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富二代嗎 壞種
壞種
“老大,我們……”陶旭探身,卻被眼前之景嚇得懵在原地。
裴幾蹙眉擡眼,布滿紅血絲的雙眸像兩彎利刃衝他直直射去,聲音沙啞。
“滾。”
陶旭不敢出聲,雙手緊緊捂住嘴巴利索地滾了。
他也是跟著裴幾見過大世麵的,但真要發生在他身邊,又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心跳突突的。
……隻要老大喜歡,管他是誰、是男是女,要是誰敢指指點點,他第一個衝過去揪他頭發。陶旭堅定地想。
再說,那可是白老闆,是會誇他做得好的白老闆。
想到這兒,陶旭心中的陰霾很快就散開了,愉快地繼續劃船不去打擾。
“哈……”白豫胸口劇烈起伏著,雙手被縛住,癱軟地使不上勁,幾乎要倒在裴幾身上,眼眶濕熱。
但這人好像還不滿足,又一次湊了上來。白豫受不住,輕咬了他的下唇一口。
裴幾吃痛,神色迷離地盯著麵前臉頰發紅的人。
他啞聲喚他名字:“白豫……”
後者微微喘著氣,盯著他看了會兒,輕笑了聲:“耍流氓麼。”
意料之外的沒嗆他,卻垂了頭靠在白豫的肩上把自己埋了起來,悶悶地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白豫感覺貼在他脖子上的肌膚熱得發燙。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沒忍住。”裴幾覺得心亂如麻,特彆彆扭。
衝動是魔鬼啊。
白豫安撫地拍拍他的後背,也有些哭笑不得。
分明是在報複,卻還一副委屈模樣。
“扯平了。”他大度地道。就這樣吧,胡鬨也該有個限度。
“不。”肩上靠著的人悶悶出聲,“不要。”
“什麼?”
裴幾直起身,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卻無端帶了些哀求:“不要扯平。”
“那你想怎……”
“我心悅你。”
砰。
腦中像是在炸煙花。
我心悅你。
哎,奇怪。
怎麼這句話會是他說出口?
白豫微微一愣,隨後撇開眼:“你不是的。”
裴幾把他臉掰回來,迫使他看著他,語氣堅定地道:“白豫,我心悅你。”
喜歡才會心疼,喜歡才會想逗他開心,喜歡才會捨不得他死。想通了,之前那些詭異的想法和感覺也就都解釋得通了。
簡單。
“你冷靜冷靜吧。”白豫無奈地歎了口氣。年少氣盛,春心萌動也正常。
“我很冷靜。白豫,從始至終我隻對你一人花過心思動了念頭。你若有意,我們……”
“不要。”
“……”裴幾呆住,又好脾氣道,“那我追求你。”
“彆追。”白豫向後挪了些,無情地出了船艙。
生平第一次告白就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裴幾坐在那裡傻了半天,而後突然笑了。
“真是耍流氓。”
白豫走到船頭,看見陶旭一邊賣力搖槳一邊碎碎念:“聽不見聽不見,我什麼都沒聽見……”
“聽見什麼呢?”
白豫冷不丁的一問把他嚇得差點掉下船:“白、白老闆。”
白豫彎了彎唇。陶旭突然豎起三指立正:“白老闆你放心!我絕對全力支援你和老大!”
這一通正經發言又把白豫逗樂了,故意問他:“支援什麼?”
陶旭扭捏起來:“就……就,你們要是兩情相悅我肯定……”
“沒,什麼都沒有。”白豫突然低聲道,“是我配不上。”
“白老闆你說什麼?”
“沒什麼。”
陶旭分明聽見了白老闆說什麼沒有,難不成,是沒看上老大!?
白老闆也是脾氣好,被強迫了還能替他找補。嘖嘖嘖。
裴幾噙著笑春風拂麵慢悠悠地走出來時,看見陶旭一臉惋惜哀怨,覺得莫名其妙。
“什麼表情。”他走過去抓了抓他頭發,讓雞窩頭更加雞窩一點。
“老大……我覺得強扭的瓜不甜……”陶旭縮了下脖子,委婉地道。
“你懂個屁,老子就愛吃酸的,越酸越好,酸掉牙最好。”
“……老大威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白豫不是淑女,我也不是君子。
裴幾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出來就走向船尾的白豫,惡劣地笑了笑,湊了上去。坦白之後反倒坦然了許多,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
“白老闆,給個機會唄。”
“白老闆,你這人心口不一,很是虛偽啊。”
“白老闆,我這麼人見人愛,你可要好好珍惜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白老闆……”
白豫一句話沒理,這人太沒心沒肺,根本就不懂,也不看眼下形勢。
他如今可是通緝犯。
與他搭上關係,除了逃命和查案,又有多少尋常日子可以過?
這頭裴幾還在嘰裡咕嚕煩個沒完。
“你可知包庇是什麼罪?”
裴幾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停嘴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又看向茫茫的江麵:“無罪。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再說你覺得我會怕?”
白豫當然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可:“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暗潮湧動的亂世之中,正道是沒有申辯的餘地的。”而裴幾就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那道格格不入的光。
“你又在怕什麼?怕連累我愧疚,還是怕我死了傷心?”
白豫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都怕。本就是亡命之徒,隻要能完成自己所謂的使命,死死生生的早就無所謂了。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憧憬了以後。他不想死,也不想他死。
“你彆管我了。”淡淡的一聲,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吹過來的。
風過有痕,裴幾心頭微微一動。
“白豫,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白豫沉默,當年不告而彆,鬨得不好看。
裴幾皺了皺眉:“是你吧?當年在燕州,就是你吧。”
……
“娘是賊,爹是匪,生個娃娃打斷腿。壞小孩,爛小孩,早晚都成大禍害!”
那些高他半個頭的小孩拍著手唱著歌圍成一圈衝他扔石子,砸在身上一點兒也不疼,還沒他老爹的笤帚打在身上有勁兒。
但是好討厭。
怎麼可以砸臉。裴幾擡手擋了一下,惡狠狠地瞪了眼那個隻往他臉上砸的。
“我爹爹說了,他是天生的壞種!”
“噫,你看他的眼睛,好可怕,像是要吃人一樣。”
他們鬨笑成一團。
裴幾攥著拳頭,滿腦子回蕩著他爹擰著他耳朵勒令他不準惹事,要不彆說這幾個隻會耍些幼稚的小把戲的惡童,再來幾個會點功夫的他都能給人打趴下嘍。
照平日來說,他們也就下學後閒得無聊隨便罵兩聲過過嘴癮,今天是怎麼了,還沒玩夠麼。
帶頭的最年長的小孩從身後拿了個小桶出來,身旁的幾個人看了一眼都咯咯咯地笑起來,滿眼不懷好意地看向這甕中之鼈。
裴幾有些擔心地吞了吞唾沫。該不會是辣椒水?還是什麼汙物?垃圾?
“潑──!”
裴幾閉上眼睛,心裡卻在拚命大喊:我詛咒你們──可隻聽得一聲“哐當”,什麼可怕的事都沒發生。
於是詛咒的話語也終止。
再睜眼時,小桶已經被一腳踹翻在不遠處的樹樁上了,裡麵倒出來雙手雙腳都數不清楚的正在蠕動的蟲子。
雞皮疙瘩當場就從後背起到頭皮。好惡心。
幸好沒有被潑到,裴幾才慶幸著,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仗勢欺人,以多欺少,算什麼本事?”一個同樣高他半個頭的小孩站在他跟前,逆著光背對著他,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再敢來找事,我見一次打一次!”
那群小孩一股腦兒都躲到了那孩子王的身後,忌憚著那根比手臂還粗的木棍。
孩子王一邊嘴硬“你給我等著”,一邊在眾人簇擁下倉皇逃竄了。
白豫把木棍兒一丟,順道走向那個樹樁,蹙眉捏著鼻子嫌棄道:“咦呃,好惡心。”
而後轉向呆在原地看著他的裴幾,笑了笑。
“你沒事吧?”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孩童的陣營總是簡單又暴力。我不跟他玩,你卻跑去跟他玩,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白豫坐在樹枝上晃著腿,支著下巴一臉無所謂:“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什麼意思?”裴幾抱著樹乾問他。
白豫看了他一眼,亮著眼睛笑道:“意思就是,咱們不跟他們玩。”
那雙眼睛,裴幾曾經記了好久好久。
那是他在燕州的第一個朋友、人人喊打生命中的唯一安巢。
也是黑白一念之間的枯木逢春。
裴幾知道他家住在城中最繁華的地段。怕被人趕,隻敢偷偷扒著他們家圍牆等他。
不知道人家名字,問來也沒用,反正也不識字,就隻好以“嘿、哎、喂”相稱。
好容易纔等到人出來院子裡曬太陽,裴幾攀上圍牆衝他揮手,小聲地喊:“喂!出來玩!”
有時候能叫得出來,有時候他要讀書,他便坐在外牆邊偷聽他念書的聲音。
雖然聽不太清也聽不太懂,但白豫書聲琅琅,字句鏗鏘,就是很好聽。
偶爾有個彆家的小孩來他家跟他一塊讀書,讀得比不上他一個字。
他偷偷聽見,人家攛掇他,說那小崽子爹孃是土匪,不要跟他玩。
什麼人啊!
本想發個火抓個馬蜂窩放他布袋裡,卻聽見白豫道:“他爹孃是土匪,那他是嗎?他是偷你的還是搶你的了?”
這話讓他很感動,但對方說得也不全是假。畢竟子承父業,他老爹經常會鍛煉他的扒手能力。但隻因這句話,他從沒有對白豫下過手。
更放心地日日不落去找他玩。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在家,偶爾撞見幾次他家長輩回來──那是一個斯斯文文渾身散發著讀書人氣質的男子,是他爹?還是他爺?
看不太出來。
總之,被他撞見了。
裴幾躲在圍牆上掩耳盜鈴,見勢不妙就準備要跑,搞不好這人不許他家娃娃跟他玩就壞了。
“孩子,下來吧,上麵危險。”
話音剛落,裴幾撲通一聲就摔進了圍牆裡。
“哎呦,摔著了沒?”男子見這小孩像是摔懵了,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滴流圓,嚇得趕緊抱起來察看。
“你是來找阿寶玩的?”
裴幾木訥地點點頭。
男子回頭對白豫笑道:“朋友來找你,怎麼不讓人家從正門進來?”
“朋友”……是無需過問背景的“朋友”!
白豫老實道:“我以為他喜歡爬著玩兒。”
……總之這扇門,樂意為他開啟。
後來的事幾乎都想不起來。隻記得最後一麵,並不太愉快。
他說:“你彆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