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247章 地鐵口的牌子
地鐵的轟鳴聲像一頭巨獸在城市地底的咽喉中咆哮，滾燙的氣流夾雜著消毒水和人群混雜的氣味撲麵而來。
林楓站在人潮邊緣，畢業一週，他還沒能將自己從那個名為“404宿舍”的象牙塔裡徹底剝離出來，投入這片鋼鐵叢林的洪流。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強行升級卻找不到說明書的程式，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他的視線被角落裡的一抹異色攫取。
那是一塊簡陋的手繪紙板，立在冰冷的不鏽鋼垃圾桶旁，與周圍充斥著商業廣告的精緻燈箱形成了荒誕的對比。
上麵用歪歪扭扭的馬克筆寫著一行字：“你今天，被誰照亮過？”
沒有問你是否成功，沒有催你必須努力，隻是一個溫柔得近乎笨拙的提問。
林楓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這字型……太眼熟了。
那種刻意模仿宋體卻在撇捺處暴露狂放本性的筆鋒，除了趙子軒，不做第二人想。
他鬼使神差地繞到牌子後麵，果然，一行更小的字跡藏在陰影裡：“404出品，免費領取勇氣。”
“404……”林楓低聲念出這個數字，一股熱流瞬間衝上眼眶。
畢業答辯結束那天，他們四個人在燒烤攤上喝得酩酊大醉，趙子軒拍著桌子說，我們404不能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散了，得給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麼，哪怕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痕跡。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一個戲謔的聲音從旁邊的立柱後響起，張野那張永遠掛著壞笑的臉探了出來，他像一頭精力旺盛的獵豹，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勁，“歡迎光臨我們‘404散夥創業’專案的第一站！”
話音未落，角落裡傳來一陣輕微的電流聲。
林楓循聲望去，陳默正蹲在地上，專注地除錯著一台小巧的直播推流裝置，螢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碼一閃而過，他頭也不抬地推了推眼鏡：“網路環境測試正常，隨時可以開始。”
而陳默身邊，蘇晚晴正抱著一疊嶄新的空白紙板，看到林楓，她溫柔地笑了起來，眼眸裡彷彿盛著星光：“我說過，你們本身就是光。”
原來，這纔是他們真正的畢業禮。
在各自奔赴人生下一站之前，他們約定，用一週的時間，去做一件“完全無意義但足夠溫暖”的事。
張野跑去高架橋下，教幾個流浪的半大少年紮馬“一字馬”，他說俠之大者，首先得站得穩；趙子軒帶著紙筆，在公園裡幫那些不識字的老人給遠方的子女寫信，聽他們絮叨了一整個下午的思念；而陳默，則利用一個通宵，悄無聲息地修複了社羣圖書館那個陳舊不堪、漏洞百出的線上借閱係統。
至於在地鐵裡舉牌，是林楓的執念。
大一剛開學那個夜晚，他獨自在陌生的城市裡迷了路，手機也沒電了，就在他絕望地以為要露宿街頭時，一個學長舉著一塊寫著“新生跟我走”的牌子，像一束光，把他領回了宿舍。
從那時起，他就想，有一天，他也要成為那個舉牌的人。
“喂，彆光顧著感動啊，咱們的首席攝影師來了。”張野用胳膊肘捅了捅林楓。
林楓回頭，隻見老貓——他們電影學院的朋友，正扛著一台專業的攝像機，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哥幾個，搞這麼大陣仗，這算行為藝術還是社會實驗？”
“算‘反向雞湯’。”趙子軒從蘇晚晴手裡接過一塊牌子，靠在柱子上，一臉得意地解釋，“現在的人，耳朵裡聽了太多教你怎麼成功的道理，太累了。我們不教人成功，我們就想問問他們，你今天，快樂嗎？有沒有一瞬間，覺得人間值得？”
這看似中二的舉動，卻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開始泛起漣漪。
起初隻是零星的目光，漸漸地，駐足的人越來越多。
一個剛結束實習、滿臉疲憊的女孩走了過來，猶豫了很久，才接過蘇晚晴遞來的馬克筆，在空白的牌子上寫下“我媽”兩個字。
她剛寫完，眼淚就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抱著牌子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沒有人去打擾她，蘇晚晴隻是默默遞過去一張紙巾。
緊接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大叔，笑著接過另一塊牌子，龍飛鳳舞地寫下：“早上送我一杯免費咖啡的店員。”他高高舉起牌子，對著老貓的鏡頭比了個耶，彷彿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壯舉。
陳默的直播間裡，彈幕已經徹底瘋了。
“臥槽，這是什麼神仙活動！”“求坐標！我現在就過去！”“看哭了，今天照亮我的是外賣小哥，他祝我用餐愉快。”“404是什麼組織？現在入會還來得及嗎？”觀看人數從兩位數一路飆升，很快就突破了五萬。
林楓望著眼前這幅景象，那些原本陌生而冷漠的麵孔，因為一個小小的舉動，被點亮了各不相同的光芒。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轉頭對身邊的朋友們說：“我們一直以為，404是我們的避難所，是我們可以躲進去逃避現實的地方。但現在我發現，我們錯了……”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的激動，“它其實是我們的發射台。”
是啊，他們從這裡汲取能量，然後奔向各自的宇宙，再把這份能量，輻射給更多的人。
“說得好！”蘇晚晴將最後一塊空白的牌子遞到林楓麵前，“現在，輪到你了。今天，是誰照亮了你？”
林楓接過筆，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的腦海裡閃過無數個畫麵，父母的叮囑，老師的教誨，朋友的鼓勵……但最終，都定格在了畢業前夜的那個晚上。
那天，他和趙子軒因為未來的規劃大吵一架，差點動手，微信好友也刪了。
他賭著氣，以為這段友情就此畫上句號。
可第二天一早，卻收到了趙子軒發來的好友申請，驗證資訊隻有一句話：“傻x，新公司地址發我，以後去蹭飯。”
他想回複一句“謝謝你”，卻覺得太矯情。
想發一句“你也是”，又覺得太敷衍。
那句“謝謝你，沒刪好友”在輸入框裡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還是沒有發出去。
“快寫啊，林楓，地鐵要來了！”張野在一旁催促道。
林楓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在紙板上一筆一畫，鄭重地寫下了那句遲到的話：謝謝你，沒刪好友。
趙子軒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看著那行字，愣了足足三秒，然後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大笑，他衝上去，狠狠地給了林楓一拳，笑罵道：“你小子，終於學會說人話了！”
陳默默不作聲地將這一幕截圖，迅速替換了直播間的封麵，標題被他改成了八個大字：“404精神，已出站。”
人潮聚了又散，當最後一班地鐵的預告聲響起，他們收起了所有的牌子。
林楓最後回望了一眼那個角落，驚奇地發現，那塊最初的“你今天，被誰照亮過？”的牌子，不知被哪個陌生人翻了個麵，用稚嫩的筆跡在背麵加了一行新字：我正試著，照亮彆人。
林楓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走過去，將那塊牌子輕輕地、穩穩地靠在了立柱邊。
刺眼的車燈由遠及近，撕開隧道的黑暗。
地鐵進站，帶著呼嘯的風。
四個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入明亮的車廂，他們的背影在關上的門後，逐漸變成模糊的剪影。
站台上，老貓緩緩放下攝像機，按下了停止鍵。
在他的鏡頭裡，城市的萬家燈火如同星海般鋪展開來，無數塊電子螢幕上，正巧閃過了“火鍋燒糊的夜”那個短視訊的片段。
一個低沉的畫外音在他腦中響起：“404永不畢業——因為它，從未真正開始。”
車廂內，溫暖的氣氛還在發酵。
張野正眉飛色舞地吹噓著他那個活動在網上有了多少熱度，趙子軒則和蘇晚晴討論著下一站要去哪裡。
林楓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光影，臉上還帶著滿足的微笑。
這場溫暖的“畢業禮”，讓他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漫不經心地掏出來，以為是哪個app推送的垃圾新聞。
然而，當他看清螢幕上那條資訊時，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那是一個未知號碼發來的簡訊，內容極其簡短，卻像一根淬了冰的針，狠狠刺入他的瞳孔。
“遊戲該結束了。立刻回學校，老地方見。”
林楓的身體猛地一僵，指尖冰冷。
剛才還滿溢在胸口的暖意，頃刻間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們以為已經畫上句號的過去，似乎用一種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方式，找了回來。
“怎麼了，林楓？”張野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湊過來問道，“看你那表情，跟見了鬼一樣。”
林楓迅速按下了鎖屏鍵，螢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乾澀而沙啞。
“不，”他緩緩地說，“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