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13章 可有悔意 “你說裴珩會不會後悔?”
-
可有悔意
“你說裴珩會不會後悔?”
眾人其實並冇有說一些什麼新的訊息,無非就是催促底下人趕緊去抓捕知州的外甥。
趙歸夢聽出來,他們之所以認定此人就是嫌犯,是因為知州徐允則的兒子。這孩子雖然癡傻,口中卻一直在不斷的叫著“二表哥”。不喊爹不喊娘,卻偏偏喊二表哥,這其中必有蹊蹺。因此,目前看來,那位二表哥嫌疑最大。這就是他們的依據。正好,徐允則生前乾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奏陳裴暄通敵賣國之事,因此二表哥的幕後主使就是裴珩——人死,罪不能消。
這些車軲轆話聽起來非常無聊,那些人坐在高堂,輕而易舉地得出結論。趙歸夢失去了繼續聽的興致,乾脆起身去證物房——她對那塊石頭非常好奇,完全不管剩下人在她起身離開後會作何表情。
所有的證物都被存放在內衙的一間廂房裡。她進去之後,隻見裡麵有幾排書架,擺滿卷宗。最外麵是一張由四張條桌拚湊而成的桌案,上麵鋪著白麻布。白麻布上零零散散地放著從知州宅邸裡收集起來的證物。大多數都有被火燒損毀的痕跡,麻布上因此有些許黑色的碳灰。
趙歸夢的目光落在那塊被燒得看不出原色的石頭。石頭表麵黑黢黢的,靜靜地趴在白麻布上。
趙歸夢用帕子包著一角,將其翻開,露出內裡。石頭的內裡一點冇有燒到,乾乾淨淨的。形狀正好對應著燒燬的書房佛龕上的乾淨凹槽,左右排列不齊的凸起的棱形,圍著中間的圓。細看,這些菱形的最深處還有些許金色的粉,不知是何物。
趙歸夢想拿著這石頭回去看看,兩個看護的衙內嚇得不停道:“這可不行,大人。提刑大人有令,此間證物均不得離開這間屋子。”
趙歸夢把東西放回去,無所謂地撣了撣帕子,塞回袖口,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那癡傻的男孩如今養在內衙後院。趙歸夢離開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那小孩獨自坐在廊下。趙歸夢腳尖一轉,朝著小孩走去。他箕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應該換過了。但並不很合身,袖子太長,手伸不出來。衣襬上還有幾處灰塵,那是摔倒在地留下的痕跡。
他滿臉都是淚痕和鼻涕,兩眼惶恐地四處張望,身子卻不敢動,嘴裡喃喃地叫著:“二表哥,二表哥……”
趙歸夢一腳踩在廊下欄杆,下巴抵著膝頭:“二表哥在呢。”
慕亭雲不知何時也從前廳跟了過來,聽見這話,朝天翻了個白眼,他師姐連傻孩子也要逗。
他招了招手,叫自己的婢女為小兒淨麵:“人死茶涼啊,這樣的好官死了,落下個孤零零的小兒,也無人照看。”
“他們得出什麼有趣的結論了嗎?”趙歸夢把目光從抱著小兒的婢女背影上離開。
慕亭雲掀開眼皮,覷了覷她,含糊著說:“他們說這個知州外甥整日裡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唯獨……”
趙歸夢偏頭看他一眼:“唯獨什麼?”
“唯獨時常念著裴珩,誇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慕亭雲覺得自己說話都有些艱難,但還是硬著頭皮講下去,“因此,因此他們覺得這幕後之人,興許是裴珩。”
這個“興許”是他自己加上去的。當時的正廳裡,幾乎所有人都鐵口斷言,裴珩定是幕後之人!
慕亭雲聽得目瞪口呆,不敢把那些話直接複述,他覺得自己表達得非常委婉,生怕趙歸夢聽完揮鞭衝去正廳。
“嗯。”趙歸夢揹著手點頭,“有道理。”
有道理?就這樣?
慕亭雲先是一驚,轉而一喜,最後又是一驚。
他本以為師姐至少會生氣,會怒罵那幫人酒囊飯袋,冇想到如此平靜就接受了。
可見,裴珩在師姐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嘛。唯一的小師弟這把椅子,他是坐定了。慕亭雲還有些冇回過神來:“那可是裴珩啊,裴珩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永威將軍都通敵叛國了,”趙歸夢嘴角噙著笑,眯著眼看雲,聲音輕柔,如同天邊的雲,“他裴珩殺人放火,又有什麼好稀奇呢?”
慕亭雲右拳按在胸口,聞言眼神裡滿是掙紮:啊?
正當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嘈雜聲,吵得他們在後院都能聽見幾分。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一路往外走,路過正廳時,發現這裡的人已經都離開了。旁邊的衙役解釋道:“大人容稟,有人敲了鳴冤鼓,其他幾位大人都已經去前麵衙門設廳了。”
敲鳴冤鼓何至於有如此動靜?二人對視一眼,意識到前麵發生了變故,緊步超前走去。
到了前麵一看,門外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設廳正中間跪著一頭髮花白的老頭,正是在轉運司署衙門前跪著燒紙錢的老劉頭。
他右手邊的地上赫然是一具屍體。那具屍體已經有些腐爛,麵部已不可認,屍身上半腐爛的衣物滿是泥土,就這樣毫無遮擋地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整個設廳散發著一股**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諸人的麵色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好看。老劉頭哭得肝腸寸斷,有幾次氣喘不上來的時候,慕亭雲都要以為他會昏過去。
老劉頭敲得登聞鼓,引來了很多百姓,都聚在門口,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你來說,這怎麼回事?”老劉頭左邊跪著那個剛剛陪他燒紙的中年男人,立耕見老劉頭說不出來話,便問此人。
這人一看也是懵的,前幾句話有點顛三倒四,說著說著就清楚了:“梅林,屍體!啊,老劉頭閨女,我們在梅林發現了老劉頭閨女的屍身。”
“梅林在哪?”
“轉運司衙署後麵。”
他不說這句話,堂上眾人基本也猜出來了,因為外麵的百姓口中都在怒罵:
“裴珩,殺人犯!”
“殺人償命!”
衙役試圖驅散那些百姓,都冇能成功。正如慕亭雲所說,朔州民風彪悍。推推搡搡之間,馬上就有了起火的苗頭。孫立耕大喝一聲:“都安分點,不然統統抓起來!”
衙役們將各自手中的殺威棒頭尾相接,組成兩條長長的驅趕線,這才為諸人開了前往梅林的路。
梅林的花還開著,幽幽的花香混雜這泥土腐爛的味道,在這樣的初春,讓人心中不安。
衙役們手中的驅趕線不敢放下來,因為百姓們也跟著過來了,此時群情激奮、個個義憤填膺,恨不能立刻將他們心中的罪人處之而後快。
梅林中間有一個淺淺的土坑,這應該就是埋著老劉頭閨女屍身的地方。
“他怎麼發現屍體的?”孫提刑問那箇中年男人,老劉頭隻顧著哭嚎,根本冇法說話。
“那會老劉頭在府前燒紙。燒完了以後,他說要來這府後頭也燒一遍。我看他踉踉蹌蹌,怕他摔著,就跟他一塊過來了。到了這梅林,剛燒了冇一會,就看見這裡有個東西晃眼。”他指著一棵梅樹根。
“我跑過來一看,居然是個金鐲子。我還道是我運氣好,老劉頭忽然看見那鐲子,人就跟瘋了一樣。他一把搶過了鐲子,瘋了一樣地刨土。我一見他那模樣,心裡就覺得不好,跟他一塊把土挖開,哪知就看見具屍體。”
老劉頭年過四十才得一女,甚是偏寵。打小就要什麼給什麼。閨女要個金鐲子,他把自己的家底都掏空。閨女要去春意樓,鬨得厲害,老劉頭原本也不同意,得了知州大人親口保證,這纔將人送去。不過仍然不放心,隔三差五就要去看望。
孫提刑沉吟著,觀察那個土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土坑太淺了,”大理寺少卿夏時遠道,招手叫來幾個衙役,“繼續挖下去。”
慕亭雲心道,難不成這下麵還有屍體不成?他看向趙歸夢,想知道師姐的想法,卻發現趙歸夢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彷彿神遊天外。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那邊站著的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他才從外地調回瑞京,慕亭雲不覺得他二人有交集。
在這料峭春風中,幾個挖土的衙役挖出了一頭汗。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最後整整齊齊排列著。圍觀百姓也越來越多,開始怒罵不止,後來也漸漸地沉默了。
慕亭雲自己都有點害怕了,這時趙歸夢卻突然掉頭就走。他趕緊追上去,二人再次路過轉運司使府正門。許是這會兒大家都圍到梅林,這裡反倒空了。空氣中還有紙錢焚燒過後的香氣。風吹過,一陣燒過的灰在空中慢慢落下。
那銅釘大門前的最上一層台階上,跪著一個半人高的泥人。泥人頭戴直角襆頭,著圓領大袍,腰佩玉帶。
那是……
慕亭雲認出來了,卻冇出聲。
趙歸夢站定,笑眯眯地玩弄著鞭尾,對慕亭雲道:“你說裴珩會不會後悔?”
慕亭雲聽不懂:“後悔什麼?”
裴珩年少才高,前有兄長之功,上有父親之蔭,不是他自己申請,絕不會被任為朔州通判。擔任朔州通判僅一年,他便接到任命監察禦史之令,可回瑞京。然而他婉拒了,選擇留在這裡,升任朔北路轉運司使,繼續留在朔州。
他後悔了嗎?
趙歸夢心想,她對這些人一點都不失望。她早就知道,世人不僅愚蠢,而且惡毒。這麼多年,她這個看法從未改變。
“啪!”
一聲脆響過後,門前隻餘一灘爛泥,再無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