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54章 摘牌的人
輿論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衝垮了市教育局精心構築的堤壩。
那份蓋著鮮紅公章、措辭嚴謹的緊急回應在熱搜榜上僅僅停留了不到半小時,就被憤怒的網民用無數個“87%”的質問淹沒。
宣告中那句輕飄飄的“不存在任何形式的信用牽連”,在冰冷而殘酷的資料麵前,顯得蒼白、可笑,更像是一種欲蓋彌彰的挑釁。
公眾的怒火不再是無的放矢的猜測,而是有了明確的靶心。
404寢室裡,空氣彷彿凝固。
林楓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螢幕上的一張學者照片上,那是海城大學社會學係的王崇禮教授,國內“道德純度譜係理論”最著名的倡導者之一。
三年前,正是他的學術背書,為信衡研究院的演算法模型披上了科學與理性的外衣。
要瓦解這座大廈,必須先撬動它的理論基石。
電話接通時,王教授的聲音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學者式傲慢。
“林同學,我理解年輕人的激情,但情緒解決不了問題。用大資料剔除社會執行中的不確定因素,實現資源的最優化配置,這是進步,不容置喙的進步。”他的語氣裡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林楓沒有與他辯論演算法的優劣,寢室裡另外三雙眼睛緊張地注視著他,他隻是平靜地、清晰地問出了那個早已準備好的問題:“王教授,您女兒去年申請赴海外名校的交換生專案時,學校要求填寫的那份父母政治審查背景表,您還記得嗎?”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死寂。
那是一種比任何激烈爭吵都更具力量的沉默,彷彿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破了王教授用理論構建的厚重鎧甲,觸及到了他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地方。
良久,電話被倉促結束通話。
趙子軒和張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歎。
這一擊,太精準了。
當晚深夜,404寢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門外站著的是王崇禮,白天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疲憊與掙紮。
他沒有多餘的寒暄,進門後便將一個牛皮紙袋放在了桌上,裡麵是一疊影印件。
“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王教授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三年前,我的研究方向是社會信任修複,信衡研究院找到我,提供了海量的資料和豐厚的經費。他們告訴我,這是為了構建一個更公平的社會。但當我根據模型提出,應當對高道德行為進行正向激勵時,卻遭到了研究院的明確反對和警告。”他頓了頓,而那個專案,是我半生的心血。”
林楓開啟紙袋,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一份名為《社會免疫缺陷特征的遺傳性風險基因表達模型》的內部報告。
報告用大量複雜的圖表和公式,論證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觀點:諸如“過度共情傾向”、“非功利性利他行為”、“為陌生人權益發聲”等特質,被定義為一種可遺傳的“社會免疫缺陷”。
報告認為,擁有這些特征的個體,其後代更容易成為社會秩序的“不穩定因素”。
報告的附錄裡,是一長串被標記了高亮的資料鏈。
每一個資料鏈都代表著一個家庭,從祖輩的檔案,到父輩的每一次微小善舉——扶起摔倒的老人、匿名捐款、甚至僅僅是在網路上為弱者發聲,都被一一記錄、量化,最終彙整合一個指向他們子女的“高風險”標簽。
林楓的手指劃過那些冰冷的名字,他彷彿看到了一張無形而巨大的蛛網,正在以家庭為單位,以血緣為脈絡,悄無聲息地代代收緊,將那些被係統判定為“良善”的人,和他們的後代,一同拖入深淵。
“這是屠殺。”趙子軒看著報告,臉色煞白,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是以科學為名的精準屠殺。”林楓補充道。
戰爭的武器已經到手。
四個人徹夜未眠,分工明確,一場絕地反擊在黎明前悄然部署。
趙子軒發揮他筆杆子的優勢,根據王教授的報告,連夜撰寫了一篇深度文章。
他沒有用煽動性的語言,而是冷靜地借用王教授的學術理論,將報告中那些冷酷的術語一一解構,剖析其背後的荒誕與殘忍。
文章的標題直擊人心——《當我們說“這人像個好人”時,係統已經判了他孩子的死刑》。
張野則在天亮後衝向了市集。
他找到了那些同樣因為孩子被列入“待觀察名單”而憂心忡忡的攤主們,將文章的核心觀點濃縮成一句句最樸素、最紮心的話,印製成上萬份傳單。
“你今天扶人一把,你孩子明天少讀一年書?”“一次見義勇為,三代前途未卜?”這些傳單如雪片般飛向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學校門口、社羣公告欄、人滿為患的公交站台。
而林楓,他將報告中的邏輯模型,轉化成了一個更直觀、更具衝擊力的東西——一個名為“親情脫鉤模擬器”的演示程式。
界麵極其簡潔,隻有一個輸入框。
任何人都可以輸入一件自己做過或者可能做的“好事”,比如“為災區捐款五百元”。
點選確認後,係統會瞬間生成一張龐大的家族關係圖譜,並用紅色的線條和驚悚的文字,標示出這件善舉可能引發的78種連鎖崩塌路徑。
“因您本次捐款行為,信用評級微調,您兒子的重點高中錄取順位下降三名。”
“因您兒子順位下降,導致同學關係緊張,產生校園霸淩風險,您女兒的心理健康評估被標記為‘待觀察’。”
“因您女兒的評估結果,您外甥女申請參軍的家庭背景審查中,‘近親屬社會風險’一項被扣分,不予通過。”
最遠的一條影響,甚至關聯到了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侄女,僅僅因為這次捐款,她未來申請一所優質幼兒園的資格都被打上了問號。
這不再是冰冷的資料,而是活生生的、每個人都可能遭遇的噩夢。
下午,海城大學最大的階梯教室內座無虛席。
王崇禮教授有一場麵向全校的公開講座。
他像往常一樣走上講台,台下甚至坐著幾位校領導和教育局的代表,他們是來“傾聽專家意見”,為後續的輿論引導做準備的。
講座開始,王崇禮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
然而,在進行到一半時,他沒有切換到下一頁ppt,而是突然話鋒一轉:“接下來,請允許我為大家展示一下,我們引以為傲的‘資料驅動決策’,在現實中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按下了播放鍵。
林楓製作的“親情脫鉤模擬器”演示視訊,赫然出現在大螢幕上。
那一條條因為微小善舉而崩塌的血緣鏈條,在巨大的螢幕上無限放大,每一個紅色的警示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場內每個人的心上。
當畫麵最終定格在“因母親一次匿名捐款,導致外甥女無法參軍”時,全場死寂。
王崇禮緩緩摘下胸前象征著身份與榮耀的教授工牌,輕輕地、但又是無比鄭重地,將它放在了講台上。
“從今天起,”他對著麥克風,聲音清晰而決絕,“我,王崇禮,不再為這種將善良視為缺陷的所謂‘科學’代言。”
全場嘩然。
閃光燈瘋狂亮起。
而在教室的最後排,陳默冷靜地按下了停止錄製的按鈕。
幾秒鐘後,這段連同王教授最後宣言的完整視訊,被他嵌入了一個強製彈窗程式,精準地推送到了海城教育係統的教師登入頁麵。
每一個老師在新學期開始前進行係統登入時,都將無法跳過地、完整地看完這段視訊。
當晚,城市的喧囂似乎達到了頂峰,但林楓卻接到了張野的電話,聲音異常沉重:“老林,老張頭……他一個人去了烈士陵園。”
林楓心頭一緊,立刻趕了過去。
夜色下的陵園肅穆莊嚴,他看到張野的爺爺,那個平日裡愛說愛笑的老人,正佝僂著背,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一塊冰冷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年輕的、笑容燦爛的戰士。
“我這個戰友,走的時候才十九歲。”老人沒有回頭,聲音像是從石頭縫裡擠出來的,“他臨死前就拉著我的手說,老張,咱們拚了命,不就是想讓後人活得像個人樣,能挺直腰桿說話嗎?彆讓他們活成啞巴。”
老人停下手,轉過身,渾濁的眼睛裡閃著前所未有的光亮,他看著林楓,一字一句地說:“今天,我聽見有人替他們喊出來了。好樣的。”
就在這一刻,林楓的手機猛烈震動了一下。
是陳默發來的訊息,隻有簡短的一句話,卻讓林楓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我找到了‘待觀察名單’的原始資料介麵——它直接連著公安係統的‘見義勇為’和‘優秀公民’資料庫。演算法的作用,是把所有官方認證的‘好人’,自動轉換為‘高危家庭’。”
訊息的下方,還跟著一張實時滾動的後台截圖。
就在剛剛,隨著輿論的徹底引爆,那個原本不斷從公安係統抽取資料的介麵,突然中斷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的、來源未知的內部被悄然啟用,資料流正以一種更加隱蔽和複雜的方式,重新開始彙集。
公眾的怒火似乎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但林楓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他們斬斷了惡龍的一隻爪子,卻也驚動了它背後真正的主人。
而這位主人,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
一場虛假的勝利慶典之下,一個更加龐大、更加精密的羅網,正在黑暗中悄然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