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501章 紙飛機飛出窗那天
他回來了,不是為了告彆,而是為了宣告一場戰爭的開始。
電腦螢幕的幽光映在林楓沉靜的臉上,二十封郵件靜靜躺在“已傳送”的資料夾裡,如同二十顆定時炸彈,倒計時已經歸零。
他彷彿能聽到它們在遙遠的伺服器之間穿梭時發出的嘶嘶聲,那是引線燃燒的聲音。
張野在錄音裡那句沙啞的話語,此刻在他耳邊無限放大:“如果你聽見有人問‘為什麼’,那就是我在說話。”
為什麼?
林楓的手指在老舊的書桌上無意識地敲擊著,敲出的節拍混亂而急促,像窗外越下越大的雨。
三年來,這個問題像一根刺,紮在404寢室每個人的心裡。
他們曾以為,進入那個號稱“溝通藝術殿堂”的培訓班,是為了找到答案。
結果,他們隻學會瞭如何把這根刺藏得更深。
他猛地站起身,拉開吱呀作響的床板,從床墊下摸出一個冰涼的金屬u盤。
插入電腦,螢幕上彈出一個名為《404瘋人院實錄》的資料夾。
他點開第一個視訊,拍攝日期是三年前的夏天。
畫麵劇烈晃動,鏡頭裡,四個青澀的男生擠在一張小桌前吃著泡麵,張野舉著一罐啤酒,滿麵紅光地大喊:“敬我們該死的理想!”趙子軒在旁邊起鬨,他自己則笑得差點把麵噴出來。
爭吵、醉酒、深夜裡關於未來的激辯、對著星空許下的不切實際的諾言……一幕幕閃過,像一部粗糙但真實的默片。
看到最後,林楓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瘋人院裡的瘋子,至少可以說真話。
與此同時,青州文化中心大禮堂內,氣氛莊嚴得近乎凝固。
結業典禮正在進行,一百多名學員身著正裝,像一排排等待檢閱的兵人。
陳主任在台上念著冗長的祝賀詞,每一個字都經過精心打磨,圓滑、安全、毫無棱角。
輪到優秀學員代表張野上台領取證書時,全場響起了禮節性的掌聲。
張野走上台,從周敏手中接過那張印著燙金大字的證書。
周敏的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但在與張野對視的一瞬間,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笑容僵硬了一瞬。
張野沒有走下講台。
在數百道目光的注視下,他將那張象征著“合格”與“馴服”的證書,慢條斯理地折成了一架紙飛機。
他的動作很穩,手指修長,像是在完成一件神聖的藝術品。
然後,他揚起手,對著禮堂高聳的穹頂,輕輕一擲。
紙飛機帶著所有人的驚愕,劃出一道沉默而優美的弧線,悄無聲息地滑翔,最後精準地落在了講台正中央的邊緣,機頭微微下垂,像是在鞠躬,又像是在叩問。
全場死寂。
掌聲戛然而止。
陳主任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他輕咳兩聲,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尷尬:“嗬嗬,這位學員……很有想法,這是一種……一種行為藝術吧?”
沒有人笑。
因為就在那一刻,禮堂裡每一個學員的手機都同時亮起,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他們下意識地低頭看去,一封新郵件自動開啟,視訊開始強製播放,沒有任何緩衝。
畫麵粗糲,聲音嘈雜,卻帶著無可辯駁的真實力量。
一個斷了三根手指的工人,對著鏡頭,不是控訴,隻是反複哭喊著:“我婆娘要生了,我娃以後咋辦……”緊接著,畫麵切換到一個由聾啞人組成的手語公益團,他們顫抖的手指比劃著同一個問題:“他們說我們的宣傳冊‘負能量’太多,不給印,可我們說的都是真事……”下一個鏡頭,是一家三口圍坐在即將被強拆的家門口,吃著最後一頓晚飯,男人沉默地喝著酒,女人在偷偷抹淚,小女孩天真地問:“爸爸,我們明天搬去哪裡住?”
這些,都是他們作為“溝通與調解”學員時接觸的原始案例。
但在最終的結業報告裡,工人的哭喊被“包裝”成了“對未來生活充滿積極展望”;手語團的困境被“優化”為“在社會各界幫助下,正能量宣傳工作有序開展”;那個被強拆的家庭,則在報告裡“主動配合城市發展規劃,喜遷新居”。
“話術包裝”這四個字,此刻像一盆冰水,從每個學員的頭頂澆下。
他們看著手機裡那些未經刪改的臉孔和眼淚,再抬頭看看台上那架孤零零的紙飛機,許多人握著手機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周敏的臉色已經不是鐵青,而是慘白。
她死死盯著那架紙飛機,彷彿要把它燒出一個洞來。
她知道,這不是行為藝術,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宣戰。
404寢室裡,林楓遠端監控著這一切。
當他確認所有視訊都已播放完畢後,並未立刻關閉係統。
他敏銳地發現,或許是主辦方為了收集“正麵反饋”,培訓班的後台係統竟然還愚蠢地開放著“學員匿名反饋通道”。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中成型。
他迅速調出趙子軒早就為他準備好的匿名跳板程式,將自己的ip地址偽裝成一串無意義的亂碼,然後上傳了另一段他連夜剪輯好的視訊。
視訊的前半段,是培訓班精心製作的官方宣傳片。
一個個學員麵對鏡頭,露出標準而自信的微笑,說著“在這裡,我們學會了理性、克製地表達”“我們懂得瞭如何用溝通化解矛盾”。
畫麵光鮮亮麗,配樂激昂向上。
然而,畫麵一轉,宣傳片的背景音被掐斷,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段真實的錄音。
“陳主任,如果我在報告裡說真話,我那個調解員執照……還能拿到嗎?”那是學員小秦怯生生的低語。
背景音是宿舍角落裡,老馬一聲接一聲的歎息和打火機的哢噠聲,煙灰落滿了他的鞋麵,他喃喃自語:“說了一輩子實話,臨老了,倒要學著怎麼說謊了……”
緊接著,是學員阿靜在衛生間裡,對著鏡子一遍遍練習演講的錄音,聲音從一開始的抗拒、彆扭,到最後的麻木、流利:“我深刻認識到,傳統家庭價值觀是社會穩定的基石,我為此感到無比自豪……”
視訊的最後,所有聲音淡出,螢幕變為純黑,一行白字緩緩浮現:
“你們教他們說話,卻先割了他們的舌頭。”
傳送成功。
林楓長長地撥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當晚,陳主任緊急召集了所有部門負責人開會,會議室裡的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他把手機重重拍在桌上,咆哮著要求技術部門立刻追查郵件來源。
半小時後,技術員滿頭大汗地前來彙報:“陳主任……查不到。對方是高手,ip地址經過了至少七層跳轉,從海外到國內,最後……最後隻追溯到一個模糊的訊號源,指向青州大學南區一棟老舊的宿舍樓。”
“青州大學?”陳主任一愣,隨即怒火更盛,“給我查!一間一間地查!我就不信掘地三尺還找不出來!”
“彆查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看向周敏。
她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此刻卻緩緩站了起來。
她的臉上看不出憤怒,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
“查出來又能怎樣?”她輕聲說,像是在問彆人,又像是在問自己,“把他們開除?報警抓人?他們不是敵人,主任。他們隻是……一群不肯閉嘴的人。”
她走到窗邊,望著外麵被雨水衝刷得迷離的城市燈火。
她的思緒飄回了十年前,同樣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她在悶熱的工地帳篷裡,借著一盞昏黃的燈,為一個叫小刀的工人的母親,一字一句地念著勞動法條款。
那個夜晚,她的指甲因為激動和憤怒,深深地掐進了自己的掌心。
此刻,同樣的刺痛感從掌心傳來。
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
林楓被一縷刺眼的陽光喚醒。
他開啟手機,一條加密資訊彈了出來,發信人是“飛行員”。
“紙飛機落地了。下一個火種,交給你。”
是張野。
林楓刪掉資訊,走到陽台邊,猛地拉開門。
清晨微涼的風夾雜著泥土的清新氣息,瞬間灌滿了整個房間。
風吹動了貼在寢室門後的一張a4紙,那是他們偷偷影印的《地下教材》母版,上麵記錄著所有被“包裝”和“優化”掉的真相。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裡有釋然,有決絕,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轉身從桌上拿起一把美工刀,走到寢室門口,對著斑駁的木質門框,一筆一劃地刻下一行小字:
“本室出租,限不老實的人。”
剛刻完最後一個字,寢室門被推開,趙子軒頂著一頭亂發走了進來。
他一眼就瞥見了門框上的那行新刻的字,先是一愣,隨即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喲,林楓,你這鹹魚翻身,是不是該改名叫‘翻江龍’了?”
林楓沒有回頭,隻是望著窗外那座剛剛從沉睡中蘇醒的城市。
無數的窗戶在晨光下反射著光芒,像無數雙閉著的眼睛。
他知道,昨夜的喧囂,對於這座龐大的城市而言,不過是一粒投入湖麵的石子,漣漪很快就會散去。
但火種已經留下。
他想,沉默的大多數,他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是被精心維護的平靜,還是那代價高昂的真相?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立刻給出答案。
也許,答案就藏在這座城市每一個看似波瀾不驚的角落裡,等待著被下一個提問者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