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265章 誰替我活著
清晨的複健室飄著淡淡的碘伏味,張野半蹲著,掌心虛虛托住患者的腰。
“慢慢來,膝蓋彆超過腳尖。”他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飛了落在窗台的麻雀。
患者是位六十來歲的阿姨,術後恢複兩個月,深蹲時右腿總使不上力。
“張野!”主管王姐的高跟鞋聲從門口傳來,“我說過多少回?”她拿著剪貼簿戳向兩人,“輔助動作要像捧豆腐——你這手壓得這麼實,患者怎麼找發力感?”
張野後頸的汗毛豎起來。
他想起昨晚給林楓打電話時,對方說“野哥你現在說話都像被按了慢放”。
可此刻他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垂眼盯著自己的手背——指節泛著青白,是常年接觸冷敷貼的痕跡,虎口處還留著上週幫患者調整輪椅時蹭的紅印。
“王姐,李阿姨說這樣有安全感。”他喉嚨發緊。
“安全感?”王姐冷笑,“上個月劉大爺投訴你手法重,上上個月張奶奶說你像在搬麻袋——你這樣下去,遲早被投訴到人事部!”
複健室突然安靜了。
理療床那邊的護工小張偷偷看過來,跑步機上的大叔放慢了腳步。
張野能聽見自己心跳聲,一下下撞在肋骨上,像大二那年被校武協隊長摔在墊子上時的悶響。
那時他總拍著胸脯說“我這雙手能扛二百斤沙袋,也能給兄弟擦藥”,可現在這雙手,連解釋的勇氣都快扛不住了。
“知道了。”他低頭扯下一次性手套,扔進醫療垃圾桶時故意放輕動作,塑料蓋“哢嗒”一聲,像某種碎裂的聲響。
休息室的鐵皮櫃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張野摸出保溫杯時,手機在褲袋裡震得發燙。
解鎖屏保是四人在軍訓時的合照——陳默黑著臉扶眼鏡,趙子軒摟著他肩膀比耶,林楓舉著被順拐踩壞的軍訓鞋作勢要砸。
他拇指劃過螢幕,“404訊號站”的推送跳出來:“今天護膝磨破了,像極了大三軍訓那次。”
他手指頓住。
大三軍訓拉練,他為了幫趙子軒背裝滿土味情話手冊的書包,護膝蹭著山路石頭磨出個洞。
當時林楓罵他“腦子被情話醃入味了”,陳默卻默默用程式設計社的碎布給他縫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叮”的一聲,他點下“收到”。
備注欄自動跳出:“來自康複中心的早安”。
張野盯著這行字,喉結動了動。
係統後台的打卡記錄在眼前浮起——近一個月他每天準時打卡,備注不是“患者3床情緒穩定”就是“今日用了3包冷敷貼”,可此刻這條帶著舊時光的推送,突然撕開了他裹得嚴嚴實實的殼。
原來係統裡記得的,是那個會為兄弟背書包、護膝破了還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張野,不是現在這個連解釋都要斟酌用詞的複健師。
“陳工,你那破訊號站真有人用?”
午休時的格子間裡,阿傑端著咖啡杯斜倚在陳默工位旁,鏡片後的眼睛閃著審視的光。
陳默盯著螢幕,指尖在鍵盤上敲得飛快——他剛給係統新增了“存在感曲線圖”功能,淡藍色的曲線在張野的使用者頁上像被風吹皺的湖水,近兩周持續向下滑。
“有個使用者,連續28天打卡。”他頭也沒抬,“備注全是工作排班表。”
“哈!”阿傑笑出了聲,咖啡杯底磕在桌沿,“四個大男人搞個樹洞玩,還挺有儀式感。使用者畫像怕不是四個中年失業男吧?”
陳默的手指停在鍵盤上。
他想起昨晚後台彈出的異常登入——張野的賬號在淩晨三點十七分點進了“回憶相簿”,停留了七分二十八秒,最後退出時,係統自動儲存了一張四人穿“404”定製t恤的合照。
照片裡趙子軒的t恤沾著火鍋油,是大二聯誼會他摔進火鍋時濺的,當時林楓舉著手機笑到拍牆,張野卻紅著臉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阿傑哥,”陳默突然抬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你見過有人用打卡記錄藏心事嗎?”
阿傑被他的眼神驚到,下意識後退半步:“瘋了吧你...”他嘀咕著轉身,咖啡杯裡的液體晃出幾滴,落在陳默腳邊的地板上,很快滲成淺褐色的小坑。
陳默轉回螢幕,在張野的曲線圖下方敲下一行私信:“你那邊,出什麼事了?”傳送鍵按下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像大學時幫林楓修電腦,主機板重新通電那“滴”的一聲。
夜色漫進複健室時,張野蹲在更衣櫃前。
舊帆布包被他翻了出來,四件“404”定製t恤疊得整整齊齊,最上麵那件的火鍋油漬還在,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暗褐的光。
他摸著衣料上洗得發白的“訊號站”三個字,突然想起係統裡的打卡記錄——今天他鬼使神差地在備注欄寫了“護膝破了,像大三”,而之前的三十七天,他寫的都是“今日無異常”。
手機螢幕在包裡亮起來,是陳默的私信:“你那邊,出什麼事了?”
張野喉嚨發緊。
他想起今早王姐的話,想起患者李阿姨偷偷塞給他的潤喉糖,想起上週三值夜班時,有個老爺爺拉著他的手說“小夥子,你按得真舒服”。
可這些碎片拚起來,都不如係統裡那條推送讓他清楚——他在現實裡越壓抑,係統裡的“另一個自己”就越鮮活。
那不是逃避,是他在無數個想吼“老子當年打擂台都沒這麼憋屈”的時刻,用最微弱的方式告訴兄弟:“我還活著,隻是快被磨平了。”
第二天的複健課來得比往常快。
張野帶著患者做平衡訓練時,隔壁床的大叔突然尖叫著推搡治療師——他術後神經敏感,理療的疼痛讓他失控了。
“小心!”張野幾乎是本能地衝過去。
他側身擋住治療師,左手扣住大叔的手腕輕輕下壓,右掌虛按在對方後頸,像大二時在武協教新生卸力那樣。
大叔的掙紮漸漸弱了,張野能感覺到他的脈搏在自己掌心跳動,一下,兩下,慢慢趨於平穩。
“張野!”王姐的聲音像刺進耳膜的針,“你這是武術還是暴力?”
複健室的空氣凝固了。
張野望著王姐顫抖的指尖,突然想起係統裡那條“今日,我為自己打了架”的備注——他昨晚寫好又刪掉,現在卻覺得這句話燙得慌。
他摘下工牌,金屬扣環撞在鎖骨上,有點疼。
“這是我答應過兄弟的事。”他聲音很輕,卻像敲在鋼板上,“哪怕沒人理解,我也得守住底線。”
轉身時,他的護膝擦過理療床沿,那個磨破的洞又裂大了些。
他摸出手機點開“404訊號站”,第一次主動編輯備注:“今日,我為自己打了架。”傳送鍵按下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哢”地一聲,像鎖開了。
林楓批改作業的紅筆停在半空。
手機螢幕上,張野的備注跳出來,他盯著看了三秒,突然笑出了聲。
他拉開抽屜,老吳前天寄來的包裹單還在——張野寄給陳默的包裹,留言欄寫著“彆讓你的程式碼跪了”,字跡還是那麼歪歪扭扭,像大二時他幫林楓抄筆記,把“微積分”寫成“微積芬”。
電話接通時,張野的聲音帶著風響,像是站在樓道裡。
“野哥,”林楓翻出小石頭的微信聊天記錄,那孩子總說“想學哥哥們的防身術”,“小石頭想學點真本事,你願不願意來教?”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然後傳來一聲輕笑,帶著點鼻音:“等我請個長假。”
小程式後台,張野的存在感曲線陡然上揚,像被風吹起的紙鳶。
係統自動生成提示:“使用者‘張野’已重啟。同步完成。下次登入時間:明天見。”
林楓合上作業本時,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他剛把手機放回桌麵,鈴聲又響了起來——是老吳的號碼。
“小林啊,”老吳的大嗓門從聽筒裡鑽出來,“你那幾個兄弟,又寄東西過來了...這次是個大麻袋,我搬得胳膊都酸了!”
林楓笑著搖頭,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
他知道,不管是什麼,都一定帶著那四個大男孩特有的溫度——可能是陳默新寫的程式碼手冊,趙子軒新攢的土味情話集,或者...張野新縫好的護膝。
晚風掀起窗簾,吹得桌上的作業紙嘩嘩響。
林楓伸手去按,卻在紙頁間看見一片梧桐葉,葉脈裡夾著半張便簽,是趙子軒的字跡:“明天,該說的話,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