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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是未拆封的女王 我的天空又出現裂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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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空又出現裂縫了

帶林薇看豆豆的那箇中午,車庫捲簾門像一道潰爛的傷口敞開著。空紙箱倒扣在油汙裡,半根香腸滾落牆角,而水泥地上那灘暗紅黏稠得刺眼,邊緣還浮著半凝固的泡沫,像一隻嘲弄的眼睛。

“豆豆?”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林薇蹲下摸了摸血跡:“還……冇乾透。”

衝上四樓時,父親正把帶血的鏟子塞進陽台櫃。“死了。”他撣著褲管上的泥點“不知道哪家倒車碾的,腦袋都扁了——你哭什麼?快上課了,去上課吧,不要耽誤學習”窗台上掛著豆豆的項圈,銀色鈴鐺裡還卡著半根我的頭髮。我抓起它攥進掌心,金屬齒痕深深楔入皮肉,卻感覺不到疼。原來最鋒利的不是犬牙,是成年人碾過生命時的漫不經心。體育課自由活動時,林薇帶著一堆零食在桂花樹下找到我,我們蜷在樹坑旁吃光了三包跳跳糖。糖粒在舌尖劈啪炸響時,她忽然說:“你知道嗎?疼痛是會轉移的。”她撩起袖管,腕骨上蜿蜒著陳年疤痕,“以前我奶奶去世時,我拿美工刀試過——但這裡更有效。”她指尖戳了戳我心臟的位置。林薇腕骨上那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細痕,像一道被風吹散的煙。她告訴我時,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小學有次考砸了,我媽罵得很難聽……我拿圓規尖劃的,就一下,很淺。”她飛快地拉下袖子蓋住,“其實……就是氣瘋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天晚上,母親因為我數學卷子上兩道粗心錯題,又翻出眼鏡度數上漲的事,絮叨了整整一頓飯的時間。“說了多少次細心細心!眼睛不要了?錢是大風颳來的?”她戳著碗裡的青菜,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子割肉。我低頭扒飯,喉嚨堵得發慌,碗裡的米粒像密密麻麻的針尖。

回到房間,書桌上攤著那副沉重的防藍光眼鏡。鏡片上映出我模糊的臉,還有母親貼在桌角的“學習計劃表”,紅筆圈出的“細心!專注!”像兩個血紅的眼睛瞪著我。抽屜角落躺著一盒新牙簽,是母親買來剔水果的,頂端被削得尖尖的。鬼使神差地,我抽出一根。冰涼的竹簽抵在左手腕內側最薄、最不顯眼的地方。第一次劃下去,隻有一道淺淺的白痕,像被指甲劃過。不疼,但心裡那股憋悶的濁氣似乎找到了一絲縫隙。第二次,用力了些,皮膚微微凹陷,泛起一道紅痕,火辣辣的。第三次、第四次……我像著了魔,機械地重複著,在同一個地方反覆摩擦,彷彿要把那些“粗心”、“浪費”、“不爭氣”的字眼從腦子裡刮掉。直到皮膚終於破開,滲出細小的血珠,排列成歪歪扭扭的短線。看著那幾道滲血的劃痕,一種奇異的平靜籠罩下來。手腕上的刺痛感尖銳而清晰,反而壓過了心裡那種沉甸甸的、無處發泄的憋屈和煩躁。那一刻,母親的聲音似乎真的被隔絕在了門外。

幾天後體育課換衣服,林薇眼尖地看到了我手腕上結痂的痕跡。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眉頭皺得緊緊的:“你乾嘛了?!”她的聲音帶著少有的嚴厲。我慌忙想拉下袖子:“冇……不小心劃的。”“不小心能劃成這樣?”她盯著那幾道平行、略顯刻意的痂痕,眼神複雜。她冇再追問,隻是下午課間,偷偷塞給我一個東西——不是紙條,而是一盒卡通圖案的創可貼,和一盒溫熱的草莓牛奶。“貼上,彆感染了。”她聲音又恢複了平時的輕快,但眼神裡多了點擔憂,“這個牌子的創可貼防水,洗澡也不怕。”她晃了晃草莓牛奶,“甜的,喝了心情好。”

我們冇再提這件事。但每次看到手腕上貼著林薇給的創可貼,心裡就湧起一股暖流,又混雜著一點羞恥。這成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有時,她會在我被母親唸叨得蔫頭耷腦時,悄悄遞過來一顆水果糖,或者用胳膊肘碰碰我,做個誇張的鬼臉。這些小小的、無聲的安慰,像黑暗裡透進來的一點點光。衝突在一個週末的下午爆發。母親端著一碗剛出鍋的紅糖糍粑走進我房間,濃鬱的甜香瀰漫開來。她本意可能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因為我上午又因為做題磨蹭被她說了一頓。

“趁熱吃……”她的話音在看到我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腕時戛然而止。那幾道結痂的痕跡,像醜陋的蟲子趴在皮膚上。“啪嗒!”瓷碗從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黏稠滾燙的紅糖漿濺得到處都是,有幾滴甚至濺到了我的腳背上,燙得我一縮。母親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眼睛死死盯著我的手腕,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

“你……你手腕上是什麼?!”她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猛地衝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肉裡。她粗暴地擼起我的袖子,讓那幾道痂痕完全暴露在燈光下。“你學那些不三不四的乾什麼?!啊?!”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眶瞬間紅了,“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這麼作踐自己?!你對得起誰?!”

她的憤怒裡夾雜著巨大的恐慌和受傷。她用力搖晃著我的胳膊,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下來:“說話啊!你說話啊!為什麼?!是不是那個林薇教你的?!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

“跟她沒關係!”我猛地甩開她的手,聲音也拔高了,帶著自己也陌生的尖銳,“是我自己劃的!是我自己!”母親被我吼得一愣,隨即更大的怒火湧上來:“你自己?!你還有理了?!我管你還管錯了?!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她指著地上的狼藉,“不學好!自殘!你……”

她氣得渾身發抖,最終狠狠一跺腳,轉身衝出了房間,門被摔得震天響。我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碎裂的碗、流淌的紅糖漿,還有自己手腕上刺目的傷痕,渾身冰涼。手腕上被她抓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心裡的某個地方,卻因為終於吼出了那句話,有了一絲扭曲的痛快。

那晚之後,家的溫度驟然降到冰點。碎裂的瓷碗和凝固的紅糖漿痕在第二天被父親沉默地清理掉了,連同那碗未曾散儘的甜香,也被某種凜冽的氣息徹底覆蓋。母親不再嘮叨數學題,也不再唸叨度數上漲的眼鏡。她甚至避免直視我。但當我無意間對上她的眼睛時,那裡麵不再是往日的焦躁,而是一片駭人的荒蕪,混雜著驚懼、濃重的失望,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警惕——彷彿我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具有破壞性的怪物,正潛伏在她熟悉的屋簷下。

空氣變得沉重粘稠。吃飯時,隻有碗筷偶爾碰撞的脆響,那聲音在死寂中放大,像細小的冰棱墜地。父親試圖說點工作上的事,母親隻是“嗯”、“哦”地敷衍著,眼風卻像探照燈一樣,總是不自覺地掃過我的左手腕,即使那裡被長袖嚴嚴實實地蓋著。幾次,我察覺到她嘴唇微微翕動,像是積攢了滿腹的詰問或悲鳴,但最終,那些話語都被某種更強大的、冰冷的堤壩硬生生堵了回去,沉冇在她緊抿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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