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振想要當宰相 君臣（一）
君臣（一）
胡狄找到溫見博時，他人正在中書內省，鄧文峰來告訴他，秦廷擄走溫振，又被嬴子騫所救，現在鄧義禹正在全城抓捕他的手下林城東。
胡狄：“溫相，不好了，秦廷的兩個兒子死了！屍體被嬴叔嵇的手下送到大理寺，嬴叔嵇準備控告秦廷命人暗殺他和狼主……”
他這一路幾乎跑著來的，一把年紀，累得氣喘籲籲，腿都快站不穩了，還是鄧文峰扶了他一把。
溫見博早已知曉秦褚定、秦褚臣兩兄弟死了，隻是沒想到運送的人會回來得這麼快，趕在這個節骨眼，無異於火上澆油……
“節度使明天就到長安……今晚恐生變節……”
看來他們得做好秦廷逼宮的準備……
溫見博無暇顧及其他，知道溫振安全就足夠了。
他沉著應對，有條不紊地安排著：“老胡，替我去嬴府送句話，今夜恐決戰，讓嬴叔嵇入夜前進宮，還有他兒子嬴子翟，現在速來中書內省見我，我有事情交代……”
嬴子翟隸屬北衙禁軍，他這是要加強北衙禁軍，保護陛下……胡狄點點頭，心中瞭然。
“老鄧，讓你的驍衛去給左右神策軍、龍武軍、羽林軍通通氣……”
這些不能明文的話，就讓私底下去流通吧。他們都是當兵出身，平日稱兄道弟，互通有無，有時候他們的話更好使。
“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除非陛下命令，否則不要輕舉妄動，勿謂言之不預！”
這幾乎已到警告的地步。
他知道這三軍幾方勢力互有滲透，他說這話主要為了震懾秦黨，是為削弱秦廷可能逼宮的力量，至於其他人，就當避嫌。
“如果他從外麵帶了金吾衛的人進來，讓不讓他進？”鄧文峰問。
溫見博想了想，“讓！給他申訴的機會，我們又不是一手遮天！還有，叫太子過來見我……”
李漢霄已被罷黜太子之位，但大多數人都還不習慣改口。
兩位皇子，隻有李漢霄還有那麼點治國之才，百官不瞎，除了秦黨，大夥都還預設他當儲君。
鄧文峰一愣，隨後又瞭然，儲君如果趁亂被殺，那麼一切都枉然。
嬴府，嬴子翟拭去自己臉上的淚痕，他雖心痛，但還有正事要辦。
“是我對不起你……告訴我，是誰讓你這麼乾的，你可能受了矇蔽，不要信那人說的話……”
安昭妤還在賭氣，“你永遠也彆想知道！”
嬴子翟正拿她沒辦法，嬴子騫在外麵喊道：“哥，溫相讓刑部尚書給你帶話，讓你現在進中書內省找他……”
這時，安昭妤的眼神發生了些變化，愛恨中夾雜著悲哀，彷彿在說，又是如此。
可惜，嬴子翟始終沒讀懂她的眼神，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他真的太“忙”了，連對他重要人證下毒這樣的事都沒能讓他多看一眼，真是失敗……安昭妤徹底心死。
嬴子翟和嬴子騫、溫振商量，他先進宮，讓他們去找鄧義禹、嬴誠飛彙合。
如果今晚真的生變，讓他們到時候擁護嬴父一同進宮。
嬴子翟去到中書內省時，太子李漢霄已經坐在那兒了，彆人都在忙碌，就他拿了本書心不在焉地看著。
兩人簡單地打了個照麵。
溫見博將他單獨帶到外麵，吩咐說：“嬴郎將，如果今晚突生變故，陛下的安危就是重中之重，還煩請你安排你信得過的手下今晚駐守在陛下身邊……”
溫見博帶他到外麵，既省時間，又掩人耳目。
“如果秦褚定的人負隅抵抗……”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嬴子翟說：“……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溫見博不由站定，看向他。
是嬴子翟未雨綢繆，能先想他所未想，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氣氛有點尷尬，嬴子翟不得不多解釋幾句，“今早我帶鄧義禹去北衙禁軍官署查林城東，多問了一嘴……”
嬴子翟當時確實隨口過問元帝身邊的佈防。
他的好友難得喜上眉梢，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偷偷跟他說：
“你還不知道吧，現在帶人在陛下身邊守衛的，是一個叫祁仲的，原先專門負責溫府的守衛，現在被溫相派去保護陛下……”
他們這些無關人等反而落個輕鬆。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點，湊到嬴子翟耳邊，“所以這場硝煙，我押溫相贏！”
溫相贏，就等於嬴家贏。
嬴子翟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但他屬實感到意外。
彆人都以為溫府的那小支北衙禁軍已經為溫相所用，但隻有他和小部分人知道，並不是。
溫府的那支北衙禁軍還有個彆名，叫王儲暗衛，是專門秘密替陛下辦事的暗衛。
多年來，王儲暗衛明麵上歸屬北衙禁軍，守護溫府，實則監視溫相的一舉一動，他就是王儲暗衛的頭兒。
王儲暗衛的身手素養不同於普通侍衛，陛下既然呼叫王儲暗衛，就說明他已經有所準備。
而且，看溫相現在身上穿的衣裳，應是有段時間沒回家，溫府也用不上這麼森嚴的守衛。
嬴子翟就此含糊了過去，雖然不是他安排，結果是一樣的。
他不便過多解釋，但還是忍不住擔心，如果溫相看到祁仲，會不會認出他來，會不會多心察覺到什麼……
溫見博隻是頓了頓，隨後說：“那就好……你若沒什麼事，就留下來保護太子吧，晚些時候可能還用得到你……”
“是……”
黃昏，秦廷帶人從興安門長驅直入，從右銀台門進去，就能看見延英殿。
秦廷的心腹得他眼神示意，經過右銀台門時，脫離隊伍。右神策軍、右龍武軍、右羽林軍的官署就在前麵，他去喊人壯勢。
也不用做什麼，哪怕把秦廷他們當成“作亂分子”，隻要站在秦廷身後，談崩時再出手就行。
可其中一個參軍將領卻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裡帶。
“一個將近六十的老頭，能做什麼？溫相又還和嬴叔嵇聯手了，他鬥不過溫相的。
我聽說鄧義禹將長安城翻了個底朝天，在抓一個叫林城東的，因為秦廷讓他綁了溫相的兒子？
這不是找死嗎？溫相現在肯定正怒火朝天，無處發泄。
你我就在這坐著等吧，沒準能保你一條小命……”
說罷，還好心給他倒了杯茶，還把炒花生往他方向推了推。
秦廷的心腹環視四周，屋子裡的將領或坐或站或躺，都是這個態度，隻能放棄，心裡也明白秦廷要到頭了。
所以說，一些捕風捉影就是這麼產生的。
而事實上，溫見博也才剛知道溫振被綁不久，他甚至無暇顧及溫振。
“陛下！”
秦廷帶人跪在延英殿前，悲愴道：“嬴叔嵇殺害臣弟，殺害臣兩個兒子，使臣絕後，罪該萬死，懇請陛下為臣做主！否則臣死不瞑目！”
元帝此時並不在延英殿，而是宦官見此情形，急忙跑去紫宸殿通傳，皇帝的聖駕才緩緩朝這邊走來。
皇帝病重，見不得風，聖轎一路擡進延英殿。
跟隨在聖駕後麵的，是兩列長長的、嚴陣以待的北衙禁軍。
延英殿平常旁無侍衛，就是為了便於君臣暢所欲言，兼具私密。現在隨著北衙禁軍的進駐，一下子變得森嚴起來。
另有人小跑著來給溫見博報信，中書內省裡所有人都不禁站起來，看向溫見博。
溫見博沉默了一會兒，卻說：“陛下不召，不去。”
等待的時間，除了他，幾乎所有人都坐立難安。
等元帝召見的口諭真正傳來了，他才從容地整理一下衣物，捧著一個檀香木盒，帶李漢霄和嬴子翟一同前往。
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
不過，元帝同時召見他和嬴子翟，還是讓他感到意外。
元帝沒有召見太子李漢霄，他還是把他帶去了，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他誓必不會讓他們今晚打起來。
等到延英殿附近，溫見博眼神掃視一圈。
左右神策軍、龍武軍、羽林軍都默契地沒有出現，似乎聽了勸，預設秦廷會失敗，明哲保身，做了切割。
他心頭舒一口氣，這就代表成功了一半。
秦廷身後隻站了一些追隨他的左金吾衛的大小將領。這樣，局麵就還可尚且稱之為討回公道，而不是謀逆逼宮。
與之對立的是嬴叔嵇。
秦廷帶人進宮的那一刻，鄧文峰就吩咐驍衛的豹騎去通知嬴叔嵇。很快，嬴子騫等人也擁護著他進宮。
這會兒，兩個將近六旬的老人在對罵，唾沫橫飛。
“我等在百裡外的天險遭遇埋伏，事後檢查才發現秦褚定的屍身在其中，是誤殺……”
這說話的藝術，秦黨沒有一個活口，還不是他說什麼是什麼。
是他射殺的秦褚定，認出後也照殺不誤，但此刻要將之描述為秦褚定被亂箭誤殺致死，不是他主觀為之。
“嬴老賊，你殺我兒子，還敢狡辯！”
“秦褚定不在長安，去天險做什麼，還是百裡之外，敢說不是彆有目的？”
“放你孃的狗屁，是你暗中做手腳，在長安動的手，誣陷我兒去了天險！”
“我們昨天纔回的長安，哪裡來的機會殺秦褚定，你大可讓仵作來屍檢，看他是否死於五天前！”
秦廷一句錯，句句錯，撒一個謊要用無數的謊來圓，此時已落於下風，但他仍硬著頭皮狡辯。
“不一定是你親自動手，也可能是你門人！
我可是聽說我小兒被你打斷雙手雙腿，關在囚籠，他對你已經沒有威脅，你為何還要致他於死地，你分明就是想報複我！”
……
溫振看著秦廷為了吵贏，開始罔顧事實，添油加醋，不由得頭疼起來。
吵得這麼樸實無華，邏輯全都餵了狗……
他遠遠看見溫父帶著李漢霄和嬴子翟走來，連忙低下頭。
他和嬴子騫去找鄧義禹時，中途買了條蓬大的假鬍子粘在臉上，此時又是他之前的猛漢形象，但難保溫父不會認出來。
所幸，溫父帶著嬴子翟往延英殿走，並不來他這邊，反而李漢霄停在不遠處，未一同上去。
溫振看著父親的身影，激動、傷感、懷念……心中滿是孺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