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530章 我們是故障,也是訊號
那張通知單薄得像一片枯葉,卻帶著千鈞的重量,壓在每個路過者的視網膜上。
林楓的嘴角緩緩向上牽起,那不是一個愉快的笑容,更像是一種找到同類的釋然。
係統,這個龐大、冰冷、無處不在的怪物,終於也露出了名為“404”的破綻。
它在試圖將所有不合規的表達都定義為“錯誤”,一種需要被修複的“敏感內容”。
“非必要,勿上傳。”他低聲念著,每一個字都像在咀嚼一塊冰,“什麼叫‘必要’?誰來定義‘必要’?”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趙子軒胳膊下夾著幾本書,一眼就瞥見了那張通知,他眉毛一挑,隨即從林楓的表情裡讀懂了一切。
他沒有說話,隻是從書裡抽出一張剛列印好的a4紙,動作利落地從口袋裡摸出固體膠,在那張官方通知的旁邊,工工整整地貼了上去。
那張紙上隻有兩行字,用的是和官方通知一樣加粗的黑體,像一篇針鋒相對的宣言:
致全校:我們就是404。不是錯誤,是未被識彆的請求。
宣言之下,是一個黑色的二維碼。
過往的學生們腳步慢了下來,有人好奇地拿出手機。
第一個掃碼的人耳機裡傳來一陣細碎而密集的聲響,像是夏夜的暴雨敲打在鐵皮屋頂。
那是禮堂那晚,數百個手機閃光燈同時開啟的聲音,清脆、決絕。
緊接著,一個女孩壓抑的哭訴穿透了噪音:“我隻是想……想讓大家看見……”然後,是張野那聲耗儘了所有力氣的怒吼:“你們他媽的看不見嗎!”
音訊隻有短短十幾秒,卻像一把淬了火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每個人的心臟。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公告欄前一片死寂,隻有此起彼伏的掃碼聲。
官方通知那刺眼的“404錯誤”五個字,在趙子軒的宣言旁邊,顯得如此可笑而蒼白。
風暴的中心在校園,但風暴的邊緣已經開始向外無限擴散。
遠在另一座城市的重點大學機房裡,陳默的十個指頭在鍵盤上化作了殘影。
他麵前的螢幕被分割成幾十個小視窗,每一個視窗都是一個高校論壇的實時資料流。
從昨晚開始,他設定的關鍵詞“404”觸發了雪崩式的警報。
但湧現的內容並非他預想中的憤怒或恐慌,而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創造力。
一個名為“404自救指南”的帖子,以各種變體形式在全國數十所高校的論壇裡野蠻生長。
沒有激烈的言辭,隻有冷靜得可怕的技術教學。
“【初級篇】如何用宿舍電飯鍋鍋底的水漬,向對樓寢室傳遞‘今天還好嗎’的摩斯電碼。”
“【進階篇】教學樓走廊路燈的報修規律分析,利用閃爍頻率表達‘我需要幫助’。”
“【生活篇】解析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包裝袋上的褶皺,傳遞‘不同意’的訊號。”
一個點選量最高的視訊裡,一個學生在食堂視窗前,用飯勺敲打餐盤的邊緣,敲擊的節奏看似隨意,實則是一段清晰的摩斯電碼,視訊下方的熱評翻譯道:“我想喘口氣。”
陳默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這不再是簡單的抗議,這是一套全新的語法,一套在“故障”和“錯誤”的掩護下悄然誕生的語言。
人們在被剝奪了正常發聲的權利後,開始自發地從生活中最不起眼的“噪音”裡,尋找編碼和解碼的可能。
係統想讓他們閉嘴,他們就用係統無法識彆的方式,在鍋底、燈光、泡麵袋上竊竊私語。
他深吸一口氣,關掉了所有監控視窗,開啟了程式設計軟體。
指尖的寒意迅速被敲擊程式碼的熱量取代。
他必須為這些“故障”的聲音,打造一個能被“聽懂”的工具。
幾個小時後,一個極其簡易的網頁解碼外掛誕生了。
他將其命名為“聽得到”,打包上傳到一個隱蔽的暗網入口,沒有留下任何個人資訊,隻附上了一句話:
“彆怕出錯,錯纔是對的開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頭,鍋爐房的悶熱空氣裡,老孫正用一塊濕毛巾擦著脖子上的汗。
角落裡那台早就報廢的針式印表機,忽然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自己動了起來。
老孫嚇了一跳,抄起旁邊的扳手,小心翼翼地湊過去。
印表機正以一種極其緩慢而固執的速度,一頁一頁地向外吐著紙。
紙張泛黃,顯然不是新的。
老孫撿起第一張,發現那竟是多年前發下來的《高校學生安全表達手冊》的某一頁,但上麵布滿了手寫的批註。
原文:“應使用積極、正麵的詞彙,構建和諧的交流環境。”
旁邊的批註用一種娟秀的筆跡寫著:“‘黑暗’這個詞算正麵還是負麵?我說‘天黑了’,算不算破壞和諧?”
原文:“遇到無法理解的規定,應先從自身尋找問題,提高認知水平。”
批註寫道:“這句話我從來沒敢說,因為我怕他們說我認知水平低。”
原文:“集體榮譽高於一切,避免發表可能引起誤解的個人言論。”
批註幾乎要劃破紙背:“這條規訓讓我想哭,我的痛苦是不是一種會引起誤解的個人言論?”
一頁又一頁,印表機吐出了整整一本被批註得密密麻麻的《手冊》。
在最後一頁的末尾,有一個簽名:小雨媽。
老孫沉默地看著這一疊紙,他知道小雨是誰,那是五年前,因為抑鬱症從圖書館樓頂一躍而下的那個文靜女孩。
他沒想到,她的母親,一位學校的圖書管理員,曾用這種方式,與那本冰冷的手冊進行過一場無人知曉的對話。
他將這疊紙小心翼翼地收攏,用牛皮筋紮好,放進自己巡邏車的儲物箱裡。
他找來一張標簽紙,想了想,在上麵寫下:“故障日誌·第1卷”。
與此同時,市教育係統某間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裡,蘇晚晴剛剛結束一個加密視訊會議。
她麵前的桌上放著一份剛剛接收的紅標頭檔案,標題是《關於消除“404”相關不良網路輿論的緊急通知》。
命令清晰而冰冷:“動用一切技術與行政手段,清除所有相關資訊,確保校園網路環境的純潔與穩定。”
她拿起檔案,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始草擬執行方案。
她走到辦公室角落的檔案櫃前,輸入密碼,拉開一個最深的抽屜,將那份檔案麵朝下放了進去,然後“哢噠”一聲鎖上。
回到座位上,她沒有開啟工作係統,而是登入了自己的私人郵箱。
她找到了一個匿名郵件轉發器,將趙子軒那篇“我們就是404”的宣言連同二維碼,一並新增進去,收件人地址,她一口氣輸入了十幾個自己知道的兄弟院校管理層的內部群郵箱。
在傳送前,她猶豫了一下,在郵件末尾匿名留言:“也許我們該修的,不是係統,是耳朵。”
點選傳送。
做完這一切,她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將手輕輕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她輕聲說,像是在對那個未出世的生命承諾:“孩子,你出生的世界,總得有人敢說‘我在這裡’。”
夜幕降臨,林楓的宿舍裡,張野正對著一鍋剛煮好的泡麵狼吞虎嚥。
一個快遞小哥的電話打了進來,說有一個林楓的同城急送包裹。
包裹很輕,拆開後,裡麵是一塊用塑料袋包好的、已經曬乾的泥巴。
泥巴上,用小樹枝壓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們村的路燈,昨晚閃了。”
泥巴的背麵,貼著一張用劣質印表機打出來的照片。
照片上,夜色籠罩著一座模糊的山崗,十幾個瘦小的身影舉著老舊的手機,螢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彙聚成三個巨大的符號:404。
是小光寄來的。
那個在禮堂裡第一個舉起手機,後來因為家庭原因退學回了深山老家的男孩。
林楓捏著那塊帶著鄉土氣息的泥巴,彷彿能聞到山野的風。
訊號已經傳到了那麼遠的地方,在一群被遺忘的孩子手裡,變成了黑夜裡的星火。
他把泥巴塊珍重地放在電飯鍋旁邊。
就在這時,一旁的張野忽然發出一聲驚呼,他指著剛剛熄火的電飯鍋鍋底,聲音都在發顫:“林楓,你看!你看這水汽!”
林楓湊過去,隻見電飯鍋黑色的不粘塗層鍋底上,因為煮麵而凝結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水霧在冷卻的過程中,自然分成了幾片不規則的區域,而那幾片水漬組成的圖案,竟與照片上孩子們用手機拚出的那個“404”光陣的輪廓,幾乎一模一樣!
一個是在遙遠山村人為製造的光點,一個是在宿舍裡最尋常的器皿上偶然凝結的水汽。
兩者在這一刻,通過一種無法解釋的神秘邏輯,重疊在了一起。
林楓望著窗外,城市的萬家燈火如同低垂的星河,每一盞燈的背後,都可能有一個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發出“錯誤”訊號的人。
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一種由無數微弱的“故障”彙聚而成的洪流。
他回到自己的書桌前,開啟膝上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件。
在文件的標題處,他敲下了幾個字:
“讓故障,成為預設設定。”
他正準備寫下計劃的第一步,電腦右下角,一個許久未曾彈出的提示框,伴隨著一聲極輕的“叮”聲,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來。
那是一個來自學校官方伺服器的郵件提醒。
發件人:教務處公共郵箱。
標題:關於近期校園網路環境的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