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506章 今天你問了嗎
那簇火光並未如他們所願,成為燎原的星火,而是率先變成了一盞刺眼的審訊燈,精準地照在每一個試圖靠近的人身上。
第一個被灼傷的,是周凱。
班主任辦公室裡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膠狀,將他包裹其中,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
老師的話語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力,像無數根看不見的針,紮進他敏感的神經。
“小周,最近是不是接觸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網路很複雜,你要學會分辨。”“學校是為了你好,有些想法太偏激,對你的未來沒有好處。”
他走出辦公室時,後背已經濕透。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發現的,或許是某個同學的無心之言,或許是某個角落裡無處不在的眼睛。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臟。
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社交賬號一一注銷,刪除了手機裡每一條可能引人懷疑的記錄。
他看著螢幕上跳出的“確認刪除”對話方塊,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懸停了許久,每一次點選,都像是對自己過往的一部分執行了死刑。
世界瞬間清靜了,也徹底沉默了。
然而,有些東西是無法被刪除的。
深夜,在台燈投下的一圈孤獨光暈裡,周凱翻開了他的數學作業本。
他沒有演算公式,而是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一筆一劃地抄寫著那些句子。
它們來自他偷偷下載又被迫刪除的《無聲之聲實錄》——那是陳默最初的呐喊,是他們這群人點燃第一簇火的燃料。
“當一個問題被禁止時,它本身就變成了答案。”“他們害怕的不是噪音,而是噪音背後,那些開始獨立思考的靈魂。”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成了他對抗整個寂靜世界的唯一回響。
第二天,數學課上,窗外的陽光明媚得有些虛假。
函式和幾何圖形在老師的粉筆下不斷變換,周凱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看著身旁埋頭苦算的同桌,那個和他一樣,父親總是在深夜才拖著疲憊身軀回家的男孩。
一個念頭瘋長起來,壓過了所有的恐懼。
他撕下作業本的一角,寫下一行字,趁著老師轉身的間隙,像傳遞一個關乎生死的秘密般,飛快地推了過去。
“你爸也天天加班嗎?”
同桌的筆尖一頓,身體瞬間僵硬。
他沒有抬頭,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周凱,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不解。
他迅速將紙條揉成一團,塞進了校服口袋,彷彿那是一塊烙鐵。
一整節課,他再也沒有看過周含一眼。
下課鈴聲響起,走廊裡瞬間充滿了喧鬨。
周凱的心沉到了穀底,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無比愚蠢的事,不僅沒得到共鳴,反而可能暴露了自己。
他趴在桌上,將臉埋進臂彎。
就在這時,一小片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從桌角被悄悄推了過來。
他猛地抬頭,同桌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他顫抖著展開紙條,上麵隻有一行清秀卻倉促的字:“我媽說,問多了會被記上名單。”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心中剛剛燃起的最後一絲僥cde4。
然而,周凱沒有看到的是,這張寫著“問多了會被記上名單”的紙條,並沒有被它的主人丟棄。
它像一個燙手的山芋,在午休時被夾進了一本漫畫書,還給了另一個同學;又在體育課後,被塞進了一個女生的鉛筆盒。
它開始了一場心照不宣的旅行,從一隻手到另一隻手,經過了十二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學生。
他們或驚恐,或好奇,或默然,但沒有一個人將它撕碎。
這句警告本身,成了一種無聲的確認。
最終,這張已經起了毛邊、沾染了十幾種不同指紋的紙條,被小心翼翼地夾進了一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裡,在晚自習前,送到了高三教學樓的趙子軒手中。
趙子軒正被一道複雜的物理題搞得心煩意亂,不耐煩地翻開書,紙條飄然落下。
他本想隨手扔掉,目光卻被上麵那熟悉的、帶著一絲稚氣和不安的字型攫住了。
那是周凱的字,那個四年前,他們還在同一個社團裡,為了一個現在看來微不足道的話題,吵得麵紅耳赤的學弟。
他愣愣地看著紙條上的兩句話。
第一句是周凱的提問,第二句是那個匿名的警告。
兩句話並排在一起,構成了一幅令人心碎的畫麵:一個孩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卻被另一隻更小的手因為恐懼而拍了回去。
趙子軒的眼眶瞬間紅了。
他想起了四年前,他和林楓、張野他們,在那個小小的地下室裡,一遍遍地爭論,一遍遍地修改《地下教材》的初稿,他們以為自己的聲音隻是投向深淵的石子,激不起半點回響。
“原來……”他用指尖摩挲著那行字,聲音幾不可聞,卻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原來我們吵鬨的四年,真有人聽見了。”
這份遲來的回響,成了最猛烈的催化劑。
當晚,趙子軒找到了林楓,將那張紙條拍在了404寢室的書桌上。
林楓沉默地看了很久,然後抬起頭,眼神亮得驚人:“不能再用《地下教材》的模式了,它太重,太容易被截斷。我們要把它拆開。”
“拆開?”
“對,拆解成最鋒利的碎片。”林楓抓過一張草稿紙,在上麵飛快地寫著,“做成‘問題卡片’。每張卡片,隻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加班沒有加班費?”
“為什麼投訴電話總是被轉回被投訴的原單位?”
“為什麼孩子被教導不能問課本以外的事情?”
趙子軒瞬間明白了。
這不再是體係化的論述,而是一根根無法拔除的刺,直指人心最柔軟、最困惑的地方。
兩人說乾就乾,連夜設計、排版。
五百張卡片在宿舍那台老舊的印表機裡,伴隨著吱吱呀呀的抗議聲,一張張吐了出來。
它們被塞進免費考研資料的透明袋裡,被夾在社羣便民通知單的縫隙中,甚至被粘在了外賣包裝袋最不起眼的一角。
第二天清晨,社羣裡負責巡查的老劉叔在樓下的通知欄裡發現了這些卡片。
他拿起一張,昏花的老眼湊得很近,看清了上麵的問題。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把這些散落的卡片小心地收集起來,找到了正在派發傳單的林楓他們。
“這活兒,我能乾。”老劉叔的聲音沙啞而堅定,“我每天巡查三百多戶,走街串巷,比你們快,也比你們安全。”
有了老劉叔這個意想不到的助力,問題卡片像蒲公英的種子,一夜之間飄散進了社羣的各個角落。
效果立竿見影。
李會長很快就發現,轄區內那些他口中的“異常言論”和“負麵情緒”非但沒有因為之前的壓製而減少,反而以一種更隱蔽、更具傳染性的方式在蔓延。
他順藤摸瓜,最終在一個社羣通知欄的金屬框邊角,發現了一張沒貼牢的小紙片。
他氣衝衝地找到了正在巡邏的老劉叔,將那張紙條摔在他麵前:“老劉!我讓你宣傳防火防盜,你給我貼的這是什麼!”
老劉叔停下腳步,表情平靜得像一潭古井。
他看了一眼那張紙條,又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李會長,緩緩說道:“李會長,防火防盜的標語,我一張不落地都貼完了。這些,是我個人覺得需要額外提醒大家的。”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防火,防盜,也該防一防那份不敢說話的恐懼。”
李會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最終隻能黑著臉,收繳了老劉叔身上剩下的所有卡片。
那天深夜,李會長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裡,翻看著那些被他視為“精神汙染”的卡片。
大多數問題都讓他覺得刁鑽而尖銳,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張。
那張卡片上的字跡娟秀,顯然出自一個女人之手,上麵寫著:“我好幾次想問我丈夫‘你累不累’,但話到嘴邊又嚥下去了,我怕他覺得我太負能量,給他添堵。”
李會長的手指猛地一抖,那張薄薄的卡片彷彿有千斤重。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個總是默默為他準備好飯菜和熱茶,卻越來越少與他交談的女人。
她是不是,也曾有過同樣的念頭?
他是不是,也曾用沉默和不耐煩,親手關上了那扇通往內心的門?
就在李會長徹夜難眠時,林楓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張野的加密訊息。
網路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擴張:全國已有47個校園節點,12個務工子弟學校接入了“問題卡片”的分發網路。
更讓他們驚喜的是,某地的一位中學語文老師,竟然將這些卡片巧妙地改編成了課堂上的“思辨練習”,讓學生匿名作答。
事件被上報後,校長隻是看了一眼那些五花八門的答案,然後對教導主任說了一句“注意引導,不要擴大化”,便默許了這種形式的存在。
這給了林楓新的靈感。
他重新設計了卡片,將它做成了一個笨拙又可愛的“順拐小人”形狀,彷彿一個剛剛學會走路、跌跌撞撞卻努力向前的孩子。
在卡片的背麵,他印上了老劉叔陽台那塊小黑板上的第一句話:“今天,你問了嗎?”
他將第一張新版卡片,像舉行一場神聖的儀式般,鄭重地貼在了404寢室的門後。
那裡,已經貼滿了各種各樣的紙條和便簽,像一片見證著他們所有心緒的牆。
一個月後的一個清晨,陽光正好。
林楓路過一所小學,無意中聽到了兩個背著書包的孩子的對話。
“我媽媽說,老師在家長群裡提醒,不要讓咱們亂問問題。”
“可是……卡片上的小人說,提出問題,並不是犯錯。”
林楓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他轉身走進街角那家熟悉的列印店,老闆正打著哈欠。
“再印一千份,”他對老闆說,“這次,加一個新問題。”
老闆抬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啥問題?”
林楓拿起筆,在紙上清晰地寫下:“如果所有人都保持沉默,那這份安靜,還是安靜本身嗎?”
鏡頭無聲地拉遠,城市的脈絡在晨光中逐漸清晰。
在街角的橋洞下,拾荒的老馬正用半截粉筆,在粗糙的牆壁上笨拙地臨摹著他曾瞥見的那幅投影畫。
而在某間中學的教室裡,下課鈴聲剛剛響起,周凱趁著周圍的混亂,悄悄將一張“順拐小人”卡片,塞進了前桌班長的筆袋裡。
夜色再次降臨,城市沉入一片由無數燈光和陰影構成的海洋。
404寢室裡,隻有林楓的電腦螢幕亮著。
他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忙碌,正準備關機休息,一個特殊的提示音突然響起。
那不是任何社交軟體的通知,而是來自一個經過特殊加密的獨立頻道。
螢幕右下角,一個黑色的對話方塊悄然彈出,傳送者的名字隻有一個字——默。
林楓的身體瞬間坐直,臉上輕鬆的表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專注和凝重。
他深吸一口氣,用滑鼠點開了那條剛剛抵達的訊息。
螢幕閃爍了一下,一行行密集的、看似毫無意義的亂碼字元浮現出來,在他眼前開始了飛速的解密與重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