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536章 爛掉的蘋果要留著
會議室裡的空氣凝滯得像一塊鐵,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老鄭的手指重重敲在紅木桌麵上,每一聲都像砸在與會者的心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趙子軒事件’,經過校領導層和節目組聯合研判,定性為‘極端個案’。當事人心理狀態不穩定,受網路負麵資訊蠱惑,行為過激。處理意見已經下發,今天召集各位,是要求全係統,尤其是《青年心聲》欄目組,立刻、馬上,對所有未來的‘嘉賓’進行更嚴格、更深入的心理健康評估與篩選!”
他掃視一圈,目光所及之處,人們紛紛低下頭,彷彿那目光有千鈞之重。
“我們要做的是傳遞正能量,是治病救人,不是把病灶展覽給所有人看,更不是讓一個人的負麵情緒,汙染整個輿論場!散會!”
人群如蒙大赦,魚貫而出。
老鄭獨自留在空曠的會議室,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份影印檔案,封麵上寫著《<青年心聲第27期嘉賓原始稿》。
他翻到小蘭那一頁,粗糙的紙張上,除了列印的文字,側邊批註欄裡有一行刺眼的紅色手寫字:“該案例過於負麵,缺乏積極引導價值,建議替換。”
他死死盯著“替換”那兩個字,瞳孔驟然收縮。
一種熟悉的、冰冷的無力感從脊椎升起。
三年前,他還在新聞部的時候,一個年輕記者寫了一篇揭露偏遠地區扶貧專案資金被挪用的深度報道。
當時,他作為最終審稿人,也是用同樣的理由,在稿件上批下了“內容過於灰暗,建議替換”這幾個字。
他甚至還記得自己當時語重心長地對那個幾乎要哭出來的年輕人說:“你要看到大局,看到光明的一麵。”
光明……老鄭的嘴角扯出一個無聲的苦笑。
他猛地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掌心被紙張的棱角硌得生疼。
可就在他要將紙團扔進垃圾桶的瞬間,動作卻頓住了。
他看著那皺巴巴的紙團,像看著自己一顆被揉皺的心。
最終,他緩緩地、一點點地,將紙團重新展開,撫平,然後塞進了辦公桌最底層那個上了鎖的抽屜裡,與三年前那份未發表的扶貧報道的底稿放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趙子軒收到了一個包裹。
裡麵是他之前寄給小薇姐的那本《安全表達手冊》,書頁有些卷邊,像是被反複翻閱過。
他習慣性地抖了抖書,一張薄薄的信箋飄落下來。
上麵沒有稱謂,沒有落款,隻有一行清秀的字跡:“下期嘉賓名單有‘阿濤’,角色:被網暴後重生的勵誌青年。”
阿濤……趙子軒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個畫麵。
在小蘭視訊的內部放映會上,角落裡那個全程低著頭、雙手死死摳著座椅扶手,指節都泛白的瘦弱男孩。
原來是他。
原來“重生”是可以被安排的,“勵誌”是可以被扮演的。
這哪裡是幫扶,這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二次獻祭。
當晚,趙子軒在宿舍的陽台上撥通了林楓的加密電話,聲音冷靜得可怕:“聯係老孫,我們需要一次‘快遞誤投’。”
“什麼東西?送到哪?”林楓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一台舊手機,裡麵隻有一段視訊。送到電視台,《青年心聲》的後台公共休息區。必須在週六下午四點前。”
錄製當天,演播廳裡燈火輝煌。
阿濤穿著節目組提供的新衣服,化了淡妝,坐在舞台中央的沙發上,顯得侷促不安。
主持人臉上掛著職業的、無可挑剔的微笑,聲音溫柔得像能滴出水來:“今天,我們非常榮幸地請到了一位特彆的年輕人。他曾經曆過常人難以想象的網路風暴,但最終,他帶著陽光和希望,重新站了起來。這位就是我們最新一期的幫扶物件……”
話音未落,阿濤突然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他猛地扯下了掛在耳邊的微型麥克風,在電流的尖銳雜音中,從口袋裡掏出一部樣式老舊的手機,用顫抖的手指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熟悉的、帶著哭腔的女聲毫無征兆地響徹整個演播廳,蓋過了主持人的驚愕和背景音樂的溫馨。
“我們村裡發的補助金,賬目一直對不上……我隻是想問個明白,他們就說我忘恩負義……我給節目組寫信,他們說會幫我……”
是小蘭的聲音!
全場瞬間死寂,緊接著是觀眾席上傳來的巨大嘩然。
導演在後台瘋狂地咆哮:“切訊號!快切訊號!保安呢?把人帶下去!”
幾名工作人員像餓狼一樣衝上舞台,試圖搶奪阿濤手中的手機。
阿濤死死抱住那台手機,像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起來,那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和絕望:“我也被網暴過!我也差點死了!但我沒有被救!我隻是被你們找到了,被你們花錢買來,扮演一個‘被救’的角色!”
他猛地掙脫一個工作人員的拉扯,轉身衝到舞台邊緣,對著最近的一台攝像機,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著瘋狂的光。
“你們要的根本不是什麼狗屁正能量!你們隻是想把一個已經爛到芯裡的蘋果,塗上一層紅色的漆,然後告訴所有人它還是好的!”
幾乎在阿濤嘶吼的同時,林楓宿舍的電腦螢幕上,代表校園廣播頻段的波形圖瞬間被一片強烈的乾擾訊號覆蓋。
“啟動備用訊號壓製係統了,他們反應很快。”林楓頭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化作殘影,“張野,b計劃!”
“收到。”另一台電腦前,張野的耳機裡傳來沉穩的回應。
他迅速敲下一串程式碼,反向入侵了節目組的應急通訊網路。
“抓到音訊流了……正在轉碼……摩斯震動編碼生成……通過‘故障雲盤’協議推送至所有‘回聲包’下載終端。”
僅僅十分鐘內,從京州大學到南海大學,從北境工業大學到西嶺師範學院,全國十七所重點高校的男生女生宿舍樓,一扇扇窗戶後的燈光,開始以一種詭異而規律的節奏閃爍起來。
那閃爍並非雜亂無章,而是一段無聲的電碼,在夜色中傳遞著同一個資訊。
如果有人能破譯,便會知道那光芒在反複訴說一句話:爛蘋果不該被扔掉,該讓人看見它怎麼爛的。
電視台的中央監控室裡,老鄭麵無表情地看完了全程的錄影,包括阿濤被粗暴地拖下台,演播廳燈光驟暗,以及主持人對著備用鏡頭強顏歡笑地宣佈“技術故障”的全過程。
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聲音冰冷:“封存今晚三號演播廳的所有錄影資料,列為最高機密,任何人不得調閱。”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下令前半分鐘,小薇姐已經在自己的工位上,將一份未經任何剪輯的原始素材,悄悄匯出,並把它藏進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資料夾裡。
那個資料夾的名稱是《青年心聲節目曆史存檔》,裡麵的子資料夾編號為:0404。
做完這一切,她給趙子軒發去了一條資訊,依舊隻有一行字,像一句冰冷的讖語:“他們怕的不是反抗,是真相長得太像日常。”
趙子軒站在宿舍的陽台上,城市的萬家燈火在他腳下彙成一片沉默的星海。
他沒有回複訊息,隻是拿出那隻一直放在口袋裡的小蘭疊的紙鶴,輕輕放進了桌上的小型電飯鍋內膽裡,然後倒了薄薄一層水。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陽台,電飯鍋裡的水已經蒸發殆儘。
在乾燥的鍋底,水漬留下了一圈白色的結晶。
而在那圈結晶的紋路中,多了一圈全新的、極其細微的痕跡。
通過特定的角度和光線折射,那圈痕跡構成了一行幾乎無法察覺的微雕文字。
破譯出來,是六個字:“傷口,是光進來的地方。”
趙子軒在陽台上站了一夜,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角,讓他看起來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沒有看手機,但口袋裡的手機卻幾乎沒有停歇過,一次又一次地,固執而無聲地震動著,像一顆無法平靜的、正在被喚醒的巨大心臟,預示著一場即將來臨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