就如此倚重接應?”
張伯盛對上林媚珠燦如寒星的眼,聽她在“接應”二字加重語氣,莫名有些心虛。回春堂帶來的護衛人數最多,而且能最先接觸到哨兵,無疑是最有可能全身而退的隊伍。
張伯盛在荊州說得上是藥商之首,豈能容忍一個女子幾句話質疑自己的決定,他想讓林媚珠自知理虧,輸得心服口服,依舊高坐於馬背之上,道:“你見了原路發生山洪覺得有蹊蹺,見了這山坳嶙峋……”張伯盛回神指指前方的路,似笑非笑,“便覺得這裡埋伏著壁虎人……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你是女人,女人天性多疑,你又是第一次出門辦事,興許多幾次,就……”
林媚珠忍無可忍,大聲截斷他的話,“你個蠢物!我會突然起疑是因為我們的藥!”
“轟隆”一聲,赤練金蛇般的閃電劃破天際,霎時間狂風大作,勁道大似要將人馬掀翻了去。暴雨傾盆而至,劈頭蓋臉地澆下來,藥車上的油布被砸得砰砰作響,林媚珠的聲音穿透雨簾,鏗鏘有力:“我起先以為賊人沒在兵器上塗抹毒藥是因為倉促行動,但如果是因為他們沒有可用的藥草了呢?”
“再有今日混戰,伏波寨出其不意襲擊,金虎寨的人很有可能會有傷亡,如果我的猜想是對的,他們一定會亟需傷藥!”
被這幾句話一點,其餘人背後都禁不住生出薄薄一層雞皮疙瘩,那此時他們在外行走,豈不是待宰的羔羊?
林媚珠伸手抹去臉上水珠,不再去看臉露錯愕的張伯盛,道:“虧本買賣我們不會做,上趕著送死的事,惠生堂也恕不奉陪!”說罷不再廢話,招呼著惠生堂的人,急急往後撤。
其餘二位藥商一看,心中又怕又急,忙不疊下令跟著那位多疑的女子撤退。
張伯盛被林媚珠堵得啞口無言,他竟不知這女子心細如發,竟能由幾個看似毫無相關的跡象推斷出一連串的因果。如果她的推斷為真,此時他們的處境極其危險,退回驛舍,不管是固守還是抵禦,繼而等待援兵,都比現下的境遇穩妥得多。
“東家,我們現在是……?”
雨大得讓人睜不開眼,回春堂的夥計眼見車隊回撤,揩著臉上雨水上前詢問。
張伯盛知道林媚珠所言有理,但臉上仍有些掛不住,何況她還罵他蠢物!
恰逢此時有道女聲從雨幕後傳來,聲音不複先前生硬,而是緩和了態度道:“張掌櫃,此時我們更應齊心協力,人越多越有勝算。”
張伯盛輕“嗯”了聲,借驢下坡道:“此言在理,先回……”
話音未落,他身後嵯峨怪石忽然活了起來,化作數道赭色身影一躍而起,二話不說拿起刀斧就是一頓亂砍,張伯盛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從中劈做了兩半!
林媚珠聽聞身後驚叫聲大作,心中暗道不好,回身一看果真看見隊首已亂作一團,林媚珠觀察到那些劫匪人數並不多,隻五六個人,大喊道:“穩住隊形!便抵禦邊退!”
可回春堂的人開了個壞頭,見東家被斬殺,自亂陣腳,非但沒有第一時間拿起兵器抵抗,反而爭先恐後推搡著往外逃離,將中段不少人硬生生擠下了山崖。而隊伍中段的人反應過來後也洶湧著往來路潰散,轉瞬間人仰馬翻,血光衝天。
親眼目睹方纔還與自己講話交談的人就這樣丟了性命,林媚珠感覺拍打在臉上的雨水都是冰的,深深打了一個冷戰,也不知哪裡生出的勇氣,爬上車轅高叫道:“往山林跑,找掩護!藏起來!”
與此同時,道路兩側傳來奔騰的馬蹄聲,那領頭的馬賊見那車轅之上有人發號施令組織撤退,眸光緊縮,伸手摸向身後弓弦。
林媚珠被人猛地一扯,那枚弓矢堪堪擦著她鬢邊發絲而過,巧娘緊握著林媚珠的手,渾身都在發抖,林媚珠驚魂未定,同身側幾人對了個眼神,齊齊疾步朝林間跑去。
雨點密集,打在闊葉上像急驟鼓點,天地間隻剩一片喧囂水響。茂林深深,眾人很快失散。
嘈雜的雨點中傳來淩厲破空之聲,有好幾次,那些染血大刀已貼近林媚珠的臉頰、頸側,卻又不知為何在更進一步時全都轟然倒下。
但追兵的速度顯然比她想象得還要快上許多,她能聽到身後腳步聲逐漸變得密集,那紛雜的踢踏聲,猶如催命的符咒,催促著她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林媚珠感覺牛頭馬麵在朝她招手。
那嘈雜的喧囂聲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耳膜,那些打鬥聲、叫罵聲、慘叫聲都像從水底深處傳來,悶悶地發著迴音,隻有一道迅疾的馬蹄聲逐漸變得明瞭,在某個瞬間躍出水麵,在她耳邊炸響。
林媚珠擡臉,看到一匹黑馬以極快的速度向她奔襲而來,雨點與疾風灌入她的眼,她壓根沒看清來人是誰,但她看到了他傾身朝她遞出的手。
林媚珠想也不想,在黑馬即將經過之時用力一蹬地麵,雙手胡亂抓上他的臂膀。
下一刻,她的腰腹被一條有力的臂膀攬住,那人反手握實她的肩頭,穩穩一撈一提,輕輕鬆鬆將她輕放於馬鞍側方。
與此同時,一枚弓矢輕輕擦著他的手背而過,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林媚珠胸口被那硬如鐵鑄撞得生疼,又因跑得太猛此時急需換氣,此時一呼一吸牽扯著肺腑,竟痛出了淚花。
那人似乎也察覺了,見林媚珠緊捂著心口,竟想上手幫她順氣。
正躊躇間,林媚珠忽地擡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扯下他的蒙臉麵巾。
待看清馬上之人麵容,林媚珠氣血翻湧,感覺胸口更疼了,不禁罵道:“你個混球言而無信!”
沈長風見身份敗露,乾脆光明正大環緊她的腰,將她摟入懷裡,很不要臉地說:“我是說過會離開,但也沒說過你遇到危險時我不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