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振想要當宰相 對峙(二)
對峙(二)
“秦老狗,我已經讓嬴展留在節度府,去查這些年的賬本、記錄,就看方天朔是否真如你所說的一樣清正廉潔,如果不是,你的觀點根本立不住!
狼主阿史那赫連在方天朔身邊潛伏多年,對你們和方天朔的貓膩一清二楚!長安的罪證,你能清理,但在邊塞,單就戰馬一條,就足以定你們死罪!”
地址就是阿史那赫連帶溫振去看過的圈地,他把地圖給了嬴展,還有一些其他秘密地址。
戰馬都有烙馬印,無論刮削,還是在原來的基礎上複烙,都無法自然抹去。
馬匹輕則受傷,重則感染死亡,受傷需要時間恢複,戰時根本不可能花費時間去抹除烙印。
戰時,這些活體物資、消耗品根本就捨不得銷毀。
還有就是,隨便找來方天朔的舊部,也能作人證,這麼多人,清除得了哪個。
邊塞太遠,他們鞭長莫及。
正是因為這點,劉煜衡才放棄銷毀證據的想法,想直接讓二皇子登基。
隻要二皇子登基,放棄追查,就不必再著眼這些小事,而是能直接清算溫黨和嬴氏。
“查!我看你能查什麼出來!我也派人去查!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構陷!”秦廷耿直了脖子,依舊嘴硬。
而且,嬴叔嵇提到阿史那赫連,這讓他找到了新的攻擊方向。
“還歸降?阿史那赫連歸降是事實,但不正是因為他們要複國,才導致的這場戰爭!”
他現在開始倒打一耙了,阿史那赫連會起兵,完全是他的授意。
“阿史那赫連當初怎麼沒死?怎麼成了漏網之魚?是阿史那摩思有意放走,還是你辦事不力漏查?
如果是前者,不正說明阿史那摩思居心叵測,也許他就是突厥複國的最大幕後主使!”
阿史那摩思在溫見博後麵默默站著,他麵無表情地擡眼,看了秦廷一眼,果真是見人就咬。
但確實是他理虧,才讓秦廷找到了把柄。有些東西,沒有證據,隻要說出來,就能起作用。
“溫見博,你和阿史那摩思走得這麼近,又如何自證清白?我看你也大有問題!”
他正如劉煜衡教的,直接將火力燒到溫見博和嬴叔嵇兩人身上。
溫見博還沒來得及說話,嬴叔嵇就一句“你放屁!是你偷偷救了阿史那金瑪,將他放在節度府!”
“你放屁!”
嬴叔嵇句句屬實,可在這樣的情境下,不知為何,缺少些信服力,這讓他莫名處於一種劣勢。
他平日沉默寡言慣了,如果換成溫見博,也許更有公信力。
溫見博隻是在旁邊聽著,幾乎沒有插嘴。他心裡清楚,皇帝不開口,再怎麼吵都沒用,還不如省省口舌。
吵到後麵,幾乎成了相互的“你放屁!”吵不出更大的意義。
高立德見此,忙出言阻止他們,讓他們自行離開。他轉身,回到後殿,彎腰對元帝行禮,示意結束了。
元帝正如溫見博猜的那樣,在後殿正襟危坐,搓著食指,肅然沉思。
他眼圈發黑,一臉病容,但還是有精力處理事情,而且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嬴子翟、嬴子騫、阿史那赫連在殿外候著,準備聽從召見。兩兄弟的官階,還不足以入殿。
可一炷香時間過後,延英殿裡的官員卻開始往外走,這是散會的意思,合著他們連皇帝的麵都沒見著。
阿史那赫連眉頭緊扭,打量所有官員的表情,試圖看出商議的結果。
嬴子騫這纔有點明白,秦褚臣當時在軍營囚籠時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拖字訣……但總不能一拖再拖……
如果溫振此時在,肯定能推算出什麼……他心想。
溫見博、嬴叔嵇他們走下來找他們,還沒走近,秦廷就從後頭追上來質問。
“嬴叔嵇,你將我兒子秦褚臣關哪裡了,交出來!”
嬴叔嵇卻一臉諱莫如深,答非所問,“……過幾天你自會知道……一碼歸一碼,暗算我兒,我絕對找你算賬!”
秦廷伸手想扯嬴叔嵇衣領,被嬴家兩兄弟阻擋,雙方幾乎要打起來,還是一些中間派過來拉架,將兩邊人馬隔開,其中就有假惺惺的劉煜衡。
劉煜衡不動聲色地給秦廷使了個眼色,他才肯走的。
阿史那赫連隻關心結果,上前問溫見博和阿史那摩思。
阿史那摩思不語,溫見博道:“陛下沒有露麵,是高公公代為傳話……走吧,從長計議,先送你去驛館……”
朝廷建有特彆的驛館,專門安置像阿史那赫連這樣身份敏感的人。
阿史那摩思卻說:“溫相,能否讓他到我府上住?這個時候,驛館怕是不安全……”
嬴叔嵇出言阻止了他,“沒有我府上安全,去我府上住,我正好藉此表明決心……”
他重掌兵權,邊境還有十萬嬴家軍,他要向皇帝施壓,必須辦了秦廷。
他這話正好被劉煜衡聽到,溫見博敏感地看向他,他友好地拱了拱手,和其他中間派一同離開。
溫見博看他們走遠後,才說:“依我看,事情並非沒有轉機,找個地方聊聊吧。”
一行人去了中書內省官署,直聊到天黑。
溫見博事無巨細,將所有細節都問清楚,好瞭然於胸。
問及溫振怎麼摻和進這件事的,嬴子騫大致講了一下情況。
他們在戰場上發生的事,很多都需要立馬決斷,時機不容有誤,那混蛋小子,倒是沒做錯……
“溫振那混小子此刻在何處?”
嬴子騫頓了頓,答道:“他說去看溫挺……”
溫見博隻好作罷。
嬴子翟欲言又止,他其實知道些內情,但最終沒說。
晚上,嬴子翟回府,第一時間去找安昭妤,卻發現她房間沒有亮燈,頓感奇怪。以往,無論多晚,她都會等他回來。
他敲門,口中還輕聲喊著她的名字,以為她睡著了。
無人應答。
他推開房門,卻發現房中充斥著一股空氣久不流通的塵黴味,竟是久無人住的跡象。
旁邊廂房的婢女聽到動靜,忙走出來,惶恐地解釋給他聽,“大少爺,您上戰場後,昭妤和昭妤母親就被夫人送回鄉下了……”
嬴子翟如遭雷劈,“不對……”
他白天才分明見著……
他忽然想起,白天昭妤的打扮不同以往,穿著沒以前講究了,他當時竟沒有察覺!
幸好人還在長安……嬴子翟飛速轉身。剛牽去馬廄的馬還沒來得及多啃兩口草,就被騎了出去。
華燈初上,安昭妤從玉露樓出來,走到熟悉的嬴府,躲在牆角,看了一會兒,又轉身離開。
她收到恩公指令,要她潛伏回嬴府毒殺一個叫阿史那赫連的狼主。
能住在嬴府,想必是對嬴叔嵇、嬴子翟都非常重要的人,如果暴露,一定會寒嬴子翟的心,元帥又會怎麼看待她?
她不想動手……
但她又想起嬴夫人以她母親生病為藉口,強硬命人送她和母親回嬴家祖宅,途中遭遇劫匪,如非恩公相救,她們一定死於劫匪刀下。
她請求恩公幫忙派人去嬴府乞求嬴夫人開恩,準許她們母女留在長安,留在嬴府,卻得到無情的拒絕,嬴夫人更是直言不認識她們。
安母病逝,她一蹶不振。
恩公安慰她,說習武之人都心粗,兒子偏向母親,是人之常情,隻要嬴夫人還是嬴家主母,她的處境大抵不會變到哪裡去,勸她不想太痛苦,還是另擇良人。
說者無心,聽者卻漸生怨念。
她得知嬴家軍即將凱旋歸來,每日在街上等待,終於在今天見到心心念唸的人。心上人卻隻看了她一眼,就匆匆進宮。
她徜若惘然地回到玉露樓,恩公不久就來了,說嬴子翟回來了,她可以回府了,請求她毒殺狼主,當作報答。
恩公的目標不是嬴家,隻說和狼主有不共戴天的私怨。
她猶猶豫豫地答應了。
她心裡有個前提,不能直接對嬴子翟下手,直接對嬴子翟下手,她反而不可能答應。
她有時雖怨嬴子翟,但心底仍是愛他的,不想做不利於他的事,所以走到嬴府又轉身離開。
直到這一刻,她還在猶豫,恩公的恩情,對嬴子翟的怨,對嬴夫人的恨,三者交織在一起,折磨著她……
她一直在街上流淚,徘徊……
最終,她決定,她要回去找恩公,打算用另外的效勞作為報答,有可能傷害嬴子翟的事,她還是不能做。
這時,她聽到嬴子翟在身後呼喚她的名字。
她剛含淚轉身,嬴子翟馬都還沒停,就直接跳下馬,衝撞般把她抱進懷裡。
“昭妤!我對不起你!是我沒照顧好你!”
“子翟……”所有委屈,最終化作他的名字。
就這個失而複得的擁抱,這份力度,這份珍惜,讓她原諒了一切,決心放下一切跟他回去。
可回到嬴府,就見嬴夫人一臉不善地站在正廳,顯然在等他們。
安昭妤下意識躲在嬴子翟身後。
她從小浸潤在嬴夫人的淫威之下,隻要見到她,就害怕得忍不住瑟瑟發抖。
嬴子翟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擋在她身前,質問嬴母:“母親,您怎能這麼對昭妤!”
嬴夫人滿臉厲色,“這就是你跟母親說話的態度?你不在,我看她礙眼,送回鄉下,怎麼了!我沒將她賣到青樓都算給你麵子!
我還是那句,她做不了主母,隻能做小妾!我隻是讓她等你娶完妻再回來,何錯之有!
她一個人悄悄跑回長安,陷我於這樣不仁不慈之境地,可見手段了得,野心甚巨!你不要被她蒙騙了,她這是在離間我們母子感情!”
“夠了!我不想再跟您吵,等所有事情結束,我就帶她搬出去住!”
“你敢!”
“我沒什麼不敢!您這樣就是不尊重我,您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
嬴子翟不再理會嬴母,直接帶安昭妤離開,回自己院子。
他將安昭妤安置在自己房間,“你的房間來不及收拾,今晚就在這睡吧,我一會兒去書房睡……”
他幫安昭妤壓好被子,輕撫她的頭發,柔聲安慰:“等解決完這些事,我就向陛下討間宅子,把你和你母親接過去,我們成親!”
說完,親了一下她額頭。
說到安母,安昭妤熱淚盈眶……再也回不去了,她沒有母親了……
如此說來,嬴夫人還是她的弑母仇人……如果不是嬴夫人,她母親不會奔波勞累,加重病情,早早離世……
嬴子翟卻隻以為她感動的緣故。
門外,有小廝來傳話,聲音頗為緊張,“大少爺,夫人正在元帥那裡大鬨呢,元帥請您過去!”
嬴子翟頭疼地歎了口氣,又憐惜地摸了摸安昭妤腦袋,才起身離開。
這一幕,以往上演過無數次,最後都是安昭妤委屈求全。
她渾渾噩噩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婢女來給她送早點,她問嬴子翟在哪,婢女也不確定,隻是隨口回答應是在陪嬴元帥嬴夫人用膳。
那一刻,安昭妤說不上來什麼心情,她似乎又再一次被妥協了。
恩公說得對,她的處境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