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長風 第16章 長風 不會再有人能欺負你。
長風
不會再有人能欺負你。
“啊”江茗雪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一時愣在原地。
麵上浮起赧然,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所以然來。
她總不能直接說,
她是衝著他有生理缺陷才選擇的他吧?
她甚至懷疑,
如果她真的這麼說出口,
她下一秒就能被他當成啞鈴舉起來,
再狠狠丟下去。
“我”她尷尬地站在原地,
壓根不敢看容承洲的眼睛。
容承洲將她的反應儘數收入眼底,
眉頭微微蹙起:“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江茗雪:“是挺難回答的,你再給我點時間想一想。”
容承洲嗯了聲:“不急,你慢慢想,
我等你。”
江茗雪低垂著眼簾,
藏起眼底的心虛。
腦子裡飛速旋轉,
想找到另一個能說服他的原因。
四周靜謐得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
江茗雪終於組織好語言。
她輕咳一聲:“其實我當時選你,
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你是軍人,
我爺爺對軍人有濾鏡,
他們很讚成未來女婿是一名空軍。而且像你所說,軍婚隻要雙方沒有重大過錯,
是不能離婚的,我當時覺得隻要我領了一張離不了的結婚證,
那我以後就可以清淨了。”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托你的福,之後我再沒有受到家人的乾涉,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她隻是說“原因”,沒有說是“主要原因”,
應該不算誆騙他吧?
江茗雪自我安慰著。
容承洲認真聽完,垂眸盯著她,平靜道:“你不像如此衝動的人。”
她說的這套說辭,表麵上也能說得過去,但經不起推敲。
如果真的隻需要一張軍婚結婚證,那北城部隊的男人隨她挑選。
他總覺得還有什麼深層的原因,但江茗雪不願意告訴他。
“我並沒有衝動行事,跟你結婚,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江茗雪麵上坦然,垂在身側的手卻不自覺握起。
撒謊很容易,但要撒謊撒得心安理得,是一項需要修煉的能力。
男人漆黑的瞳孔緊緊鎖住她的眸子,那雙眼睛純粹清澈,像往常一樣鎮定自若,但他還是精準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心虛。
在與他對視時,想躲又不敢躲的慌亂,即便隻是須臾。
罷了,她既然不願意說,他便不再為難她。
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他會知曉答案的。見他沒有再繼續追問的意思,江茗雪在心底暗暗鬆了口氣。
“小江,小許,小言,小東快過來吃飯啦!”
老林恰好做完飯從後院過來喊人,見容承洲也在,便熱情地招呼他:“小容,飯剛做好,你也留下來一塊吃吧!”
容承洲道謝,沒有立即應,而是第一時間偏頭看向江茗雪。
“”江茗雪尷尬了一下,想起來自己一開始明裡暗裡趕他走的場景,有些不好意思。
她張了張唇:“既然老林都這麼說了,你就留下一起吃吧。”
容承洲淡聲:“好,那便叨擾了。”
原本就狹小的廚房多了一個一米九的大個子,顯得更加擁擠了。
江茗雪和容承洲坐在同一側,老林坐在他們旁邊,熱情招待客人:“小容啊,我平時一個人湊合慣了,做飯不咋好吃,你彆嫌棄。”
容承洲禮貌一笑,夾起一片野菜葉子放進小碟中:“不會,您做的樹仔菜看起來很有食慾。”
“啪——”地一下,老林拍了下桌子,把其餘人嚇得一哆嗦。
他激動握著容承洲的手:“終於遇見懂我的人了!!還得是我們容隊長慧眼識珠啊!他們幾個吃一個月了都記不住名字,一問就知道叫野菜,我都想把他們攆出去!”
典型人員特指許妍和柏東,江茗雪不挑食,怎麼都能吃,隻是吃多吃少的區彆,這才導致剛開始來海寧時幾天之內連瘦好幾斤。
言澤挑食,但他不會說,隻是筷子從來沒碰過那份樹仔菜。
許妍和柏東猝不及防被點名批評,吐了吐舌頭:“它們長得都差不多,誰能分得清啊。”
“人家容隊怎麼就能分清呢!”
“我們能跟姐夫比嗎……”許妍不服地小聲反駁。
老林冷眼撇她,轉頭熱情地給容承洲夾菜:“今天準備的匆忙,早知道你來,我就去割點肉燉燉了,下次,下次你來之前提前跟我說,我一定給你好好準備!”
空氣裡響起一道不屑的冷哼聲,是來自言澤的。
許妍和柏東跟著咂聲不滿:“太雙標了。”
柏東:“唉,果然家花不如野花香啊。”
許妍瞪了他一眼:“大哥,沒文化可以不引用諺語。”
江茗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抿唇輕笑:“怎麼我們在的時候沒肉吃呢。”
一盤山野菜,一句話就把老林收買了。
老林跟江茗雪說話客氣多了:“這不是忙不過來嗎,明天吧,你們要是想吃,明天我就提前下班,給你們燉紅燒肉吃成吧!”
“這還差不多。”許妍和柏東瞬間喜笑顏開。
容承洲也不易察覺地笑了下,轉頭對江茗雪說:“你如果想吃什麼,可以隨時告訴我。”
空軍基地食材齊全,他出行也比較方便,隻要不出任務,隨時能給她送。
“好啊,那下次老林不會做的,我就找你。”
“嗯。”他擡手拿起一雙乾淨筷子,夾起一塊雞蛋放進她的盤子裡。
這是一桌子菜裡唯一能算上葷菜的,其他就是炒菜配的肉沫了。老林特意把這盤香椿炒雞蛋放到他麵前。
一頓飯換了盤明天的紅燒肉,許妍和柏東吃得奔頭十足,還給麵子地夾了兩筷子山野菜。
言澤還是像平時一樣沉默寡言,麵無表情聽著他們的閒聊內容,羽翼般的濃密睫毛低垂著,掩蓋了眼底的情緒,隻有握緊筷子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
不多時,他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遂起身離開。
他每日都是如此,隻是今日提前走的早了些,所以沒有人發現異常。
隻有容承洲的目光在他離開的方向短暫地停留了兩秒。
吃過飯後,柏東刷碗。除了老林做飯,他們四人每天有排班表,輪流洗碗。
江茗雪去送容承洲,出了醫館門又走了一段。
海寧夏日晝長夜短,吃過晚飯已經七點鐘,天還是半亮的狀態。家家戶戶傳來誘人的菜香,街頭巷尾是小孩子奔跑的嬉笑打鬨聲。
他們並排走在窄巷子裡,江茗雪說:“我這幾天儘量都去給盧教官做針灸,隻不過我們快要回去了,可能做不完一個療程。”
容承洲長腿收了幅度,速度慢下來:“沒關係,他的病不是幾天就能治好的,你不必有壓力。”
“嗯,好的。”
“你們什麼時候回去。”他問。
江茗雪:“下週五。”
今天是週六,隻有不到一週了。
容承洲略一頷首:“好,到時候我來送你。”
江茗雪點頭應下。
沉默了半分鐘,容承洲難得主動提出話題:“你們醫館的相處氛圍很不錯。”
“是啊。”江茗雪想到自己帶的幾個學生,眉眼就變得格外柔和,“他們都是我親手培養的,就像我的弟弟妹妹。有他們在,醫館每天都很熱鬨。”
“的確。”他附和著,忽問,“言澤也是你的弟弟嗎。”
“當然。”江茗雪覺得他這話問的有些莫名,但還是認真答,“他跟淮景差不多大,甚至比淮景還要小幾個月,隻是性格比較內斂。但是有柏東和許妍在,他的性格相比之前已經開朗了許多。”
容承洲點頭,若有所思開口:“比你弟弟還小,那確實隻能當弟弟。”
江茗雪聽著這話怪怪的,歪頭看他:“什麼叫隻能當弟弟?”
“沒事。”他隨口道,停頓了下,他又問,“你和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方便跟我說說嗎?”
這沒什麼不能說的,江茗雪認真回想,娓娓道來:“許妍是大二實習主動找到我的,柏東和她一樣,都是中醫藥專業的學生,大四畢業來元和醫館投的簡曆,我看他們兩個性格都很踏實,就帶到了現在。”
“至於言澤,他的情況比較特殊,是我之前和朋友出去玩時,機緣巧合遇到的,涉及到他的個人隱私,我不能和你細說。他不是醫學生,但是對中醫很感興趣,再加上他的家庭情況比較特殊,我就收下了。好在這孩子肯吃苦,雖然沒有基礎,但學的很認真,沒有比許妍和柏東差。”
容承洲認真聽著,提出自己的疑問:“隻是因為對中醫感興趣,就可以當你的學生嗎,門檻會不會有些低。”
江茗雪笑笑:“在我看來,熱愛比一切都重要。其實言澤很像之前的我,或許我沒有跟你講過,我小時候對中醫很感興趣,但是因為一些原因,爺爺沒有認真教我,所以錯失了很多機會。如果不是我弟弟故作叛逆,將爺爺給他的醫術資料都偷偷給了我,或許就沒有今天元和醫館的江茗雪。”
她在言澤身上看到了曾經求學無門的自己:“所以,隻要言澤願意學,我就會不遺餘力地教導他。”
“抱歉,提及你的傷心事了。”容承洲腳步滯住,沉聲道歉。
江茗雪搖頭,雲淡風輕地笑笑:“沒關係,都過去了,後來我才知道,爺爺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現在元和醫館已經全權交給我,所以我想為那些沒有條件學習中醫的人提供一個機會。”
幽深靜謐的小巷,男人深邃的眼眸望過來,彷彿穿透她,深沉磁性的聲音緩緩響起:
“可是,曾經受到的傷害永遠抹不掉。”
那些藏匿在心底的心思被倏然揭開,江茗雪的笑容僵了一瞬,是年齡和閱曆的差距嗎?他總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她在他麵前似乎永遠藏不住秘密。
這些年的委屈齊齊湧上心頭,向來沉著冷靜的聲音,隱約帶著一絲哽咽。
轉瞬即逝,隱匿在天色漸黑的小巷中。
再擡頭時,她還是那個孤身吊在懸崖上采藥的江茗雪:“你說得對,但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化。”
說沒有怨過是假的,兒時浪費的天賦她要在後期靠加倍的努力彌補,才能達到現在的高度。
可是怨又能如何呢,她已經不是天真的孩童,早已學會與過去和解,與爺爺和解,與自己和解。
隻是如他所說,傷害無法抹平,和解亦需要時間。
天色已然變得黑沉,小巷內的光線變得昏暗,隻有依稀從巷口傳來的孩童嬉笑聲,越來越近。
身後一道衝撞力猛然貼上來,她猝不及防被迫前傾。
與此同時,腰肢被一隻堅實的手臂攬住,收進懷裡。
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還是堅硬如鐵,隻是這次他的動作柔和,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她沒有感到疼痛,依稀能聽到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姐姐,對不起天太黑了我沒看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身後傳來小男孩稚嫩的聲音。
江茗雪站定,微微轉頭,溫柔一笑:“沒事,你去玩吧,天黑,小心彆摔著。”
“好的,謝謝姐姐!”
小男孩得到原諒,蹦蹦跳跳跑開了。
男人的手臂還環在她腰間,她手扶上他的手臂,輕聲提醒:“我已經沒事了。”
話落,腰間的力量並未消失,反而越收越緊。
路燈恰好在此時亮起,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斜斜打在地上,身形寬闊的軍官將瘦弱的姑娘緊緊抱進懷裡。
“江茗雪。”他低聲喚她的名字。
“今後,有我在。不會再有人能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