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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郎君逼瘋魔 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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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

馬車行至南園門前,已是夜將三更。

南園裡靜悄悄的,隻院牆上懸著兩盞燈籠微晃,一束光映著簷角青瓦。覃淮先下車,又伸手將蘭沅卿扶了下來。

她本欲道一句“自己能走”,話到唇邊,卻終究冇出口。

兩人並肩穿過月洞門,送她回了李老爺一早吩咐收拾好的院子。丫鬟婆子都守在廊下候著,一見人影便欲上前,蘭沅卿擺了擺手,隻道:“都下去歇著罷。”

她進屋後回頭看覃淮一眼,他站在廊下不動。

“怎麼?還不去歇?”

“等你進屋子了我再走。”他說。

她冇再說話,推門入內。

不多時,窗裡微黃的燈光便緩緩熄了。

覃淮這才轉身,袍角一拂,朝東廊那處熟門熟路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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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園主院處,夜燈猶亮。

與往常不同,李老爺今夜並未早早歇下。堂中香爐溫熱,幾案上攤著一摞卷宗書冊,簾外桂影婆娑,院中靜極,隻餘枝頭蟬聲斷續。

覃淮腳步極輕,一路未驚動人。到了主院門前,他擡手叩了兩下銅環。

屋中傳來李老爺沉穩的聲音:“進來吧。”

他推門而入,正見李老爺身披素色鶴氅,坐於案後,案上一盞琉璃燈靜靜燃著,紙上墨跡猶未乾。

“二郎來了。”

李老爺語氣平常,似是早已料到他此刻會來。

覃淮拱了拱手,走至案前站定:“趙升那邊的話,已經問清了。我不放心,想親口同您說一聲。”

說著,他將趙升言中幾處關鍵細節一一複述,語速不急不緩,語句極清。李老爺靜靜聽著,偶爾輕輕點頭,眼底卻漸有深意凝重。

待覃淮說完,他並未立刻出聲,而是從身側抽屜中取出一封已經拆開的信,遞了過去。

“這是你祖父今早遣人送來的。”

覃淮接過那封信,信紙已有些舊意,封蠟雖拆,邊角仍帶著北地寒氣的鈍意。他未言,隻低頭細細展開。

那是鎮北侯手書,筆鋒沉穩如鐵,雖年邁,卻字字不虛:

‘賢弟李君啟:

北疆風烈,京中多事,聞李氏近有風波,遠思一案尤急,實令老夫憂心。然當今局勢未明,風向難測,朝野之中,諱莫如深,愈察愈危。

李氏世代忠直,若今仍執念不休,恐連根動搖,徒增風險。老夫言淺,然念及舊義,奉勸賢弟,當保家為重,休論公義。

淮兒年歲漸長,性情孤拗,非池中物。若賢弟以為可托,不妨令其與尊府外孫女結親。此念久存,隻恐兩邊遲疑,誤了終身。

淮兒若不聽勸,亦不必強求,但家門榮衰,不可不慮。

當今局中事,容我鎮北侯府處之。賢弟若信我,便請靜觀。

護好淮兒為上。慎之。

——兄親筆’

覃淮看完,久久未語。

李老爺擡眼望著他,唇邊帶著一點無奈笑意,道:“你祖父這脾氣,從未改過。他打仗時護兵,現在老了,更護家。”

覃淮將那封信放回案上,指節摩挲著信尾那“慎之”二字,半晌才緩聲道:“我從記事起,就知道他是要我避這一灘渾水的。”

“送我南下,囑我莫問朝政、莫近權門。可我若真是個能安安穩穩讀書寫字的人,也就不會在您身邊待了這許多年。”

他語氣極輕,卻帶著從未明言的沉意:“原先鎮北侯府撐得住,我走南闖北也罷,替他看看世間百態也罷。”

“但如今……若真有一日,鎮北侯府也要出事,那我怎能袖手旁觀?”

李老爺聞言,目光微動,沉默了片刻,忽而起身,負手踱至書架前。

他在那架子最上層的角落翻了翻,取下一隻沉黑木匣,回身置於覃淮眼前的案上。

“你祖父不肯讓你沾染這些,我也不願你早早踏入。但如今你既已知了局勢,心中也有數,我也不便再瞞你。”

他頓了頓,目光深沉,“你看我這副身子,能撐幾年?沅丫頭那性子你也知,聰慧是聰慧,卻太倔太硬。若有一日我真去了,總不能讓你兩人一頭霧水地闖。”

他推開那隻匣子,裡頭一疊疊書冊密函,編頁整齊,每一本上都以極細工筆題了標簽:“中書省”、“大理寺”、“兵部”、“太學”、“禦史台”……

“這是我這些年走南闖北、開飯設點,撒下去的那張網。朝中要員,自入仕以來的行跡、升遷、師門、婚聯、黨派,都在這裡頭。”

“誰是阮相門下,誰是白家一黨,誰跟誰有過嫌隙,又與哪家寒門出過親戚——都在。”

“你以前不問,我不說;如今你問了,我也該給你。”

“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你是要與沅丫頭閒雲野鶴、淡酒煮茶地過此生也好,是要入朝為官、臨案直陳也罷——這些對你都冇有壞處。”

覃淮靜靜聽著,指尖還停在那一疊厚冊的封麵上,片刻後,卻忽然擡眸,眼中澄明無波。

接著,他猛地轉身,雙膝一屈,便在案前跪下,衣袍掃地,聲音帶著不容迴避的認真與執拗:

“今夜言至此處,二郎也鬥膽,請阿公允我一事。”

李老爺眉頭一動,似是有所覺,卻並未出聲打斷。

覃淮拱手,低頭,鄭重其事道:“晚輩願請您,允我將來迎娶沅沅——不為今日成婚,不為逼她回意,隻願您為我作一見證。”

他語聲不急,卻字字清晰如刀刻:“我知她如今心有顧慮,可我願意等她,護她一生。哪怕她終身隻願與我以兄妹相稱,我亦願為她守這份情。”

“日後她若願,我必傾儘所有,許她安穩。若她不願,我也絕不勉強。但隻求阿公今夜為我一言見證,將來她若鬆口,我覃淮,絕不辜負。”

屋內靜得出奇,隻餘那盞燈中火光輕曳,映得他眉眼都沉入一片鄭重與篤誠。

李老爺望著他良久,神色不似感動,也不似驚訝,隻緩緩起身,走至他身前,親自伸手將他從地上扶起。

“你自小在我膝下長大,我最知道你這性子。沅丫頭若真的托付給你,我是放心的。”

說到這,他卻語鋒一轉,輕歎道:“可你可知,她為何至今不肯應你?”

覃淮擡眸,眉宇微蹙,卻終是緩緩搖頭,低聲道:“晚輩不知。”

李老爺聽罷,未急著言語,反倒背手緩緩踱至窗前,凝眸望著院中那一樹槐影。微風輕拂,葉聲窸窣如舊人低語。

過了半晌,他方纔回身,神色沉靜,卻帶著幾分憐惜:

“她怕的不是你,怕的是你身後的那道門檻。”

“侯門貴胄,簪纓累世,你雖自幼隨我南遊,不入廟堂、不登朝班,可她心裡怎會不知你是何人?你姓覃,是鎮北侯府二郎,祖上世襲驍騎將軍,掌西陲八郡兵符。”

“而她,不過是四品地方刺史之女,自幼流轉在外,父母之恩薄如紙,她那點性子,全是吃苦頭熬出來的。”

說至此處,李老爺語聲頓了頓,眸中浮上一抹複雜的笑意:

“我李家雖為皇商,在廟堂之外終究隻是賈。你若娶了她,旁人隻道你娶的是商女。將來你若執筆臨政,她便要日日受那言語風霜。”

“她怕自己配不上你,怕你有一日——功成名就之後,也許仍舊念她舊情,也許卻也不能再護她一生。”

“更怕的,是你會變。”

李老爺說到這裡,目光落回覃淮身上,語聲輕緩,卻直透人心:

“你素來冷靜克己,卻是個有野心的。如今尚可自持,但若有朝一日,天子龍顏相召,兵符在手,你還能日日對她笑言煮茶種花?”

“沅丫頭這幾年常與我說,她最怕的便是身邊人漸行漸遠,若她連你也守不住,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許諾。”

“這纔是不應你之因。”

語畢,廳中又是一陣沉默,連外頭夜風吹動簾影的聲響,彷彿都沉入檀香裡。

而覃淮隻是低頭,不言不語,良久,忽而起身再拜,聲音如冰下江水,沉靜卻清明:

“阿公所言,句句刺骨,然我不懼。”

“她若怕我變,我便誓此心不變;她若自覺不配,我便以此生護她不懼。”

“若他日我真有官階富貴,她要清茶淡飯,我便卸甲歸田;她若不要侯門,我便替她斷那門楣高枝。”

“哪怕世人笑我輕狂,也好過此生抱憾。”

李老爺聽著,眼中本帶幾分感慨,此時卻被這幾句話撞得心頭一動。

他望著眼前這少年,麵若靜水,卻字字燃火,竟與那年北疆雪原上,覃家老哥單騎破陣、誓守三關時,有了幾分神似。

李老爺靜了一瞬,似也憶起往昔沙場舊事,半晌才輕笑一聲,歎道:“你這孩子……倒真像你祖父當年那股倔勁。”

說著,他轉身入了內室,片刻後,複又出來,手中捧著一隻紫檀匣子,沉甸甸的,木色深沉如墨,銅釦泛著古舊之光。他輕輕將匣子置於案上,緩緩道:

“我早年在北境開鋪設莊,沿著北地十六州、三十五座城,從酒樓到藥鋪,從綢緞莊到紙墨行,皆有李宅的根基在裡頭。”

“你也知,我雖掛著皇商的名頭,可一生最精細不過賬本生意。這些年,那些鋪子多不掛李氏招牌,皆以私章運行,如今除我與沅丫頭之外,旁人無人知曉其中聯絡。”

他打開匣子,露出一枚溫潤通透的玉佩,狀似雲間繞月,佩背刻著兩字——“歸契”。

“此佩,便是那一線北地生意的總信物。佩在誰身上,誰便是那一係產業的真正主人。”

李老爺將玉佩從匣中取出,托於掌上,語聲頓了頓,目光定定看著覃淮:

“我今日將它贈你,一則是當作沅丫頭將來的嫁妝,二則——”

他說至此,語調忽然低沉,眼中透出前所未有的鄭重:

“若她將來不願嫁你,你也不可強求。”

“我李某人,便以這北境十數州之業,與你作換,隻換你一件事——護她一世順遂,無驚無擾。”

“你可願?”

匣中玉光映在覃淮臉上,他沉默片刻,終是緩緩跪下,低聲道:“晚輩願。”

可隨即又擡頭,眼神極清極亮:“隻是這些錢物,於我無用。隻要她願意,哪怕她一貧如洗,我也願追隨到底;若她不願,這些鋪子我更不會動一分半厘。”

“所以,還請阿公收回罷。”

李老爺聽他言至此處,笑意竟更深幾分,輕輕將那玉佩重新塞回他手中,語聲低緩,卻帶著一種無人可撼的固執:

“你且好生拿著。將來不為富貴,不為嫁娶,隻盼你莫要忘了今日立下的誓言。”

“世人最易變心,最難守諾。你若毀了,便是十座城百條街,也換不回她一滴淚。”

覃淮指尖緊扣著那枚玉佩,彷彿握住了自己一世的信念。他垂首鄭重應聲:“若我違了誓,便叫天地不容。”

李老爺聽罷這句,才真真正正地笑了出來。那笑裡帶著些許老邁的釋懷,也帶著一絲藏不住的歡喜與安慰。

屋外風聲一歇,月色已然滿庭。廳中燈火未滅,卻彷彿連簷下夜色,也都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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