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青雲山知青林場走來 第296章 分明是沒的選
大寨之行總結會後,林鴻彬心裡像堵了塊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慌,再沒了往領導身邊湊的心思。
月初的例行工作彙報,言簡意賅地說完重點,便急匆匆地往海山島趕。
空間裡的海水需要補充,這事兒耽誤不得,要是海水過淡了,一部分魚會死的。
至於育種中心各專案組的工作,他倒沒太多操心的必要。
至於各育種專案組的工作,林鴻彬基本不操心,這些技術員、或者說他們這一代的大部分人,骨子裡都帶著一股近乎執拗的使命感,乾起活來拚命得很,隻要中心把後勤保障做到位,各項試驗自然能穩步推進。
也正因如此,即便林鴻彬偶爾出趟長差,青雲山的育種中心也總能穩穩當當,從沒出過亂子。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到了5月,蒲陽地區地革委突然成立了“落實政策辦公室”,專門負責解決曆史老案裡的冤假錯案:
清退過去查抄的財物,安置那些受了錯誤處分的人員,還要幫他們的配偶、子女辦理城鎮落戶手續。
可誰也沒想到,這政策剛一落地,落實政策辦公室就給育種中心拋來了個大難題--一下要塞進來
30
個人。
林鴻彬一聽這訊息,氣得直接給落實政策辦公室打了電話,拍了桌子,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陳主任,你們這是把我們育種中心當什麼了?收容所嗎?我們這巴掌大的地方,哪能一下子養這麼乾部。”
電話那頭的陳主任語氣滿是無奈,像是早料到他會發火,耐著性子勸道:
“林書記,您先消消氣。不隻是你們單位,好多單位都這樣,沒辦法啊!這些平反的同誌,還有他們的家屬,總得有個地方安排工作,總不能讓他們沒著落吧?”
“安排工作我理解,可也不能一股腦全往我們單位塞啊!30個乾部,這可不是小數目!我們全單位的乾部加起來不到10個。”林鴻彬的火氣沒降下來,邊說邊把桌子拍的砰砰響。
“這也不能怪我們,”
陳主任歎了口氣,“誰讓你們育種中心現在這麼受歡迎呢?好多平反的同誌或者他們的家屬,都指定要去你們單位,特彆是家裡有孩子的,哭著喊著想去的。”
林鴻彬一聽這話,更不相信了:“城裡那麼多單位,國營工廠、機關科室,哪個不比我們這山溝溝裡強?他們偏偏選我們這麼個偏僻地方?我不信這裡麵沒彆的門道!”
“林書記,您就彆揣著明白裝糊塗了,”陳主任的聲音裡帶著點調侃,“還不是因為你們單位待遇好!彆人都羨慕著呢!”
“我們單位有啥好的?值得這麼多人惦記?”
林鴻彬皺著眉,心裡滿是疑惑。
“你們山上清淨啊,至少沒有城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亂鬥,還有--”陳主任頓了頓,語氣裡帶著點羨慕,“你們吃肉不用錢!”
這句話像塊石頭,一下把林鴻彬噎得說不出話來。
青雲山清淨是真的,除了之前邱美鳳針對林鴻彬個人搞點小動作外,就沒讓人摻和過外麵的派性鬥爭。
可吃肉不用錢這事兒,是青雲山一開始就定下的規矩。
除了飯要按標準算,其他物資基本免費,家屬也能跟著沾光。這麼多年,他一直沒聲張,但保密肯定是保不住的,沒想,現在有人想鑽這個空子。
“改!tn的馬上就改規矩!”
林鴻彬咬著牙,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發泄完情緒,他很快冷靜下來,語氣堅定地對陳主任說:
“還有,不能光給我們送人就完事了。今年上大學的名額,你們得拿一些來換。
把我們單位裡想上大學的年輕人安排走,空出崗位,才能給新同誌騰地方。
不給名額,我絕不簽字收人。你現在就給教育組打電話,我要看到實實在在的成果,才會接下這
30
個人。”
陳主任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大概是在權衡利弊,最終妥協道:“行行行,我給你爭取三個名額,總行了吧?這已經是我許可權範圍內能拿到的最多名額了,再多我也沒辦法了。”
“三個太少了!”
林鴻彬想都沒想就反駁,“30
個人換
3
個名額,30
比
3,這也太虧了!我們接收這麼多人,付出的成本多大,三個名額根本不夠!”
“你彆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主任的語氣也有些急了,聲音拔高了幾分,“其他單位想要名額都沒地方要呢,也就你敢跟我討價還價!”
“其他單位你也沒一下子塞
30
個人啊!”
林鴻彬寸步不讓,語氣裡滿是理直氣壯,“他們接收三五個人,自然不需要多少名額;我們接
30
個,不給足夠的名額,怎麼騰崗位?怎麼安排現有的年輕人?”
“我就這麼大許可權,你要更多名額,自己找領導去說!”
陳主任說完,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耐煩,像是不想再跟他糾纏。
林鴻彬也不含糊,直接說道:“安排30人過來,背後就是30個家庭,還得給他們蓋房子、解決家屬住宿,你們這就是儘找老實人謔謔!行,我這就找領導去!”
掛了電話,林鴻彬又把電話搖到肖文鈺書記那裡,軟話講了一大堆,最後總算又多要到了兩個名額。
今年不知道教育組會給育種中心多少個上大學的名額,要是和去年一樣的數量的話,那今年倒是夠了。
吃完晚飯,林鴻彬就把在青雲山的黨委委員召集一起泡茶,算是召開一個不正規的黨委會,把
30
名新人員的住宿問題擺上了桌麵。
“現在最緊急的就是建房。”
他端著茶杯,喝了一口熱茶,“磚頭肯定來不及等了,隻能先建土木房。這事兒來得太突然,從上到下都沒準備,等以後有條件了再改善。”
“那是還建集體宿舍,還是換成樓房啊?”郭子好忍不住問道。
“不建集體宿舍了。”林鴻彬放下茶杯,語氣很肯定,“要建小三房的套房,三間房加一個小客廳,先解決家庭的住宿問題。”
建土木房隻要人手足夠多,房子就建的快,現在不算農忙,林鴻彬一發出招工通知,幾個生產隊立刻安排了數百人過來。
林鴻彬又趕緊給閩北的一個林場打電話,定了一批計劃外木材,直接送到古邑木材加工廠,讓他們加工成蓋房用的木板。
過了幾天,落實政策辦公室把
30
名安置人員的詳細名單送了過來。
林鴻彬拿著名單仔細翻看,越看心裡越不是滋味。
安排來青雲山這山溝溝的乾部,基本都是出身農村普通家庭的,沒有一個是來自城鎮的乾部。
“這哪裡是他們自己選的,分明是沒的選啊!”
他放下名單,心裡滿是感慨。
他太清楚現在城鄉之間的差距了,這種差距體現在方方麵麵,像一張無形的網,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城鄉二元體製下的係統性壓迫,讓“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
成了兩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就算你僥幸跨越了鴻溝,成為“非農業戶口”中的一員,後麵還有無數的製度性排斥和文化偏見等著你,
就拿乾部來說,農村籍的乾部常常被排除在覈心崗位之外,重要職務大多被城鎮乾部壟斷,有些單位甚至明文規定“農字頭”不得擔任領導職務,這就像一道“玻璃天花板”,看得見機會,卻永遠夠不著。
就算是同級彆乾部,農村籍貫的也往往被分配到偏遠地區或艱苦崗位,福利待遇比城市乾部差一大截。
住房分配時,城市乾部總能分到地段好、麵積大的房子;子女入學,城市乾部的孩子能進最好的學校,農村籍乾部的孩子卻要托關係、走後門,還不一定能有好結果。
更讓人無奈的是,農村籍乾部的家屬根本沒辦法隨遷進城,隻能留在農村,造成了大量夫妻分居的情況。
這種製度性的歧視,一點點加劇了身份的固化,讓農村籍乾部永遠隻能在邊緣徘徊。
就像林鴻彬這樣的,要是林鴻彬是城鎮出身,不管林鴻彬願不願意,早就強行把他調去革委會重要部門了,而不是現在還在管著一事業單位。
那些有選擇的城鎮乾部,怎麼可能願意來這山溝溝裡?就算青雲山的肉再香、日子再清淨,也比不上城裡的“前途”有吸引力。
隻有這些沒的選的農村籍乾部,才會把青雲山當成最後的退路。
林鴻彬翻到名單最後,還發現有幾位是文藝戰線的人--大概也是在城裡待不下去了,才無奈選擇了青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