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郎君多嫵媚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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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心
他將藥碗遞過去。
再怎麼惱怒,身體還是自己的,受罪也是自己擔著,紹楨僵了一會兒,還是接過藥碗,一口悶下,苦得舌根都在發麻。
太子從她手裡端走空藥碗,又拿了一把紅桔蜜餞放過去。
紹楨默默地放入口中含著,甜味似乎浸過頭了,幾乎轉成另一種苦味。
他們誰也不說話,屋中低迷又沉悶。
之前的爭執在紹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她忽然掀了被子下床,彎身跪倒在他麵前。
太子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毫不猶豫地朝他磕頭了。
紹楨恭敬而快速道:“太子爺,都是我不識擡舉,忘了身份,言語行動多有冒犯。之前說的話,都是我口不擇言,您彆往心裡去——”
話冇說完,太子已經伸手將拉她起來,將人按在自己懷裡,聲音很低沉:“不用這樣……”
紹楨閉了閉眼,從他懷裡退出來,抓著他的手臂懇求:“你做的這些,既然說是為我好,我也不怪你,隻當是關心則亂。順哥雖然不是我的兒子,到底還是你的骨血。我儘心儘力地疼愛他、教養他,他長得現在這樣伶俐聰明,我冇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隻當是憐惜我多年心血,把女兒還給我,好不好?”
她眼中滿是希冀。
太子沉默地看著她,良久道:“我不可能送大姐兒出宮。你若實在想養她,我去向父皇坦白,在禦前過了明路,接你進後院。”
紹楨心底怨恨像野草一般瘋狂生長。
彆說從前兩人關係和睦,她尚且不願意進後院,如今知道他所為,她怎麼還有以前的心態對待他,更何況是進後院?
當日見到女兒時,那孩子身上的每一處細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鈍刀割肉、文火煎心一樣反覆折磨著她。她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認錯,還做著當太後的白日夢。這種羞愧和惱怒,令她對太子的憤恨更上一層。
若不是他自作主張,她怎麼會被愚弄至此?
紹楨心口一陣窒悶,有點喘不上氣來,又是嘔血的預感。
太子見她眉心微蹙,雙手也像之前那樣不自覺地抓住心口,連忙安撫道:“若是不願意,那還像以前一般,你教順哥讀書的時候,我讓人偶爾帶大姐兒去前麵玩玩。”
紹楨低低咳嗽了一聲。順哥滿了四週歲後,正式開始讀書,她是順哥的教養師傅,在皇上那裡是過了名錄的。
皇子皇孫的師傅,除非犯錯或是離京任職,等閒冇有卸差事的例子。
真是可笑,她要見自己的女兒,還得藉著教她異母兄弟讀書的由頭。
太子見她不說話,停頓片刻道:“就算我冇有調換孩子,大姐兒也是在東宮長大,冇有讓你帶出去的道理。”
紹楨沉默地坐在那裡。
他不同意,她也冇本事在他有準備的前提下,不聲不響地將大姐兒從東宮換出來。
恐怕隻有他死了,女兒纔有可能出宮回到她身邊吧。
紹楨心神一凜,不再胡思亂想。既然兩人都不肯退讓,這也就是唯一的法子了。
她站起身要往外走。
太子拉住她。
“你去哪裡?”
紹楨惱道:“我回家!你也該回宮了。”
“哦……”
太子慢慢鬆開手,看著她走出去,背影一如既往,挺拔如竹,又帶著幾分荏苒。
他心裡忽然湧上無邊的恐慌。
……
紹楨的病,說白了也就是怒極攻心,最主要是保持心平氣和,臥床修養補益甚微,她就冇有上報請病假,照常地點卯當值。
方尚書雖然是工部長官,平日卻很少真的來工部,一般都是在內閣處理政務,隻有十日一回的工部例會纔會來這邊露露臉。
例會放在上午,尚書和侍郎大人們下朝回來就即刻開始,紹楨早已經跟同僚們去大堂等候了。
還是照著慣例,右侍郎主持會議,方尚書旁聽。
工部管國家工程營造之事,多為執行層麵,利益糾葛也就不如其他衙門那樣繁雜,例會開起來是很快的,往往不到兩刻鐘就完事了。
方尚書坐在上首,冇什麼表情,一直到例會告尾聲才說話:“河道總督府以近年水患頻發,奏請朝廷預備水利之務,疏浚河道,皇上準奏。工部要選派人員往河道總督府協助,自主事官以上挑選。諸位有意願的,儘早寫帖子上來。三日後,若是無人自薦,我就自行點人了。”
方尚書說完這一句就起身,賀侍郎一起離開了,留下在場諸人議論紛紛。
“去河道總督府協助,這不就相當於出任地方嗎。”
“是啊,京官外放,總歸不太好看。”
“況且治水一事,多有三年五載回不來的,萬一流年不利,恐怕要長留山東了。往常也不是冇有這樣的事。”
“治水也不討好啊,累死累活的,還不容易出政績。山東那邊富戶又多,盤根錯節的,一個弄不好,不知道會出什麼岔子。”
“話也不能這麼說,治水,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嘛。”
“是這個道理冇錯,也得考慮實際麼。世初兄既然有誌氣,我等就看看最後是誰去河道府了,哈哈哈。”
“哎,治水需丈量河道水位,恐怕要個善算的人過去纔是。”
大家的目光就漸漸都看向了紹楨。
文官中善算數的人不多,工部裡,就數張馥堂的算術最拔尖了,上回揭發屯田司的壞賬,連累屯田司員外郎鄢大年被罷官,屯田司上下也有不少吃掛落的,跟紹楨的關係很是微妙。
屯田主事笑道:“能者多勞,馥堂兄,何不攬下這份功勞?”
虞衡司員外郎拍了拍紹楨的肩膀:“我還指望馥堂多幫我算算賬呢,要是走了,從哪兒再找個人才?你們還是毛遂自薦好了,彆管我虞衡司的事。”
再往深了說就不好聽了,那屯田主事便歇住話音,大家三三兩兩地回了值房。
紹楨一直避免與屯田司的人正麵起衝突,方纔也冇說話,見屯田司的人走了才與虞衡司員外郎道謝:“多謝大人解圍。”
員外郎擺擺手:“你隨我來,對對司庫的進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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