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240章 我的簡曆,不寫完美
遊標在文件的開頭,孤獨地閃爍,像一顆迷失在白色荒漠裡的心臟。
趙子軒深吸一口氣,那股混雜著舊書和消毒水味的圖書館空氣,第一次讓他感到如此清醒。
他敲下了鍵盤。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精心設計的自我吹噓,隻有一行樸素到近乎笨拙的文字:“趙子軒,一個試圖停止扮演他人,學著做自己的應屆畢業生。”
這行字像一根針,戳破了他過去二十多年裡吹起來的無數個彩色氣球。
就在這時,宿舍404的群聊裡彈出一條訊息,是林楓發的,言簡意賅:“都回來,緊急會議。”
當晚的404宿舍,氣氛比期末考前夜還要凝重。
空氣中沒有泡麵的香氣,隻有三份截然不同的人生選擇被攤開在桌麵上,散發著無形的壓力。
林楓的手機螢幕上,一份是網際網路大廠的錄用通知,年薪28萬,刺眼的數字幾乎照亮了張野的眼睛;一份是西部支教的錄取通知,每月補貼3500元,卑微得像個玩笑;最後一份,則是一家熱門綜藝團隊的實習編劇合同,簽約費50萬,承諾將他打造成下一個“金牌策劃”。
“我選支教。”林楓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今晚夜宵吃什麼。
張野手裡的薯片“啪”地一聲捏碎了,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瘋了?五十萬!五十萬啊林楓!那地方彆說外賣了,連個像樣的訊號塔都沒有!你想過原始人生活嗎?”
林楓沒有被他的激動感染,隻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裡有種超越他們年齡的滄桑:“我沒那麼高尚。你們知道我爸是乾嘛的,一輩子在工地上。有一年夏天,他中暑暈倒在鋼筋堆裡,是一個叫老周的工友,連想都沒想就背著他跑了兩公裡送到鎮上衛生院。我前幾天給老周打電話,他說他孫女上小學了,但村裡連個能看課外書的圖書角都沒有。”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那份金光閃閃的合同,“大廠和綜藝團隊,他們會用關鍵績效指標考覈我,用流量資料定義我,甚至用查重軟體掃描我的每一個創意。但那個村裡的孩子,不會。他們隻會問我,故事裡的大山外麵,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一瞬間,整個宿舍都安靜了。
張野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楓的選擇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他們每個人內心深處被層層包裝起來的真實**和恐懼。
“我明白了。”一直沉默的陳默突然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電腦螢幕的光。
他十指如飛,在鍵盤上敲擊起來,幾秒鐘後,一個共享文件的連結被甩進了404群聊。
文件的標題是:“404反完美簡曆模板”。
陳默清了清嗓子,像個產品經理一樣開始介紹:“規則一,刪除所有模糊、空洞、無法被證實的形容詞。”他率先在文件裡敲下第一條:“不寫‘精通簡報製作’,要寫‘曾獨立為張野的畢業答辯製作三十頁幻燈片,現場效果被導師評價為可以直接上映的微電影’。”
張野看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搶過鍵盤,臉上帶著一絲匪夷所思的興奮:“對!不寫‘具備優秀的溝通和協調能力’,寫‘曾先後三次成功調解本人與宿舍樓下王姨因在寢室煮火鍋產生的嚴重外交糾紛,並與王姨達成戰略和解’。”
趙子軒看著螢幕上這些荒唐卻又無比真實的“能力證明”,隻覺得一股熱流從胸口直衝眼眶。
他想起了蘇晚晴的話,想起了自己刪了又寫的“校園情聖”標簽。
那些虛假的完美,就像一件租來的禮服,看上去光鮮,卻在每一個轉身時都提醒著你,它不屬於你。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重重地落在鍵盤上,敲下了屬於自己的那一行:“不寫‘形象氣質佳,有親和力’,要寫‘在校期間因穿一件花襯衫被遊客誤認為本地網紅,並成功引導兩萬粉絲關注了小雅單位的官方文旅賬號’。”
那一夜,404宿舍的燈沒有熄。
四個年輕人像一群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瘋狂地解構著自己,把那些被標準簡曆格式所拋棄的、充滿煙火氣的、甚至有些滑稽的真實經曆,一條條地填充進那份共享文件。
文件裡塞滿了他們的青春,荒唐,卻滾燙。
第二天,趙子軒懷著一種奔赴刑場般的悲壯,把這份“反完美簡曆”通過小雅發了出去。
他幾乎已經預見到了石沉大海的結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午他就接到了文旅局人事科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客氣,但帶著明顯的審視:“趙先生,我們收到了你的簡曆。說實話,非常……特彆。”對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措辭,“我們很欣賞這種新穎的形式。但是,局裡有領導提出一個疑問——你是不是想利用這個崗位,炒作自己成為一個網紅?”
這個問題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直直刺向他剛剛建立起來的“真誠”。
趙子軒握著手機,手心全是汗。
他可以辯解,可以解釋,可以用一百種話術來證明自己。
但他沒有。
他想起了林楓的選擇,想起了那個共享文件的初衷。
“我能錄一段視訊發給您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就五分鐘。”
視訊是在老張涮鍋店門口錄的。
趙子軒沒有換上西裝,依舊穿著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江湖守夜人”黃馬甲。
他對著鏡頭,沒有講自己對文旅事業的熱愛,也沒有背誦那些冠冕堂皇的職業規劃。
他隻講了一個故事。
“我曾經幫一個被分手的女孩寫回信,”他的聲音透過手機的麥克風,帶著一絲街邊的嘈雜,“她想讓我教她怎麼寫才能顯得自己過得更好,怎麼才能刺激前男友,讓他後悔。我告訴她,你不用寫這些。我讓她寫下分手後第一次獨自看完一場電影的感受,寫下她終於學會做那道他總說難吃的番茄炒蛋時是什麼味道,寫下她一個人去爬山時看到的日出。我不是在教她怎麼贏回一段已經死去的愛情,我是在教她,怎麼一步步贏回那個差點在愛情裡迷失的自己。”
視訊的最後,趙子軒看著鏡頭,目光清澈而堅定:“這份簡曆裡的每一個字,都是我真實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出來,就叫做炒作,那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炒作‘真誠’這兩個字。”
視訊在文旅局內部被傳開了。
據說,那位一直持懷疑態度的局長,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沉默地看了三遍。
最後,他在趙子軒的簡曆上批了幾個字:“錄用。宣傳崗,試用期三個月。”
當晚的慶功宴,趙子軒沒有選什麼大飯店,而是把地點定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他從口袋裡鄭重地掏出那枚剛剛領到的、還帶著塑料膜的文旅局工牌,輕輕放在擺滿了泡麵和關東煮的桌子上。
“兄弟們,”他舉起一罐冰啤酒,聲音有些哽咽,“從今天起,江湖上再也沒有‘情聖趙’了,隻有‘趙科員’。”
張野用他的泡麵桶碰了碰趙子軒的啤酒罐,咧著嘴大笑:“那完了,趙科員以後撩妹是不是得先寫申請,走單位報銷流程了?”
陳默麵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說:“不必擔心。我已經為你後台植入了‘公務人員情感合規提醒係統’,一旦檢測到你使用‘寶貝’、‘親愛的’等高風險關鍵詞,係統將自動觸發警告。”
林楓沒有參與他們的玩笑。
他隻是安靜地看著趙子軒,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眾人心湖:“子軒,你記住。不是你丟掉了人設,而是你終於開始活成了人。”
便利店慘白的燈光毫無保留地照在四個年輕人的臉上,像一場樸素又盛大的成人禮,將他們臉上的迷茫與稚氣一寸寸驅散。
那光線太過明亮,甚至有些刺眼,讓未來的輪廓在每個人的瞳孔中都顯得異常清晰。
幾天後,便是林楓出發去往西部的日子。
慶功宴的熱鬨早已散去,404宿舍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卻又多了一絲離彆的傷感。
林楓在默默地整理行李,衣服、書籍、一些常用藥品。
張野和陳默都裝作若無其事地在打遊戲,但那混亂的操作和不時投來的目光出賣了他們的心不在焉。
趙子軒則站在一旁,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
林楓把最後一件厚外套疊好塞進行李箱,拉上拉鏈前,他的動作忽然停住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走向自己那張空了一半的書桌,拉開了最下麵的抽屜。
他的手伸進抽屜深處,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堅硬冰冷的物體。
那是一塊被舊絨布小心翼翼包裹著的東西,不大,卻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