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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郎君逼瘋魔 行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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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簡

幾人將至水雲橋,果如趙夙苓所言,隻見那橋上燈幕層疊,遊人如織。

遠處水麵鋪陳“落霞燈陣”,一盞盞蓮燈緩浮不定,其間織出水鏡一圓,微波盪漾,映得人影如畫。

蘭沅卿自持素靜,隻扶著蘭洛初登橋緩行,耳邊卻不乏那趙夙苓嬌聲軟語:“此橋當心濕滑,洛初小妹可莫頑皮呀。”

話雖如此,那腳下卻忽聽“咯吱”一聲——似是青石縫間藏了濕苔,有人不小心踏了一腳,便向前一個踉蹌。

電光石火之間,那身影竟直撲蘭沅卿背後!

“大姐姐——!”蘭洛初驚叫一聲,尚未反應過來。

蘭沅卿本就心中有防,微一側身避讓,可那“失足之人”竟順勢斜撞她肩,眼見將要跌落水中,卻忽有細微一聲破空響——

“嘖。”

隨之一粒細石疾飛而至,正打在那人腳踝要xue處,隻聽一聲悶哼,那人未及得力,身子便斜斜地摔向另一邊——恰好撞上趙夙苓!

趙夙苓本在旁作勢欲扶,未料自己竟成被拉扯之人,驚呼一聲,踉蹌倒退兩步,慌不擇路地一把扯住蘭沅卿衣袖,順手又拽住了蘭洛初的披風。

三人衣袂纏作一團,登時失了重心。

“初兒!”蘭沅卿變色,反手欲拉妹妹一把。

卻見那蘭洛初身子小巧,堪堪被拽至橋沿,卻死命咬牙抓住欄杆,腳尖懸在半空,小臉嚇得煞白。

蘭沅卿眼角一跳,擡手將蘭洛初死死護住,身子微偏,卻已覺腰側一重——趙夙苓掙紮之中尚牢牢扯著她的袖角,幾欲將她一併拽下。

耳畔水聲轟然,燈影搖搖,欄杆邊一陣人聲驚叫已起。

忽地又是一聲極輕的“嗤”響,似有人挑弦,隨後那趙夙苓手腕一麻,手中一空,竟真脫了指力,驚叫著身子斜滑出去。

“啊——!”

“姑娘落水啦——!”

“快救人啊!”

趙李氏方自車邊踱來,遠遠見橋上人影紛亂,便已心下一緊,待聽得水聲濺起,麵色登時大變,尖聲高叫:“夙苓——!快、快救人哪!”

一時間,橋邊燈客嘩然,有人奔走,有人張望,也有善泅之人應聲脫袍躍入水中,水麵上頓時人聲鼎沸,驚惶四起。

而蘭沅卿卻未動。

她隻是緩緩將蘭洛初擁入懷中,俯身替她理了理鬢角,又輕聲道:“莫怕,姐姐在。”

那蘭洛初雖是嚇得臉色煞白,卻仍緊咬牙關,一聲不哭,隻是雙手死抱著姐姐臂彎,小小的肩膀還在輕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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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姐妹二人正相擁慰藉,卻聽一人慢聲而來,語音溫潤,似春風掠水,道:“今夜燈市繁華,水雲橋畔卻有驚魂一幕,不知可驚了哪家的仙子?”

說話那人身形頎長,衣裳極是考究,一襲石青色錦緞道袍,領口處繡著極細金邊團鶴紋,腰間綴一枚灑金玉玦,行止從容,舉手投足間俱是世家子弟風儀。

他眼神靈動,眉峰間卻透著一派漫不經心之意,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望著蘭沅卿懷中的蘭洛初。

蘭沅卿聞聲擡眸,隻一眼便覺來人陌生,卻並非庸俗之輩,倒似在哪處聽過旁人提過名字——衣飾風骨、神情姿態,皆不似市井之人。

可這模樣委實風流了些,她確認她從未見過此人的……瞧著這架勢……怕不是將她錯認成了那花柳街的娘子,上前搭話來的吧?

思及此,蘭沅卿心中一陣嫌惡。

她麵色未變,隻略略將蘭洛初護得更緊,語氣淡然:“公子認錯了人,家妹方纔失足,已無事。”

她話裡話外,自然冇把正順著水流飄到幾裡地之外的趙夙苓算在裡頭。

顧行簡聽得這話,唇角的笑意略頓,扇骨輕轉,眼中微光一閃。

他本以為這位蘭家大姑娘,是那等柔婉知禮、眉目帶春、說話似和風拂柳的溫順模樣……

畢竟聽覃淮那廝講來,不過是“從不言重話”、“最懂進退”、“若是稍有咳喘,便自覺回屋休養”,簡直好得天上少有、人間難尋。

誰曾想眼前這位卻冷似霜雪,言辭淡淡中竟半分不提方纔落水那位表妹,獨隻護著自家小妹妹。

那般神情姿態,儼然“與我無關”四字寫在眉間。

世人隻道世家千金善解人意,卻不知這位姑娘身上竟有幾分涼薄,幾分……不屑。

顧行簡一時竟覺有趣。

他素日最怕的便是那種時時點頭哈腰、處處討好人的溫良女子,冇來由地教人心裡發癢。

眼前這位蘭大姑娘,雖說臉兒冷得緊,卻偏叫人想再逗一逗,看她那冷霜麵下,是否也藏著幾分煙火。

“是是是,姑娘說得極是。”

他搖著扇子,作揖退一步,笑吟吟道,“方纔確是顧某孟浪,隻是一見兩位如此氣定神閒、姿容清雅,心中便生了幾分欽敬之意,實不忍這等景緻被人驚破,才上前一問。”

他目光一轉,又落在蘭洛初身上,故作誇張道:“方纔小姑娘那一抓欄杆,姿勢妙極,倒有幾分‘不動如鬆’的氣勢。不知將來是哪位郎君有福分,得這般靈動婿女。”

蘭洛初原本仍驚魂未定,被他說得莫名一笑,偏又抿唇不敢多看,隻輕輕拉了拉蘭沅卿的袖角。

蘭沅卿淡淡垂眸,不置可否,道也不言,隻將那披風往蘭洛初肩頭緊緊一裹。

顧行簡笑意更濃,心道:“果真是個不好惹的。”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覺有趣,偏要看看這位蘭家大姑娘能冷到幾時。

他長身一揖,神情竟轉得鄭重了些:“在下顧行簡,字子歸,禮部尚書顧衡之子,現居翰林。今夜奉母命至燈市設題作趣,不想偶遇二位仙子,幸會。”

蘭沅卿微一點頭,既不問好,也不寒暄,隻淡淡道:“久仰。”

趙李氏不是說禮部顧家小公子是個風光霽月的人物嗎?眼瞧著是誰給她傳的訊息,這是一個人嗎?

難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長安城出了兩個禮部,又出了兩個顧家?

顧行簡略略一怔,卻也不惱,依舊含笑:“原是早有耳聞,隻不知這‘久仰’之中,是‘仰’那家世,還是‘仰’那傳言?”

“顧公子既自道翰林,又奉母命設題,想來定是四書五經皆通,禮法詩章兼擅之人。”

蘭沅卿語調溫軟,卻聽不出絲毫敬意,“如此人物,想來不需我仰,長安諸坊早已仰得頸酸了罷。”

顧行簡“噗”地一聲笑出,拱手搖頭:“姑娘這言語厲害,倒叫顧某險些退避三舍。”

話雖打趣,目光卻極正,輕浮有之,輕慢未嘗。

他本就是那種知禮而不拘禮之人,說得輕巧,行得穩妥,自成風骨。

“不過顧某今日也算開了眼界。”

他說著,忽然目光一挑,遠望那燈陣深處,語帶含意,“落水之事方纔喧嘩一場,如今竟無人再問那位姑娘是否得救,反叫旁人看得心驚。”

“倒叫我生出一問——蘭大姑娘果真如此鎮定自持?”

蘭沅卿眼也不擡,似未聽出他話裡暗指,隻淡淡道:“既落水者非吾妹,顧公子何以要我驚慌?”

“既有官護巡橋,何必我等代行職責?況且——”她語氣更淡幾分,“鬨市之中,最不缺的,便是人聲鼎沸。”

她話落,便牽了蘭洛初的手:“初兒,我們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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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顧行簡仍立在橋頭,看著蘭沅卿一手牽妹、一語不回地拂袖而去,月影燈花下,背影冷若秋霜,倒似真將這滿橋鬨市都隔絕於千裡之外。

他眸光微轉,轉而低聲笑了笑,道:“這性子可比二郎說得還有趣些。”

那隨從聽了,訥訥問道:“公子,可還尋題設對聯不成?這橋頭好些文人騷客都在等呢。”

“題?”

顧行簡撣了撣袍角,含笑搖頭,“本來是來設燈題的,如今嘛……”

他擡眼遠望那落霞燈陣,燈中波影搖曳,卻不知映著誰的心思,“隻怕今夜要改一道題才成了。”

說罷,他輕叩扇骨,自語道:“題曰——‘春燈錯落照無眠,橋上人心似月寒’。”

那小廝聽得一頭霧水,正欲再問,卻見顧行簡似想起什麼似的,又慢悠悠道:“咱們這位蘭家姑娘,倒是與傳聞全然不符。”

“二郎口口聲聲說‘知書達禮,乖順溫婉’,如今看來——嗬,怕是知書倒真知書,隻那溫婉二字,得反過來寫才合適。”

“公子這話,可要說與侯爺聽?”

“當然不說。”顧行簡挑眉一笑,似狐似仙,“那可是他心頭一枝月,若叫他曉得月下有霜,怕不又要大發一場悶氣。”

纔不去惹這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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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邊蘭沅卿行至橋尾,見蘭洛初仍眼神恍惚,便低聲道:“嚇著了?”

蘭洛初咬唇搖頭,又點頭,小聲道:“剛纔那位公子……他說我‘不動如鬆’。”

蘭洛初讀四五年書,還從不曉得這竟也能是個形容人的法子……

蘭沅卿眉梢一挑,抿唇一笑,卻並未說話,隻將她發間一縷亂髮輕輕掖好,低聲道:“他是來逗你的,彆當真。”

“那姐姐你呢?”蘭洛初眨眼,“他是來戲弄你的嗎?”

“他若是想逗我,”蘭沅卿神色未動,“怕得先撞個滿頭包。”

好難得碰到一個癲中書。

說話間遠處喧嘩漸遠,水麵上燈舟來回,已不再有人追問那趙夙苓去了何方,隻偶有幾聲“姑娘可尋著了?”“那頭也尋尋罷”自水巷飄來。

隻說那趙夙苓果真命大,被善泅者及時救起,雖嗆了幾口水,卻無大礙。

趙李氏聞訊大驚,哭著趕來,一把將女兒抱入懷中,披毯裹身,吩咐人快快回車,喚得守在外頭的蘭府馬車便上。

那蘭府車伕本還在張望蘭沅卿幾人,卻被趙李氏厲聲喝道:“你還愣著做甚?快驅車!夙苓要緊!”

車伕本還欲分辯一句,終究懼她聲勢,不敢多言,隻得提韁啟程。

蘭沅卿這時方抱著蘭洛初走到燈橋尾,卻見那輛原該載著她們回府的馬車已緩緩駛遠,燈火映車簾,趙李氏將趙夙苓緊緊摟著,連回首一眼都未。

她怔怔望著馬車影冇入人海,麵上神色卻無一絲波瀾。

……

但仍是無語半晌才淡聲道:“走吧。”

蘭洛初也呆呆看著那方向,小聲道:“姐姐,他們……就這樣走了?”

蘭沅卿似笑非笑地道:“他們那才叫‘貴人事忙’,誰有工夫管旁人?”

她語氣平平,心中卻忍不住泛起一股涼意。

“說是同歸,倒不如說是搶車。”

但她終歸是讀書人,雖心下腹誹,口中卻一句不罵,偏生連句“不是東西”都說不出口。

她隻是站在原地,靜靜望了片刻,眼中光色愈冷。

片刻後,她收回目光,正思量要往燈市東頭尋個信得過的車伕,哪料這節令遊人如織、奴仆應接不暇,燈市已快收,卻冇一輛車肯接遠路,眼見天色轉涼,蘭洛初又不住搓手,身子抖個不停。

“姑娘,”許嬤嬤在旁細聲提醒,“這邊小道穿過市井,可通得望春巷,再轉一個坊便是歸寧街口,快些也能步回府去,隻是……小道人雜且暗,怕是不宜。”

蘭沅卿垂眸看蘭洛初一眼,隻見她臉色蒼白,齒間幾乎在打戰。

正躊躇間,忽聽不遠處一道聲音懶洋洋地響起:“蘭大姑娘可是在尋車?”

她聞聲轉眸,卻見一輛墨底紅緣的官式馬車停在路口燈下,車門半啟,簾內隱隱可見一抹石青衣角。

顧行簡抱臂靠坐,正衝她笑意吟吟。

“這夜風著實涼了些,小姑娘若再冷下去,怕得明兒便要吃藥灌薑湯。”

蘭沅卿未語,蘭洛初卻已輕輕打了個噴嚏。

“我這車雖小了些,但擠一擠也能坐得兩位美人。”顧行簡笑得更得意,“顧某一片好心,自是絕不敢妄有不軌。”

蘭沅卿眉心微動,原本欲拒之言已至唇邊,終是看了眼懷中人,默默咽回。

“許嬤嬤,你先隨在旁頭。”她低聲吩咐,隨即扶蘭洛初登車。

車內香暖,坐墊綿軟,蘭洛初甫一入內,便被暖氣裹住,小臉也漸漸回了些色。

顧行簡朝蘭沅卿作揖,道:“姑娘既肯屈尊,顧某自當安分。”

蘭沅卿斜他一眼,道:“多謝顧公子借車,回府之後,定當致謝。”

“謝便不必。”

顧行簡抖開扇子,“若姑娘真要謝,不若他日讓我也見識見識蘭家閨閣如何編燈結綵,做得巧思。”

蘭沅卿勾了勾唇角,卻也有些不想理會此人,她一門心思在懷裡的蘭洛初身上,隻得幾句話草草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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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府中門甫一至,顧行簡便手撩車簾,親自送至階下,姿態瀟灑,氣度自若,仍似玩笑未儘。

蘭沅卿抱穩蘭洛初,低聲吩咐許嬤嬤:“快送回母親那院裡,換身乾淨衣裳,再熬碗薑湯,濃些。今晚風冷,莫讓她著了涼。”

許嬤嬤領命而去,步履匆匆。

顧行簡立在側,閒扇未收,神情閒雅,卻眼角含笑,分明還待她一語回話。未料那蘭大姑娘卻不急不緩轉身,朝他略一頷首,揖禮如儀:

“多謝顧公子借車之便,沅卿心領。”

語氣不疾不徐,恰如規矩應答,卻叫人聽不出一絲情意。

顧行簡尚未言語,她卻已續道:

“長安燈市果然盛極,才踏一程,便知何謂繁華。更兼今日得遇風流人物,言笑之間,處處皆是趣意。”

她語聲溫婉,眸光卻極靜,末了輕輕一頓,道:

“隻可惜,小女生性寡言,乏趣慣了,興頭慢,怕跟不上公子的玩笑,倒掃了雅興。”

言辭既無譴責,語氣又極柔和,然一句“玩笑”“掃興”,卻恰似繡針藏鋒,釘得不輕不重,恰好點到顧行簡方纔調笑之舉。

說罷,不待他回言,隻攏袂一禮,扶風而去,背影輕盈,卻分外清冷。

顧行簡怔了怔,手中摺扇微一顫,須臾才笑道:“唔……倒還真是蘭花風骨。”

他搖頭一笑,自語道:“原以為是花間柔枝,誰知竟是一株雪中青骨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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