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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存在的錯誤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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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有記憶起,就知道我媽恨我。

她給三歲的我吃安眠藥,五歲的我喂殺蟲劑。

可我比較難殺,並且在七歲那年無師自通學會了和她對著乾。

她不給我吃飯,我就把家裡的飯桌全掀了,誰都彆想吃。

她拿著棍子揍得我滿地滾,我就把她心愛的小兒子揍得鼻青臉腫。

我就這樣鐵著頭和她對抗到了我十二歲。

直到我最小的妹妹出生。

我笨手笨腳地給那個粉團子換尿濕了的褲子。

我媽把我狠狠甩在了牆上,看我的眼神厭惡又恐懼。

“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麼?”

“果然是你那個強奸犯爸爸的種!你為什麼不跟他一起去死!”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不愛我。

我捂著我流血的頭第一次沒有在她打我時還手。

也是第一次發自內心覺得她說的對。

我的存在本就是一種錯誤。

我該去死的。

......

我一瘸一拐走到我外婆家時,天已經黑了。

外婆看著我渾身血汙的樣子,一點都不意外。

她輕車熟路地拿出她的小藥箱給我上藥,然後給我下了一碗青菜麵。

以往,我會一邊惡狠狠地吃麵,一邊叫囂著明天我要去揍回來。

可這次,我隻是望著那清澈見底的麵湯輕聲問外婆,“外婆,我不是我爸的孩子,對嗎?”

外婆沒有說話,但她陡然變得抗拒厭惡的眼神顯然說明瞭一切。

她猛地站起來,用一塊舊抹布反複擦拭著剛才放藥箱的桌麵。

於是我懂了,我身上的血是肮臟的。

我是強奸犯的兒子。

怪不得我媽恨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惡心感湧上心頭,我衝出門扶著小院的圍牆不停乾嘔。

夜風吹過,我臉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

以前我媽打我,我覺得這些傷口都是她欠我的,我早晚都要討回來。

現在,我好像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勇氣。

我沒有回外婆家,外婆當然也沒有出來找我。

我一瘸一拐在街上遊蕩,茫然地不知道去哪裡纔好。

直到我看見一家餐廳外麵,有一家人正和和氣氣聚在一起過生日。

中間被包圍的應該是媽媽,她臉上幸福的笑容刺得我不由地往後縮了縮身體。

去年我媽生日時,在沒看見我之前,她臉上也是這樣幸福的笑容。

可當看見我進門之後,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就變成了厭惡。

我記得當時有一個作文題目,叫我的媽媽。

我在作文裡把我媽寫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惡魔。

語文老師特地把我拉進辦公室,指著我的試卷教育了我整整一節課。

她說了什麼我都沒聽清,我就記得她說了一句話。

她說這世上沒有媽媽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我信了。

我拿著自己賣廢品攢的錢去給她買了一個生日蛋糕。

我隻是想讓她像抱弟弟一樣抱一抱我。

可她臉上的冷漠又刺痛了我,襯得提著蛋糕的我像個小醜。

一股邪火瞬間湧上我的大腦,我趁他們不注意在院子裡捉了幾隻癩蛤蟆塞在了蛋糕裡。

癩蛤蟆跳出來之後,我媽的尖叫聲我至今還記得。

那時候,我還有一種扭曲的快感,覺得她不配當一個媽媽。

她活該。

可現在,我明白了。

不配的是我。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的傷害。

我看著餐廳裡麵那個媽媽的笑容,心裡做了一個決定。

今年我媽的生日,我要送她一份她肯定喜歡的禮物。

一份能讓她徹底解脫的禮物。

我決定去死。
去死這個念頭冒出來之後,我的腳步開始變得異常輕快。

我甚至開始思考要用什麼方式去死才能不給彆人添麻煩,要用什麼方式才能死得不留痕跡。

可計劃未半而中道崩殂,我被巡邏的警察揪著送回了家裡。

我媽來開的門。

門關上,我垂著頭沒敢看她的眼睛,隻能聽見她冰冷的聲音。

“你怎麼不乾脆死在外麵?”

我習慣性地想回嘴,但話到嘴邊硬是被我吞了下去。

可人性本賤,看著我媽的背影,我躊躇著問她。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

死了,你會怎麼樣?”

你會有一點點難過嗎?

“嘁,有本事就早點去死,我要高興死。”

她頭也沒回地走進我弟弟妹妹的房間,關上了門。

我站在客廳中,良久之後狼狽地抹了一把臉後笑了。

我就說。

我送的生日禮物,我媽肯定會喜歡。

陪我一起撿垃圾的小浩是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

他腦子聰明,總能從街上的門門道道中找到賺錢的門道。

所以,我放學後請他吃了冰棍。

我蹲在馬路牙子上壓低了聲音問他,要怎麼樣才能讓一個人死得不留痕跡。

小浩詭異地瞄了我一眼,把他手裡吃了一半的冰棍塞在我手裡。

“你離我遠點,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做。”

我詫異地舉著兩根冰棍,“你說什麼呢?”

“誒,你就跟我說說怎麼才能意外死亡。”

“嗯……最好要不那麼痛苦的,那個人可能有點怕疼。”

小浩倒吸一口涼氣,站起來就想跑。

我顧不上手裡的冰棍,像捆年豬一樣拉住他不讓他走。

“我不管!你吃了我的東西,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要幫我想一個辦法!”

小浩掙脫不開我,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著臉問我:

“不是,兄弟,我的好兄弟,你好歹有爹有媽,乾嘛一定要想不開啊!”

“是,你是常常捱打,但人家也沒少你吃的喝的,你看看你的胳膊,長得比我還壯呢!”

我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又沒出息地噎住了。

我很想告訴他,就是因為他們好又不算好,壞又不算壞得徹底。

所以我纔像這樣難受。

尤其是知道我的身世之後,連那些帶著無比委屈的恨都沒有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了。

我活不下去了。

但這話說出來隻會給我媽找麻煩,所以我粗著嗓音回小浩:

“不用你管!你隻要說你幫不幫我!”

小浩哀嚎出聲:“大哥!你要殺掉你媽!我要怎麼幫?!”

我一愣,低頭匪夷所思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小浩。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殺掉我媽了?

可還沒等我反駁,不遠處就傳來一聲嘹亮又熟悉的哭嚎。

“哇!大壞蛋要害死媽媽!”

我大腦一下子宕機,緩慢地偏過頭看向聲音來源地。

是我那個蠢貨弟弟。

一邊哭一邊喊,跑得連鞋子掉了一隻都顧不上了。

當天晚上,家裡的巴掌聲響了大半個晚上。

我媽揮舞著掃把劈頭蓋臉朝我身上打過來,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仇人一樣,透著狠厲的紅。

但我看見了,她的眼角留下了眼淚。

這些眼淚我以前也看見過幾次,但之前的我覺得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然後硬氣地用頭頂她的肚子,讓她給我等著,等我長大了,我打死她。

而現在,我隻是蜷縮起身體躺在冰冷的瓷磚上一動不動。

終於,她打累了。

掃把“咣當”一下掉在了地上。

可她也沒看我,隻是踉蹌著轉身回了房間。

良久,我慢慢撐起身體,卻陡然間聽到了她房間裡傳來的被死死捂住嘴之後溢位來的崩潰哭聲。

那哭聲像一把刀子,在我的心口來回割著。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原本撐起來的身體下一秒就又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抬起一隻手捂在眼睛上,手背上立刻傳來濕潤的觸感。

不是眼淚,是血和灰混在一起。

和我整個人一樣。

臟得很。

“你媽,她十九歲那年也是這樣躺在地上哭。”

我猛地抬頭。

外婆不知道什麼站在了家門口,她渾濁的眼睛像是落在我身上,又像個落在了某個時間節點的某個人身上。

“那天晚上,她衣服破了,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

“她沒哭出聲,就那麼咬著嘴唇,血都咬出來了。”

我的呼吸停滯了。

“她後來像弄掉你,但是她的身體不允洗。”

“後來你出生後,我把你扔了,可是天亮了,警察抱著你找上了門。”

“他們說扔掉你是遺棄罪,要坐牢的,他們會來回訪。”

我的生命就是如此的荒誕到可笑。

沒有一個人歡迎我的到來,我卻偏偏還死皮賴臉活到十二歲。

外婆像是以前一樣幫我處理了傷口。

她麵容蒼老,講話像是絮絮叨叨,“你不要怪她,她心裡苦,她從來沒有放下過。”

我垂著頭,笑了。

“外婆,我現在不怪她了。”

我不恨我媽了,但我媽還是恨我恨得想我死。

她把枕頭捂在我臉上的時候,並不知道我其實還醒著。

我甚至能感受到枕頭因為她顫抖的手而在抖。

我沒有掙紮,我隻是閉著眼睛靜靜地等。
就在我肺葉灼痛時,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媽從我身上拉開。

外婆聲音嘶啞又顫抖,“你瘋了!”

“為了他,你再搭進去一輩子?不值得啊!一次就夠了……”

我媽癱軟在外婆懷裡,發出一種破碎的嗚咽聲。

“媽!媽!我受不了了!他是不是跟他爸一樣壞?”

外婆死死抱著我媽,眼睛卻看向我這邊。

有一瞬間,我以為她看見了我半睜著的眼睛。

可她隻是平靜地呢喃,“回去睡覺。”

我媽的嗚咽聲漸漸遠去。

我躺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掀起被子蓋在臉上翻了個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快矇矇亮時,外婆端著一個巨大的搪瓷杯走了進來。

碗裡是滾燙的雞湯。

大早上喝雞湯顯然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可外婆隻是把碗放在我床頭櫃上,聲音像是她臉上的溝溝壑壑一樣平靜、

“喝了吧。”

我懂了。

我想說她們可真著急,明明再等幾天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死掉了。

現在這樣,我死後她們得惹多大麻煩啊。

可我什麼都沒說,我伸手端過那隻沉重的碗,碗壁燙得灼手。

我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將整碗雞湯灌入喉中。

雞湯裡詭異的苦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碗空了。

我把碗放回櫃子上,然後躺了回去,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安靜地等待結局。

外婆拿起空碗,站在那裡看了我幾秒鐘,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藥效發作得很快。

先是劇烈的腹痛,像是無數隻手在肚子裡撕扯,然後是無邊的寒意,冷得我渾身發抖,牙齒打顫。

視線開始模糊,聽覺也變得遙遠。

我聽見外婆進出房間的腳步聲,聽見她似乎在打電話。

再後來,是刺耳的救護車鳴笛,混亂的人聲,刺眼的燈光。

在醫院慘白的燈光下,洗胃的管子粗魯地插進喉嚨,我嘔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一個年輕的醫生看著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臉色灰敗的外婆,眉頭緊鎖。

“怎麼回事?這湯裡……”

他壓低了聲音,帶著懷疑。

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抓住醫生的白大褂袖子,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是我……我自己吃的藥……”

醫生愣住了,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我鬆開手,癱軟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

命硬,大概也是一種詛咒吧。

連求死,都成了奢望。

外婆站在床邊,佝僂著背,花白的頭發在她枯瘦的臉頰上飄啊飄。

在我閉上眼睛前,我似乎看見了有一滴渾濁的淚,從她乾涸的眼角,迅速滑落,砸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我出院後的家,像是一座冰冷的墳墓。

牆壁依舊雪白,桌椅依舊整齊,但每個人都像是被吸了精氣一樣萎靡不振。

我變得前所未有的聽話。

沉默地吃飯,沉默地上下學,沉默地乾活。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道沉默的影子,儘可能不占用任何空間。

我甚至開始教育起我那個蠢貨弟弟。

“要聽話,”我替他擦掉嘴角的飯粒,聲音難得平靜,“彆惹你媽生氣。”

他似懂非懂地看著我,眼睛裡有著一絲懵懂的依賴。

至於我那個繈褓中的妹妹,我媽像防賊一樣防著我。

但我還是偷偷去了趟鎮上那座據說很靈驗的小廟。

用身上僅有的幾塊錢,求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的平安符。

趁著她午睡,我媽在廚房發呆的間隙。

我像幽靈一樣溜進去,將那個輕飄飄的符,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妹妹繈褓的角落。

願她平安長大。

然後,我決定走了。

好吧,我承認,我是個膽小鬼,既然不去死,那就消失好了。

不再需要任何告彆了。

夏日的午後,太陽明晃晃的,曬得人發暈。

我沿著水庫邊那條塵土飛揚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著。

直到一聲尖銳的、變了調的哭喊刺破寂靜。

“哥——!”

我猛地回頭,看見那個蠢貨弟弟腳下踩空,整個人栽進了墨綠色的深水裡。

水花四濺,他細瘦的手臂胡亂揮舞了幾下,就沉了下去,隻剩下一串咕嚕嚕的氣泡。

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

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我衝過去,縱身跳下。

冰涼的庫水瞬間包裹了我,刺骨的寒意鑽進每一個毛孔。

我看見了在水裡掙紮的弟弟,他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我奮力遊過去,用儘全身力氣,把他往岸邊推。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扒著岸邊的泥土,嗆咳著,哭喊著。

而我自己,卻因為反作用力,向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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