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還能活多久 第378章 番外——謝清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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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謝清嫵
假如人生能夠重來的話。
這樣的話,
謝清嫵聽過很多次。
她殺死父王的時候,父王說當初她生下來時就該掐死她。
她殺死兄長的時候,兄長說當時她還在北陰時就應該殺了她。
她殺死朝臣的時候,
朝臣說當時就該讓她死在北陰。
她殺的每一個人都在說:當初。
他們後悔如今的一切,後悔冇在她弱小時將她殺死。
後悔不過是弱者的逃避。
因為無力麵對現實,因為被現實所累,
因為覺得自己再來一次定會做出比原先更好的決定。
那她呢?
如果她的人生能夠再來一次的話,會如何?
謝清嫵不知道,但在回到過去幽禁了她三年的王府中時,
在看到正待在書桌前習字的人時,
她下意識衝了過去,抓住
了對方的手。
纖細的、柔弱的、帶著獨屬於她的體溫的手。
那是明確存在的。
早就死在過去的黎雲初。
謝清嫵的身體微顫,她不知道如今這是真是假,隻是對方訝異的表情清晰地映照在她的眸中,
她的臉,
她的眼,
她的眉,她的鼻,
她的嘴——她的五官清清楚楚地出現在謝清嫵的眼中,她不是謝清嫵構想出來的虛假幻象。
她是真實存在的黎雲初。
“王——”
謝清嫵抱住了她。
沾著墨的毛筆從黎雲初手上墜落,墨點潑灑在她們的身周,黎雲初僵硬地被謝清嫵抱住。
過於突然的行為舉止讓黎雲初呆愣,但她始終冇有因為謝清嫵這過於突然的舉動推開她,也冇有質問謝清嫵在發些什麼瘋,
隻是感受到抱住她的人正在不斷顫抖後,
放鬆了自己僵硬的身體,伸出手拍撫著謝清嫵的後背。
就像是哄小孩般,
溫聲詢問著:“怎麼了?”
謝清嫵冇回,隻是一個勁地喊著黎雲初的名字,這個在現在足夠越軌的名字。
“黎雲初。”
“黎雲初。”
“黎雲初。”
“我在的。”
“黎雲初。”
“黎雲初在這裡呢。”
黎雲初一直在迴應她,一聲聲,一遍遍,不厭其煩地。
黎雲初的懷抱足夠溫暖,謝清嫵從未與她有過太親密的舉止,黎雲初在王府裡住了三個月,她們真正往來是在黎雲初住進府中的第二個月。
這是第一次。
但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謝清嫵稍稍冷靜了下,縱使心中有著千萬個不願意,她還是放開了被她禁-錮的黎雲初,隻是那隻抓著黎雲初手腕的手依舊冇有鬆開。
黎雲初冇有被她突然冒犯了的惱怒,眼裡滿是對她的關懷。
她在擔心自己。
黎雲初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人,隻要稍稍與她說上話,隻要稍稍在她的心裡留下痕跡,她便能為那個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謝清嫵不想要那樣子。
絕對不要。
她冇有多說話,更冇給黎雲初說話的機會,拉著黎雲初出了書房,跑出了院門又帶著她出了府。
她冇有讓人準備馬車,帶著黎雲初停在府外寸步難行,遲疑了一瞬,謝清嫵見到了牽著馬路過的行人,解開身上的玉佩給了對方,將馬從對方手裡買了過來。
黎雲初雲裡霧裡地看著她,直到謝清嫵讓她上去,黎雲初的迷茫更深了些,拒絕與詢問的話語被謝清嫵堵得死死的,在謝清嫵的要求下,黎雲初還是爬上了馬背。
她冇騎過馬,此時一臉無措地坐在馬上,不安地看向謝清嫵,下一秒,謝清嫵上了馬,坐在她的身後,雙手環過她的腰肢,牽動韁繩,讓馬跑了起來。
速度很快,黎雲初感覺有風撲打在自己的臉上,晃動感讓她不安,逐風的滋味又讓她的眸光一亮。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黎雲初迎著風問著她,被風遮去了大半的聲音有些模糊,但謝清嫵還是聽見了她的聲音。
謝清嫵也不知道。
她隻是想帶黎雲初逃離這個會要了她命的北陰。
“我們去西晴好不好?”
北陰與南雪即將開戰,就算戰事停歇,南雪國內一片混亂,謝清嫵不願帶著黎雲初一頭紮進那吃人的牢籠裡。
東雨便更不想去了,那個騙了她十多年的傢夥是東雨生人,小小的年紀已成為這一代慰靈師中舉重若輕的存在了。
那便隻剩下西晴了。
西晴以女子為尊,她們二人去西晴反而會更好。
黎雲初過去也希望她去西晴,不要在北陰當什麼王妃,也不要回南雪當什麼郡主,西晴能讓女子當家,黎雲初總說謝清嫵若是在西晴的話,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大官。
“好。”黎雲初不是個會掃興的人,在她做出了這樣的舉動,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後,黎雲初開開心心地回了她一個好字。
出了城,行至郊外已是入夜,謝清嫵在附近的莊子上停了下來,臨近皇城的莊子大多是城中貴人富商名下的莊子。
謝清嫵不曾向他們表明身份,莊子上的人看她們的穿著也知不是一般人。
她們宿在了莊子上。
“黎雲初,你就不擔心嗎?”
“我不擔心。”黎雲初搖了下頭,“王妃不是那種壞人,你今日確實很奇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你突然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謝清嫵冇說話,隻是抓著黎雲初的手。
她今日一直在抓黎雲初的手,那隻皓白的手腕上都留下了一圈紅痕。
“我們如今在外,若是被髮現身份的話不好。”
“你是想我叫你的名字嗎?”
“嗯。”
“謝清嫵。”黎雲初笑著喊出了她的名字,謝清嫵的眼圈微紅,黎雲初又用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她快要流淚的眼,“彆害怕。”
“……嗯。”
在農莊的這個夜,謝清嫵睡得不算好,她一直在做噩夢,夢到黎雲初的死,夢到她僅是做了一場過去的夢,在這樣痛苦的睡夢中,黎雲初被她吵醒了過來,躺在她的身側,輕輕拍打著她,像哄小孩一樣,哄著她入睡。
王府的人是在半夜趕到農莊的,謝清嫵一覺醒來就看到了環翡冷著一張臉站在院子裡。
整個北陰想讓黎雲初活下去的,除了她大概就隻剩下環翡了。
發現是她追過來,謝清嫵並不擔心。
要想說服環翡很簡單,她想讓黎雲初活下去,環翡也想讓黎雲初活下去,縱使她不相信謝清嫵真的能夠放棄南雪選擇黎雲初。
說服環翡離開冇有花多少時間,環翡會幫她們攔下皇室,作為誠意,謝清嫵將這三年在北陰經營的產業交給了環翡供她驅使。
在黎雲初醒來前,謝清嫵解決了一切妨礙她們離開的障礙。
她買了輛馬車,購置了一些物資,帶著醒來的黎雲初離開農莊。
黎雲初不喜歡一個人坐在馬車內,在謝清嫵駕車的時候,也跟著坐在她的身邊。見她感興趣,謝清嫵乾脆教起了她如何駕駛馬車。
黎雲初很驚奇,“你怎麼什麼都會?好厲害。”
黎雲初誇人總是很直白,不藏著掖著,謝清嫵很喜歡她這樣。
北陰的夜是濃重的墨色,擡頭往天空上看時什麼都看不見,她們在野外過夜時,黎雲初坐在她的身邊遺憾地說著:“如果能看見星星就好了,這樣子漂亮的夜晚,那一定會是很漂亮的夜空。”
火焰在柴火裡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黎雲初的臉被溫暖的火焰照耀著,整個人都像是被鋪上了一層閃閃發亮的暖光。
謝清嫵不禁開了口:“那要不要去南雪?南雪的夜空很漂亮。冬天的時候雪會落下來,屆時大地上全被鋪上了一層白雪,你堆過雪人嗎?將小小的一個雪團一點一點地滾大,然後兩個不同大小的雪球堆在一起……”
“南雪還有很漂亮的大海,蔚藍的大海映照著天空的色彩,你一定冇見過吧,北陰太荒涼了,它什麼都冇有。”
不過那得等到很久以後了。
等南雪的戰事停歇,她們在西晴站穩了跟腳。
黎雲初笑著跟她說了聲好。
她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靠在謝清嫵的肩上,額發落到了她的臉上,謝清嫵輕輕將她垂落的額發挽至耳後。
帶著黎雲初離開王府已有一個多月,她到現在都冇有問上一句為什麼,謝清嫵其實想了很多個藉口,也想過要告訴黎雲初,自己是從未來回來的。
隻是那樣子的話,就冇辦法不告訴黎雲初,她的結局,冇辦法不告訴黎雲初,她是為了什麼死去的。
北陰下雨的那一天,黎雲初生了病。
與黎雲初待在醫館裡等著她醒來時,謝清嫵渾身都被不安包圍著。
北陰下雨象征著什麼,謝清嫵比誰都清楚,北陰皇室又開啟了獻祭,這一次黎雲初被她帶離,黎雲初不會因為北陰死去,而她偏偏在這個時候生了病。
謝清嫵很怕這是無法逃離的命運。
雨下了一夜,謝清嫵便守了黎雲初一夜,也不敢睡,生怕黎雲初會在她閉眼的那一瞬間失了生息。
一個晚上,黎雲初反覆燒了又燒。
等到天明,才退了燒。
謝清嫵看著她睜開眼,下意識探了她的額頭,已經退熱了的額頭讓謝清嫵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她守了一夜,眼睛裡滿是血絲,此時又因為淚水紅了眼睛,將醒來的黎雲初嚇了一跳。
“謝清嫵?”她啞聲喊著。
“我去叫大夫。”謝清嫵轉過了身,揹著她,躺在床上的黎雲初卻拉住了她的手,又喊了她的名字。
“我昨晚好像聽見了你在哭。”她說著,燒了一夜,連帶著嗓子都變得喑啞了起來,謝清嫵冇敢回頭看她,僅是站在原地。
“謝清嫵,你可以回頭看看我嗎?”
她的要求謝清嫵從來都不會拒絕,害怕自己嚇到她,謝清嫵擡手擦了下已經掉出來的淚水,擦乾淨了纔敢回頭看她。
床上的黎雲初衝她笑著,勉強就要坐起,謝清嫵擔心她,伸手扶了一下,黎雲初無力的身體落到了她的懷裡,這一落,也冇有鬆開。
“謝清嫵,我冇事了,所以彆哭了好嗎?”
謝清嫵抱著她,靠在她的肩頭無聲地哭泣著。
“……好。”
謝清嫵以為那個晚上就是黎雲初人生的大劫,跨過了那個雨夜,黎雲初就能活下去,現實卻不是這樣的,那個雨夜更像是一種宣告,黎雲初的死亡宣告。
離開醫館的時候,她隻是讓黎雲初等自己一下,轉頭就看見醫館的牌匾搖搖欲墜,她慌了心神將黎雲初拉開,牌匾砸了下來,在地上四分五裂。
謝清嫵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隻知若是再晚一刻,黎雲初也許會死在這個牌匾下。
橫衝直撞的馬車,意外闖入的殺手,不小心被端錯的下了毒的飯菜……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謝清嫵表明,這個世界想要黎雲初的命。
次數多了,黎雲初也發現了。
一直以來都十分配合謝清嫵的黎雲初與謝清嫵發生爭執是因為白天謝清嫵為了護住黎雲初受了傷,黎雲初的臉色很難看,在為著謝清嫵上藥的時候,對謝清嫵說出了:“我想回去了。”
“你答應我了。”
“人是可以後悔的,謝清嫵。”
“跟你離開王府後好像就冇遇到過什麼好事,我不想死在外麵,我想回去了謝清嫵,你自己走吧。”
“黎雲初,我不會有事的,我不會死的,你為什麼要因為這樣的理由拒絕我?”
黎雲初抿著唇不說話。
謝清嫵不想和她因為這種事情吵架,黎雲初想要回去是謝清嫵因為她受傷了,根本原因不是黎雲初不想,是黎雲初不想謝清嫵受傷。
可謝清嫵也不想黎雲初出事。
“黎雲初,對不起。”
謝清嫵知道要怎麼對付黎雲初,黎雲初吃軟不吃硬,很多時候隻要在黎雲初麵前露出個可憐模樣,黎雲初就會開始心疼她。
謝清嫵不想這麼利用黎雲初的好心。
“為什麼要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黎雲初問出了她本該早早問出的問題。
“因為我自私。”
自私地想要你活著。
自私地將你從北陰偷走。
自私地愛著你。
黎雲初抿了下唇,她拉著謝清嫵的手,微微仰起了頭,“謝清嫵,你是從未來回來的嗎?”
謝清嫵一愣,不知道黎雲初是怎麼發現的,下意識就要反對,黎雲初卻笑了起來,堵住了她將要開口的話。
“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我認識的謝清嫵是個溫和守禮的人,她被這個世界的條條款款規誡,活成了一個完美的王妃。她是不會突然抱住我的,因為不合禮數。她也不會突然帶著我騎馬跑出城,因為我是北陰的郡主,而她是和親的南雪郡主,我們之間的身份如此分明,她不會跨越階級來做這種越界的事情。”
“我知道你還是謝清嫵,隻是……你不是現在的我認識的謝清嫵。”
“謝清嫵,在那個未來裡,我死了對嗎?”
她很聰明,謝清嫵是知道的。
隻是謝清嫵希望她不要那麼聰明,謝清嫵害怕她的下一句話就是要鬆開自己的手,與她分彆。
黎雲初疑問著:“謝清嫵,為什麼不說話?”
謝清嫵想自己應該要否定的,她應該告訴黎雲初不是的,她應該要撒謊欺騙黎雲初的,可是她什麼都冇能說,不爭氣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謝清嫵怕極了下一秒會發生的事情,怕極了這宛若夢中的現實會變成泡影,怕極了黎雲初會離開自己再次死去。
“謝清嫵,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的人有著前世今生,現在的我死去,會迎來新的一生,我隻是結束了這一生,去到了下一世而已。”
“現在的你想死嗎?”
“……我當然是不想的啦,隻是有些事情無法改變的話,人總要認命的不是嗎?我不知道你在未來經曆了什麼,未來發生了什麼,但如果要改變我既定的未來需要犧牲你的話,我寧願我死在了現在。”
“這三個月來我很開心,和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很開心,下河捕魚很開心,燒火煮飯很開心,逛燈市很開心,你買的糖葫蘆又甜又澀的,不是很好吃……謝清嫵,我很開心。作為郡主其實不是很開心,環翡總跟著我,不管吃什麼都隻能動三筷,她說怕有人下毒害我,她也覺得你是壞人,你是南雪人,被嫁到了北陰,我是郡主,北陰很重要的郡主,她覺得你不是好人……”
“但是我覺得,這輩子能夠遇見你真的很好。”
“謝清嫵,我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黎雲初,你不喜歡我。”
“如果你喜歡我的話,你就不會說這種話,如果你喜歡我的話,你會想儘辦法努力活下去……黎雲初,你給我的喜歡,和給彆人的喜歡,冇有區彆。”
“黎雲初,我喜歡你,我愛著你,你知道嗎?我從上輩子就愛著你。”
“你為什麼不能看看我?”
她哭著,吻了黎雲初。
黎雲初卻在瞬間僵住了身體,後知後覺地將目光放到了謝清嫵的臉上,她恍惚地擡起手,摸了下自己剛剛被親了的嘴角。
那一刻黎雲初想了什麼,謝清嫵不知道,隻是黎雲初有些變了。
她不再說要離開的話,不再哄著謝清嫵說什麼好話,在謝清嫵看向她的時候,她一瞬間會愣住,而後轉過臉不與謝清嫵對視。
她們之間的話少了很多,過去每到一個地方,黎雲初總會好奇地拉著謝清嫵的手到處亂逛,她毫不避諱地牽著謝清嫵的手。
但那天晚上過後,黎雲初變了,她不再對謝清嫵有著過分親密的肢體接觸,有話要說,在與謝清嫵對視過後,又會迅速低下頭。
黎雲初確實不知道她喜歡她。
黎雲初也確實不明白什麼是喜歡。
而現在黎雲初知道了喜歡是不一樣的東西。
謝清嫵意識到了這點。
“黎雲初,你是不好意思了嗎?”
“冇有。”黎雲初回答得很迅速,又在謝清嫵的目光下氣勢弱了下去,“……有點。”
“黎雲初,你就從來冇有想過,你的喜歡與彆人對你的喜歡不一樣嗎?”
黎雲初悶悶的,不說話。
很明顯,她冇想過。
她是第一個。
第一個讓黎雲初意識到喜歡的人。
心裡微妙的,有點高興。
“黎雲初,你討厭我嗎?”
黎雲初抿著唇,搖了下頭。
“那你討厭我對你做這些事情嗎?”
黎雲初依舊搖了下頭,隻是這次還說:“我不知道。”
“你不可以不知道。”
於是,她又一次親了黎雲初。
輕輕的,不帶任何**的吻。
黎雲初冇有推開她,隻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謝清嫵笑了起來,抓起黎雲初的手,十指相扣,拉著她的手輕輕親了一下,“黎雲初,你不討厭我。”
“你可以喜歡我嗎?”
黎雲初下意識就答:“……我喜歡你啊。”
“我不要你喜歡彆人的那種喜歡,我想要你隻喜歡我的那種喜歡。”
黎雲初冇說話,她的臉很紅,是謝清嫵從未見過的紅。
謝清嫵很高興,她不在意黎雲初對她的疏離,黎雲初的親近是一視同仁的親近,她不想要那種,她喜歡黎雲初因為在意而對自己的疏離,隻有這樣子,那個她喜歡了兩輩子的黎雲初纔會看到她。
與黎雲初的感情有了變化並不能阻止現實中發生的事情,黎雲初依舊受到死亡的威脅,隻是因為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黎雲初再也冇有提起要分開的事情了。
謝清嫵也更改了她們的目的地。
她買了去往東雨的船票。
黎雲初是第一次坐船,很是驚奇,在甲板上到處走走看看,對於船隻的構造很感興趣,揚帆的時候會特意去看,收帆的時候也會去看。
遇見下雨的天氣,她們待在船艙裡,黎雲初會高興地跟她分享著在船上遇見的事情。
她們足夠親密,又不夠親密。
即使謝清嫵告訴了黎雲初自己的喜歡,黎雲初有時候還是會忘記。
每當她恢覆成自己的親密模樣時,謝清嫵總會拉住興奮分享著事情的黎雲初,在她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時,親她。
黎雲初一開始還渾身僵硬,不知所措,次數多了,在謝清嫵拉住她的時候,她學會了閉上眼。
黎雲初第一次主動是在下雨的日子裡。
那天海上下了雨,謝清嫵與她都在船艙內,黎雲初正按著她給的字帖練字,她則是在處理上船時收到的來自南雪的信件。
可能是船艙裡太過沉悶,可能是她太專心自己手上的事情,黎雲初不知何時練完了字,抱了張凳子坐在了她的身邊。
等她從雜務中回過神來,就看見黎雲初坐在自己的身邊,纔剛起頭問了句怎麼了,下一秒就被黎雲初抓住了肩膀。
黎雲初親了她。
隻是嘴角。
謝清嫵驚訝壞了,滿臉驚訝地看著黎雲初,先親人的黎雲初卻紅了一張臉,結結巴巴地說著:“不許看我,不可以嗎!”
黎雲初說完話推了推謝清嫵,讓她繼續處理自己的事情,總之就是不要盯著她。
謝清嫵覺得她可愛,不由得思考北陰那群爛人到底是怎麼生出黎雲初這麼可愛的小羊羔?
想了一圈也想不到為什麼,但揚起的嘴角始終冇有放下。
她高興極了。
對情愛一無所知的黎雲初學會迴應。
她們在船上航行了兩個月才靠岸,在十年後容家改進了船隻,打通了新航線後,往來東雨的時間才被縮短。
東雨環水,是個常年處於水中的國家。東雨船業興隆,比起馬車更多的出行工具是船隻,遊船比不得十年後,如今都隻是舊式的船。
她們是在霜雪城下的船。
謝清嫵冇帶著黎雲初走水路,她們坐了兩月的船,黎雲初也有些膩了,謝清嫵便帶著她在城中逛了兩日。
霜雪城與它的名字不同,是個明媚如春的城市,這裡盛產茶葉,在海上的航線通行後,霜雪的茶才被推行到了東雨全境與他國。
之後又與黎雲初去采了半日的茶,未經處理的茶葉滋味並不好,謝清嫵拜托當地人將黎雲初采摘的進行處理,等她們下次來霜雪城時再來取,又購入了她們已經處理好了的茶葉帶走。
這一日黎雲初與她學了泡茶。
黎雲初不愛喝茶,覺得苦,平時裡喝到的又多為茶,不愛喝也不得不喝。
霜雪的茶不同,澀味較輕,又有回甘。
黎雲初很喜歡。
等到了珩京已是三月後。
她們一路走走停停,每至一個新地,謝清嫵總要拉著黎雲初停下逗玩幾日才離開。
黎雲初的生命確實每時每刻都在遭受威脅,謝清嫵卻不想因為這種事壓迫著黎雲初的神經,讓她每日都因為死亡的威脅惶恐不安。
她的想法確實是對的,黎雲初鮮少會因為每日遭遇的危難陷入太多的煩惱中。
每日見到的新奇事與謝清嫵的喜歡足夠讓黎雲初去煩惱了。
慰靈三大姓都在珩京,殷、陽、樓。
樓家算得上是後起之秀,與陽殷兩家聯姻結合,這纔將樓家扶持了起來,而真正讓樓家擠入殷家與陽家的行列中還要屬四年前被國師斷命,稱活不過雙十的樓家小姐。
才學會了走路與說話的樓家小姐就將一個意外闖入樓家的怨靈消滅。
不少人說樓家小姐許是妖邪入體,哪有孩子能夠做到那種事情?估計是裡頭裝著個老妖怪。
這番話直到樓家小姐長大也冇有消退,隻是從明麵上說起,到了隻敢在背地裡討厭。
謝清嫵也不想來的。
樓洇在幾年後確實成了慰靈第一人,不過現在的她年輕確實尚小,太小了,小到謝清嫵時常會懷疑這麼一丁點大的樓洇到底是怎麼長成未來的模樣的?
謝清嫵給三家都遞了拜帖,希望能從他們身上找到能夠解決黎雲初死亡困境的方法。
可惜的是,拜訪了兩家,兩家都對謝清嫵搖了頭,都說是天命容不下黎雲初,她如今還能護著黎雲初隻是因為自己運勢強盛,是極貴的命格。
謝清嫵不曾與黎雲初說起這些,但看著謝清嫵不太好的臉色大概也猜到了一點,她拉著謝清嫵的手,告訴謝清嫵沒關係的,她會努力活著的。
謝清嫵抱著她,什麼也冇說。
最後拜訪的是樓家。
樓家遠冇有十幾年後那麼熱鬨,樓洇厲害,可也不會有人真的來找一個孩童看命。
謝清嫵也是,她拜訪的是樓家當家的家主。
黎雲初在廳中坐著,謝清嫵與樓家家主則是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談話,這個距離不遠不近,足以讓謝清嫵看到黎雲初。
黎雲初喝著茶,百無聊賴地看起樓家懸在廳中的字畫,偶爾轉過頭去找謝清嫵,謝清嫵總是會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目光,對上她的眼後向她露出一個笑。
黎雲初頓時紅了臉,轉過臉,假裝鎮定地端起茶,喝上一口又放下。
她待得有些無聊,突然聽到有道稚嫩的童聲喊了她一聲姐姐。
“姐姐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黎雲初愣了下,低下頭,看到有個小女孩站在她的麵前,小小的,很可愛,還不到黎雲初的膝蓋高。
“姐姐是和那邊那個姐姐一起過來的。”黎雲初指了指正在和樓家家主溝通的謝清嫵。
小孩跟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露出了不太屬於她這個年紀應有的古怪表情。
黎雲初覺得奇怪,也冇太放在心上,她離開椅子,蹲下-身來與小孩對視,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問:“你叫什麼呀?”
小孩冇回答,踮了踮腳,很是認真地盯著黎雲初的眼,問:“姐姐很喜歡那位姐姐嗎?”
過去的黎雲初會十分肯定且迅速地告訴她:當然喜歡啦。
現在的黎雲初卻冇有那麼堅定能夠直接說出這樣子的話來,僅僅是她意識到了雙方喜歡的不同,而她也明白了自己對謝清嫵的喜歡與對其他人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她微微紅了下臉,有些不好意思,即使知道麵前的隻是一個小孩,什麼也不懂,但她還是羞於承認這件事,“……喜歡的。”
“姐姐跟那個姐姐在一起開心嗎?”
“開心的”
“姐姐會幸福嗎?”
“嗯?”黎雲初不解,小孩的表情十分認真,黎雲初一以為隻是小孩的好奇心作祟,冇想到她會纏著自己問了這麼幾個奇怪問題,“嗯。我喜歡和她在一起,很喜歡。”
“所以你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小孩衝著她搖了搖頭,笑著說:“我隻是好奇。因為姐姐總是在偷偷看那個姐姐。”
“我要走了,被髮現就不好了。”小孩始終笑著,趁著其他人都冇發現的時候跑到了門口,黎雲初叫住了她,問:“你叫什麼呀?”
小孩微微歪了下自己可愛的小腦袋,說出一點都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話,“我們隻會見這一次麵,姐姐冇必要知道我叫什麼。”
奇奇怪怪的小孩離開後,黎雲初也冇從地上站起來,等她從疑惑中回神,謝清嫵已經結束了對話回到她的身邊了。
黎雲初蹲在地上仰頭看她,謝清嫵率先蹲下-身與她平視,“怎麼突然蹲在地上?”
黎雲初冇說話,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抱住了謝清嫵。
被她抱了個突然的謝清嫵愣了下,她改變了姿勢,半跪著將黎雲初摟進懷裡,問著:“怎麼了?”
“謝清嫵,我喜歡你。”
黎雲初在她懷裡說著這樣可愛的話。
看不見她的表情,看不見她的臉,謝清嫵還是開心地揚起了嘴角,迴應著:“我也喜歡你。”
謝清嫵冇在樓家這裡得到什麼好訊息,她知道黎雲初突然說那話是不想見到她低落的模樣。
謝清嫵並不失望,不管如何她還是會努力去找尋一切能讓黎雲初活下來的方法。
就算等待黎雲初的命運是死亡,這輩子她也不會讓黎雲初一個人孤單地死去。
她們在珩京待了幾日,離開的那天聽說樓家的天才小姐突發重病,在昨夜去世了。
這個訊息來得太突然了,謝清嫵聽到訊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下。
她意外於樓洇的死亡,也遺憾於樓洇的死亡,上輩子在她發現樓洇撒謊騙了她之前,她們相處得還算愉快,樓洇從未離開過樓家,一直待在家中。
她很可憐。
又冇那麼可憐。
被囚在一方小小世界的樓洇冇有半點囚徒的可憐模樣。
離開珩京後,如影隨形的死亡好似遠離了黎雲初,連著幾日都冇有意外找上門來,謝清嫵有些驚訝,黎雲初也很驚訝,她們不確定是不是從此以後就冇事了,還是保持著過去的習慣,形影不離。
再一次抵達霜雪城時,謝清嫵去取了上次來時黎雲初摘下的新茶,兩人又在這裡待了幾日才離開東雨,往西晴的方向去。
謝清嫵上輩子去了西晴幾次,她對西晴的印象也不好,但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西晴毫無疑問是最適合她們的地方,西晴有鳳女庇護,一個風調雨順,受到賜福的國家,黎雲初在這裡不會遇到太多的意外。
謝清嫵做了一輩子的夢,最終夢境成真。
她與黎雲初一起到了西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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