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508章 她說“彆讓孩子生在戰場”那夜
阿慧的身影出現在門縫裡,像一個小心翼翼的闖入者。
她手中提著的保溫飯盒,在這間被電子音和冷光籠罩的辦公室裡,散發著一種不合時宜的、屬於人間的溫暖氣息。
蘇晚晴沒有回頭,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釘死在麵前的螢幕上,那裡,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正通過劣質的錄音裝置,一遍遍地重複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打磨過,粗糲而堅定。
“正義不該有視力要求。”
這聲音彷彿有穿透耳膜的魔力,讓蘇晚晴的肩膀不易察覺地繃緊。
她已經在這裡坐了太久,久到忘了饑餓,忘了時間,也快忘了自己。
“你已經三個月沒好好吃飯了。”阿慧的聲音很輕,彷彿怕驚擾了這裡的什麼。
她將飯盒放在辦公桌一角,遠離那些冰冷的檔案和裝置。
“晚晴,我知道你壓力大,但孩子需要安靜。而且……”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蘇晚晴蒼白的側臉上,“你也曾是那個不停追問‘為什麼’的人。”
蘇晚晴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但依然沒有回頭。
那段錄音自動跳回開頭,林楓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阿慧擰開了保溫飯盒的蓋子,一股混合著豬肉和薺菜的獨特香氣瞬間彌漫開來,試圖驅散空氣裡那股消毒水般的緊張味道。
“是我媽包的,你最愛吃的薺菜餃子。”她把筷子遞過去,聲音裡帶著一絲懷念,“我媽說,你上中學那會兒,每次看到有車開過來,都會下意識地衝過去,把那些過馬路的流浪貓護在身後。她說你那時候,眼裡容不下一丁點不公平。”
“流浪貓不會顛覆秩序。”蘇晚晴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生了鏽。
“可它們會死。”阿慧平靜地回答。
這句話像一根針,輕輕紮進了蘇晚晴的心裡。
她終於緩緩轉過頭,看向那盒熱氣騰騰的餃子,蒸汽模糊了她的視線。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間燈火通明的舊書店裡,林楓正在做著最後的工作。
他將過去十年間的日記,從大一軍訓時笨拙地順拐,到後來在橋洞下舉辦的讀書會,一頁一頁地整理出來,裝訂成冊。
這不是一本簡單的日記,更像是一座記憶的博物館。
每一頁泛黃的紙張之間,都夾著一件微不足道的舊物:那張被宿管阿姨沒收後又偷偷贖回來的電飯鍋收據,小秦含淚退訓那天留下的盲文紙片,還有老劉叔從巡查表上憤怒撕下的、記錄著他們“非法聚集”的那個殘角。
這些沉默的證物,比任何雄辯的文字都更有力量。
在厚實的扉頁上,林楓用他最好看的字跡寫下一行話:“蘇晚晴,你曾是我們最相信的人。所以請你看看,我們不是瘋子,隻是不想變成瞎子。”
他將這本沉甸甸的冊子交給一旁等待的老劉叔。
這位在政府家屬院做了半輩子門衛的老人,鬢角已經斑白,他看著林楓,眼神複雜。
“就說這是社羣新發的心理健康輔導讀物,給領導家屬看的。”林楓低聲囑咐,“您的名字在訪客名單上,他們不會為難你。”
老劉叔接過冊子,把它小心地放進一個印著“關愛心理健康”的布袋裡,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深夜,蘇晚晴的辦公室裡隻剩下一盞台燈。
她已經吃完了那盒餃子,胃裡久違的暖意卻絲毫無法緩解心頭的冰冷。
那本厚厚的、手工裝訂的冊子就攤開在她麵前。
她一頁一頁地翻過,那些收據、紙片、殘角,像一把把鈍刀,在她的記憶裡反複切割。
她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那個會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自己,那個相信規則是為了保護人而不是束縛人的自己。
她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
紙上沒有長篇大論,隻有一幅簡單的手繪剪影。
四個歪歪扭扭的小人,邁著同手同腳的步伐,滑稽地向前走著。
下麵配著一行小字:“我們走錯了,但沒走丟。”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從胃裡湧上喉嚨。
蘇晚晴捂住嘴,踉蹌著衝進洗手間,對著冰冷的洗手池一陣乾嘔。
胃裡空空如也,什麼都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她的食道。
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裡那個臉色慘白、眼神渙散的女人,陌生得讓她自己都感到恐懼。
她扶著牆回到辦公桌前,顫抖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劃動著,調出了幾天前收到那張光碟時的快遞資訊。
她死死盯著那張電子路線圖,上麵標記著快遞車從攬收到派送的每一個節點。
忽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從分揀中心到她單位的途中,那條紅色的軌跡線,有一個極其不自然的拐點,它繞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子,而那個圈子的中心點,赫然標注著——市兒童醫院。
一個被她刻意忽略的記憶碎片瞬間炸開。
小舟媽,那個在聽證會上哭得最凶的女人,她的兒子就住在那裡。
也正是因為小舟媽後來“積極配合”工作,加入了官方組織的“先鋒隊”,她兒子才獲得了某種緊缺特效藥的優先使用資格。
林楓……他們把光碟送到她手上的同時,還去做了彆的事情。
蘇晚晴的呼吸變得急促,一種可怕的猜想攫住了她。
她抓起手機,手指抖得幾乎按不準號碼,撥通了阿慧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阿慧的聲音帶著一絲睡意,但更多的是關切:“晚晴?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阿慧……”蘇晚晴的聲音像是在冰水裡浸過,“我是不是……一直都搞錯了?”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我是不是把一束用來救命的火,當成了縱火的焰?”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隻有阿慧平穩的呼吸聲。
然後,她說:“火就是火,晚晴。是用來取暖還是傷人,取決於掌火的人。”
幾乎就在蘇晚晴結束通話電話的同時,趙子軒的個人頻道更新了。
最新一期視訊的標題,簡單而直接——《我們錯了,第三集:關於蘇晚晴》。
視訊的開頭,是一段用舊手機拍攝的、畫麵搖晃的錄影。
昏暗的大學自習室裡,一個年輕的蘇晚晴正湊在一個男生的電腦前,偷偷摸摸地幫他修改著論文格式。
“這幾段的引用格式錯了,還有這裡,彆讓老師發現你抄了我整整兩行字啊,笨蛋。”她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是嗔怪和親昵。
鏡頭那頭的男生,正是林楓。
畫麵一轉,切回到現實中。
趙子軒坐在鏡頭前,表情嚴肅:“視訊裡的這個人,和我們今天所麵對的蘇晚晴,是同一個人。她不是我們的敵人,她隻是太害怕失去她現在擁有的一切。但我們不能因為她害怕,就讓所有人都閉上嘴巴,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視訊的最後,他沒有再做任何評論,隻是低頭,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林楓寫在那本冊子扉頁背麵的另一句話:“真正的安全,不是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提問,而是提問,再也不會讓人消失。”
淩晨四點,巨大的環形會議室裡空無一人,隻亮著一盞燈。
蘇晚晴獨自坐在她的位置上,麵前攤開著一份檔案——《社會治理協同條例(最終草案)》。
這是明天一早就要在常委會上表決通過的檔案,一旦通過,林楓他們所有的行為,都將被定義為“惡意擾亂社會秩序”。
她的目光落在第23條,關於“非法集會認定標準”的細則上。
那上麵羅列著各種量化的、不容置辯的條款。
她沉默地凝視了許久,然後,慢慢地拿起了桌上的紅筆。
筆尖懸停在紙麵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重。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在第23條的末尾,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寫下了一行加註:
“——除非,提問者隻是個學生。”
寫完這幾個字,她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她合上檔案,把它推到桌子中央。
然後,她拿起手機,給林楓發去了一條沒有任何加密的簡訊。
內容很簡單,隻有一句話:“光碟我收到了。有些火,不該由我來滅。”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天邊,第一縷微弱的晨光正試圖穿透厚重的雲層。
光線照亮了她辦公室陽台的一角,那裡曾經掛著一塊寫有“今天,你問了嗎?”的小黑板,那是她剛入職時,意氣風發地掛上去的。
而現在,黑板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嶄新的、空白的木板,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像一張等待被重新書寫的新紙。
幾乎在同一時間,林楓的手機在寂靜的書店裡震動了一下。
他看完那條簡訊,臉上沒有絲毫意外或喜悅的表情。
他隻是平靜地刪掉了資訊,然後拿起手機,發出了另一條資訊,接收人是一個他從未在任何場合提起過的名字。
資訊同樣簡短,隻有六個字:“風變了,點燈吧。”
幾公裡外,一座廢棄教學樓的天台上,一個瘦削的身影收到了這條資訊。
他放下手中除錯了一整夜的裝置,抬起頭,望向遠處市政廳巍峨的輪廓。
城市的霓虹正在一盞盞熄滅,黎明前的天幕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藏藍色。
他撥出一口白氣,目光精準地落在市政廳那片巨大的、沒有任何廣告牌的灰色外牆上,像一個獵人,在估算著與獵物之間的最後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