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振想要當宰相 兄妹
兄妹
屋子裡,粗製的茶壺茶杯碎了一地,是阿史那赫連反抗金絲麗刺向他胸口的刀時,掙紮拉扯間掃落的。
第一刀,阿史那赫連對她不設防,被刺傷胳膊上臂。第二刀要刺向他胸口時,被他一手鉗住手腕,奪下她的狼牙匕首。
迎他進門的狼衛原本在外麵候著,聽到裡麵的動靜,闖進去一看,阿史那赫連被仰麵壓製在桌子上,金絲麗雙手握刀往下刺去,被阿史那赫連奪刀丟到一邊。
狼衛忙衝過去,以手為鉗,將金絲麗雙手捏在背後,任她如何掙紮,巋然不動。
溫振他們衝進來,看到的就是阿史那赫連捂著傷口,金絲麗像瘋子一樣掙紮的場麵。
阿史那赫連的難以置信轉瞬即逝,心裡甚至沒有太大的憤怒。
他對時顏的感覺,熟悉,陌生,在邊塞當方天朔的走狗,獨自一人時,他總是想起她小時候纏著自己的小臉。
陌生,是因為久彆多年,如今看到她發瘋,完全沒有小時候的樣子,心裡與其說憤怒,不如說有點難過,他的妹妹,也許在跟秦廷走時就已經死了。
金絲麗用突厥語幾近瘋狂地喊道:“秦廷落敗,金鼎將在長安無立足之地,他為秦廷乾過那麼多事,他那麼崇拜他父親,摩思叔叔不會容納他……”
“相比我,你選擇了你兒子……”阿史那赫連失望地說。
她的舉動如蜉蝣撼樹,她還是選擇這麼做了,可笑又可悲……
這難道不是詛咒?摩思叔叔對他父親,時顏對他,親人是可以隨時犧牲的物件……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都是生性薄涼的人……
他又有什麼資格指責她,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她的人生已經被完全摧毀……
但時顏選擇秦金鼎,選擇秦廷,讓他咽不下這口氣,他殘忍地用突厥語回道:“你可知道,秦金鼎已經死了?”
金絲麗一愣,“我不信!”
阿史那赫連走近一步,轉漢語厲聲道:“你兒子已經死了!他被秦廷的兒子親手殺死了!不信你問溫振,他親眼所見!”手指狠狠指向溫振。
溫振可憐地看著這個從頭到尾都被愚弄的女人,“沒錯,秦褚臣殺了他,在隱園被端後不久,上元節那天……”
金絲麗還是一直喊著不信,氣得阿史那赫連走出去隨便找條麻繩,將她綁起來,拎牲口般丟上馬車,瘋狂趕回軍營。
他跑得快,溫振沒來得及坐上馬車。
溫振隻好和嬴子騫共乘一騎,待靠近馬車,再從馬背一躍,輕巧落腳在阿史那赫連旁邊,同時扶穩馬車簷角。
現在阿史那赫連情緒上頭,他可不敢招惹他,隻能扶著車廂,一點點蹲下坐好。
馬車飛奔進入軍營,引得所有士兵側目,但阿史那赫連不管,狠狠拉停馬車後,直接將金絲麗拽下來,拖進關押秦褚臣的營帳。
他將金絲麗丟到秦褚臣麵前,咬牙切齒對秦褚臣道:“說吧,是不是你殺了秦金鼎!”
秦褚臣此刻雖被關在囚籠,被反綁著,屈腿而坐,帶點百無聊賴的痞氣,對上阿史那赫連絲毫不怯不止,還用睥睨的眼神看著他。
他看到溫振、嬴子騫後麵也進來了,有些氣喘,像是趕過路的樣子,再看阿史那赫連有些難看的臉色,上臂受了傷,地上金絲麗如垃圾一般趴著……
那不是他妹嗎?這麼粗魯對待……
他突然想到什麼,眼前一亮,嘲諷道:“彆跟我說……那傷口是你妹捅的?”
他看阿史那赫連臉色變得更陰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刺耳,從來沒人敢在他們麵前這麼光明正大地嘲笑,露骨地嘲笑。
雖然不是在嘲笑溫振和嬴子騫,但他們心裡也不好受,有種秦褚臣在贏的感覺。
嬴子翟失蹤後,秦褚臣想出直接換掉押送物資士兵的計劃,曾到節度使府借人。
換掉押送物資的士兵,就可直接將軍資砍半,餓嬴軍肚子,減嬴軍士氣……秦家軍之前虛報人數,囤了不少糧,倒是沒什麼影響。
之前是直接虛報人數悄悄囤糧,突厥狼衛那邊如果糧食不夠,就直接殺光押送的士兵搶劫一批。
秦褚臣有預感嬴叔嵇來後,就不能這麼乾了,所以提前部署。
若還讓狼衛搶劫,次數多了,恐朝廷增兵護送,徒增麻煩,現在乾脆省下功夫,換上自己的人,以不安全為由去信朝廷,讓在方德鎮中轉……
送節度使府好,送狼衛也好,送一半貪一半,至少沒有破綻。
這計策一開始是奏效的,隻是嬴軍餓狠了,派了嬴誠飛回去,招來了嬴子騫和溫振。
那日,他在高處閣樓和方天朔商量,從窗戶看下去,遠遠看見金絲麗,好奇她怎麼會出現在此處。
他假裝問方天朔,她是誰。
方天朔說她是狼主的妹妹,還是狼主帶回來的,說秦廷吩咐了,要將這個女人扣留在這裡。
他當時沒多想,沒留意為什麼要用扣留這種字眼。
那天,他親自去執行護送軍資的任務。他命令方天朔的募兵直接將押送的士兵殺光,不要見血,直接扭斷脖子,以保證盔甲整潔。
他命募兵換上押送士兵的衣服,等了一會兒,狼衛出現,他直接給了一半物資。
等待的間隙,他看到有人騎著馬在高處觀望,看衣著,是狼衛。
他問搬軍糧的狼衛,那人是誰,得到狼主的回答。
這讓他隱約記起,他好像是那晚在隱園救走金絲麗的人。
他曾就秦金鼎的私生子身份,旁敲側擊問過他小叔秦城隱園的存在,知道長安的狼衛和邊塞的突厥狼衛不可同語。
從那貨棧起火到隱園被端,事發突然,而且隻經曆了很短的時間,且不說他如何趕到長安,堂堂狼主,有必要千裡迢迢,親自出馬嗎?
他又是怎麼剛好在隱園被端那天,恰巧出現在那裡?如果是奉秦廷之命,方天朔又為何用扣留這樣的字眼?大可將金絲麗安置在長安附近,送到邊塞能起什麼作用?
親妹被利用這麼多年,還被扣留,狼主的自尊能受得了?
他在長安出現的時機,動機,就很耐人尋味了……
他爹讓扣留金絲麗,是對金絲麗,對狼主起了疑心,還是彆的什麼?
當時他沒想到阿史那赫連是想歸降,想投靠嬴叔嵇,以為天高皇帝遠,他在邊塞和方天朔結盟,密謀什麼事情,扣留金絲麗可能隻是方天朔做戲撒的謊。
所以後來,他又找了一次機會,去節度使府單獨見金絲麗,問她那天狼主為什麼會出現在隱園,那段時間他是否在隱園留宿。
金絲麗沒有第一時間否認狼主的存在,而是戒備地問他為什麼這麼問……更證實了秦褚臣的想法,那晚那人就是阿史那赫連沒錯。
他讓她彆管,隻需照實回答。
金絲麗其實也不知道阿史那赫連為什麼會出現在隱園,當他要帶她走時,她問他是秦廷的意思嗎,他回答她不需要知道。
後來秦金鼎與他們分道揚鑣,她想著秦金鼎會回去稟告,秦廷應是能知道她的去向,就不再多想。
直到他們被方天朔的人攔下來,半客氣半威脅地請回節度使府。
節度使的態度和秦廷的指示,讓她心生驚疑,現在秦褚臣又以這種質詢的口吻問有關阿史那赫連的事……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阿史那赫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所以她回答得很謹慎:
“不知道,他從不會在隱園留宿,隱園是你父親的……為什麼突然問起他?”
她又試探地問了一遍。
不是召見……是突然出現……這讓秦褚臣更加堅定狼主有鬼。
他想了想,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直盯到她心裡發毛,才貼近她耳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量說:“父親疑惑你哥的立場,他是親近父親,還是更親近方節度?”
金絲麗震驚,身體往後一退。
秦褚臣又把她拽回來,耳語:“父親懷疑他在邊塞和方天朔結盟,密謀什麼事情……如果他們對父親不利,父親就會遷怒你們,秦金鼎難逃一死……
雖然他是你哥,但是時候要選邊站了……是選你哥,還是選你孩子的父親?
沒有父親庇佑,秦金鼎回邊塞能有什麼前途?他現在在我父親身邊,很得器重……
邊塞還有我叔叔秦城,他能放過叛徒嗎?選方節度就是必死的結局……
如果選好了,就替我盯緊方節度和你哥,有任何風吹草動,想辦法來告訴我……”
他就這樣編了個故事。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語氣低沉,迷人卻危險,聽得金絲麗冷汗淋漓,卻也就此為秦褚臣所用。
所以阿史那赫連來取方天朔首級時,她疑惑地問出那句“你究竟在為誰做事?”
他卻答在為他自己做事,為真正的突厥狼衛做事……
起初她還不明白,直到幾個時辰後,所有城門連夜開啟,大量丟盔棄甲的士兵湧進來,整座城都被鬨醒了。
那些是方天朔的募兵,他們半路就將身上的盔甲武器摘了、丟了,以防嬴軍後麵進城認出自己募兵的身份。
他們帶回了秦軍潰敗,秦城已死,以及狼衛歸降的訊息。
阿史那赫連知道那麼多內幕,到時候替政敵作證,秦黨焉有活路……
那時她就想好了,一定要殺了阿史那赫連,所以有了刺殺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