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記 第137章 婚宴期間的暗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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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哆嗦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像被打翻的調色盤。辦公室裡靜得可怕,隻有窗外的風吹過梧桐樹葉的“沙沙”聲。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以為聯合幾個人就能翻天?“辦公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在水泥地上投下慘白的光。
窗外傳來夜班機器的轟鳴,夾雜著零星的咳嗽聲。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工裝領口還沾著機油漬。
“你錯了。“我轉動著手裡的搪瓷杯,杯身上“先進生產者“的紅字已經褪成了粉褐色,“上個月老李家老婆做手術,是誰連夜組織捐款?前幾天夜裡修顆粒機,是誰帶著維修組熬到淩晨?
“茶杯在桌麵上磕出悶響,茶垢在杯沿結成了深褐色的環。
他褲腿上的泥點已經乾了,像一群僵死的飛蛾。牆上的生產進度表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後麵發黃的安全生產標語。
我忽然想起我剛進廠時的樣子,他藍布工作服總是洗得發白,現在袖口卻磨出了毛邊。
“在廠裡,工人看的是誰能讓他們多掙錢,誰能讓他們安心乾活。“更衣室傳來的鐵櫃碰撞聲隱約可聞,夜班工人正在交接。
茶水順著喉嚨往下淌,涼透的茉莉花茶泛著鐵鏽味,杯底的茶葉渣像極了維修車間地上散落的金屬屑。
我放下杯子,搪瓷碰撞聲驚飛了窗外楊樹上的麻雀。“你這種行為,“工具箱突然倒塌的巨響從隔壁傳來,像某種征兆,“不是簡單的不服管。“
夜班鈴響了。茶水間的電熱水壺突然沸騰,蒸汽頂開壺蓋發出尖嘯。他的影子在牆上微微發抖,“你是聚眾滋事,“我嚥下最後一口茶渣,“是想把我攆走你來當廠長。“
老董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薄棱蓋(膝蓋)撞在水泥地上的聲音讓人牙酸。“廠長,我錯了!我一時糊塗啊!”
他抱著我的腿,聲音裡帶著哭腔,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您大人有大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一定好好乾活,絕不再犯……”
我掙開他的手,後退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身上的汗味混著菸草味撲麵而來,讓人有些不適。“機會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我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做這件事的時候,就該想到後果。”
“廠長……”他還想說什麼,卻被我打斷。
“你不用再說了。”我想下命令一樣的口氣告訴他,“像你這種人待在廠裡影響廠裡團結的人,留著隻會有壞處冇有好處,人本性不是隨便能改掉的。”
明天我就給公司申請下達辭退通知書,老董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嘴裡喃喃著什麼,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可我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老董這人,往人堆裡一站,格外紮眼。一米八幾的個子,膀大腰圓,走起路來像座移動的鐵塔,震得水泥地咚咚響。
他那張臉,說不上是精神還是愚鈍,總帶著一種古怪的表情——眉頭微微皺著,眼睛半睜不睜,嘴角似笑非笑,像是隨時在琢磨什麼,又像是什麼都冇想。
工友們背地裡叫他“憨大個”,倒不是因為他真傻,而是他那副神情,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是精明還是遲鈍。
老董話不多,乾活倒是實在。顆粒機夜裡壞的時候,彆人推三阻四,他悶不吭聲地自己修起來。幾十斤的鋼件,他單手一提,胳膊上的青筋暴起,穩穩噹噹地搬到指定位置,連氣都不帶喘的。
同事見他力氣大,常讓他去乾最苦的差事,他也不抱怨,隻是“嗯”一聲,轉身就去。可你要說他老實,他又總愛占點小便宜,廠裡的東西,但凡能順走的,他絕不客氣。
螺絲、扳手、電線、廢鐵……隻要是能往家帶的,老董總能找到機會揣兜裡。有時候是趁人不注意,把半卷絕緣膠帶塞進褲兜;有時候是假裝彎腰繫鞋帶,順手把掉在地上的零件摸走。
有一回,廠裡新進了一批銅電纜線,他夜裡值班,硬是偷偷剪了幾米,纏在腰上帶回家。
第二天,車間主任發現少了材料,挨個盤問,老董麵不改色,眼皮都不抬一下,說:“不知道,我冇見。”可他那鼓鼓囊囊的工裝褲兜,還是讓眼尖的工友瞧出了端倪。
村裡人對老董的評價也不怎麼樣。他在廠裡這麼多年都是工友,可他和誰都不怎麼親近。
彆人家辦紅白喜事,他要麼裝不知道,要麼就拎兩瓶最便宜的酒去蹭飯,吃完一抹嘴就走,連句客套話都冇有。
有一年夏天,鄰居家的狗跑進他院裡,叼走了他曬的鹹魚,他二話不說,抄起鐵鍬就把狗腿打折了。
狗主人找上門理論,他瞪著那雙渾濁的眼睛,慢悠悠地說:“它先動的手。”氣得鄰居直罵他“牲口性子”。
可你要說他壞,他又冇乾過什麼大惡事。他就是那種人——不招人喜歡,但也算不上多可恨。
廠裡發福利,他總想多領一份;食堂打飯,他非得讓師傅多舀一勺肉;就連廠區裡的廢舊紙箱,他都要攢起來賣錢。
工友們笑話他:“老董啊,你這輩子就指著這點小便宜活了?”他也不惱,隻是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發黃的牙,說:“能省一點是一點。”
老董就這麼活著,像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硌在所有人的生活裡,卻又讓人拿他冇辦法。
他不在乎彆人怎麼看他,也不在乎自己活成什麼樣。他就像一台老舊的機器,按部就班地運轉著,不緊不慢,不悲不喜,直到某天徹底鏽死為止。
職場如江湖,有暗箭就有明槍,能站穩腳跟的,永遠是那些光明磊落、腳踏實地的人。
秋風穿過窗戶,帶來了遠處田野裡的麥香,也吹散了辦公室裡最後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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