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20章 其心如淵 裴二,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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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心如淵
裴二,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
兩人回到彆院時,已是東方既明。
豈料一推開門,就見慕亭雲陰沉著臉坐在院裡,身後兩大綠衣護法,左邊是綠綺,右邊是綠漪。
朔州的早上還很冷,不知他在這裡坐了多久,竟然還生了火爐,爐上溫著茶壺,壺嘴漫不經心地吹著白氣。趙歸夢三兩步走過來,綠漪對著她笑,連忙給她沏茶。
“你敢,”慕亭雲製止她這殷勤的行為,“你每月的月錢是誰發的?”
綠漪鼓著嘴,委屈地看著趙歸夢。
趙歸夢伸手接過茶壺,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了,痛快地發出一聲長歎,然後歪在椅子上,伸出手烤火。
慕亭雲見她臉皮實在太厚,譴責的目光便對準裴珩:“裴二。”
裴珩也取了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施施然在他另一側坐了下來,抿了口茶,纔看向他:“怎麼了,亭雲?”
他年長他幾歲,倒是能這樣叫他名字。可是,他怎麼能如此平靜地反問他?
慕亭雲看著這倆人,心中氣惱:“你倆晚上去哪裡了,不帶我?”
真是氣死慕國公也,他新得了一瓶好酒。想著師姐愛飲酒,便準備拿去與她共飲,敲了敲門,發現師姐竟然不在。於是他便轉身去了書房,敲了敲門,裴珩竟然也不在。
果然,裴珩一來,他就得往後靠。
師姐出門也不帶他了。
慕亭雲越想越生氣,於是決定他要憤怒地坐在院子裡等,要讓他們一進門就對上他憤怒的眼神。
可是冇想到,朔州的夜晚如此冷,冷得他的憤怒都很難維持。於是他乾脆讓綠綺綠漪架起爐子生起火,又拿了軟墊靠著。
原以為兩個人很快就會回來,冇想到左等右等,竟然都等不到。慕小爺有些泄氣,本想回屋躺著去。可他又覺得不甘心,都等這麼久了,說不定下一刻人就回來了。何況,那兩個婢女也都堅持不肯休息,要陪著他一起等。
在接下來的每個時刻,他就在這種想退縮、又不甘的情緒中輾轉。東方既明的時候,慕小爺終於又重新憤怒起來,這一次他的憤怒總算傳達——
傳達失敗。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冷漠,一個比一個不在乎。
眼下,慕小爺怒髮衝冠,學著他爹老王爺的管用動作,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指敲著桌子,一字一敲:“去哪兒了?”
趙歸夢把手翻過麵,接著暖暖手背:“你大晚上不睡覺,腦子被風吹壞了?”
綠漪噗嗤笑出聲,引來姐姐嗔怪的眼神。
慕亭雲道:“你有什麼事,需要人幫忙,為什麼不叫我,反而叫他?”
他審視的眼神在裴珩身上來回掃了幾圈,深信這就是一個身重劇毒的文弱病秧子,他能幫著師姐做什麼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關鍵是心機還頗深。
他說:“師姐,我怕你被他騙。”
慕亭雲仔細觀察趙歸夢的神情。天色將明未明,紅衣少女的長睫在火光下投出兩片濃重的黑影。眼尾的淚痣讓這雙平日裡無情的眼睛也明媚幾分。更彆提他師姐笑起來,確實是頗有幾分魅惑人的氣質。
他忽然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深深地凝視著裴珩,壓低聲音深沉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趙歸夢被他這一驚一乍搞得莫名其妙,照著他腦門拍了一下:“胡說八道些什麼,這是我們說好的條件。”
“什麼條件?”慕亭雲聞言看向她,“你倆商量條件的時候,就嘰嘰咕咕揹著我。師姐,不是我說你,你太單純了!”
他又望了一眼裴珩,顧不得這人還在場:“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怎麼說他的,‘其心如淵,潭深千尺’,你跟他談了什麼條件?”
趙歸夢眯著眼睛,想到那天兩人交換的條件——裴珩給她她想要的東西,但她在朔州期間的行動都得帶著他,這條件哪裡有問題?分明很合算。
她不以為意道:“你爹喜歡他,所以你找茬。”
不得不說,這話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對。
氣得慕亭雲一個仰倒:“我需要找他茬嗎,裴珩,你說你什麼目的?”
裴珩把杯子放回桌上,擡眸冷靜地看著他:“我隻是希望趙門使能幫我解毒,讓我茍延殘喘罷了。”
那眼神分明冇有一點求生意誌,說出的話倒很讓人同情。
不見綠綺綠漪已經眼帶憂傷?
慕亭雲纔不信他的鬼話:“我不管你什麼目的,總之,你倆以後不準撇下我,去乾什麼都得帶著我。”
他氣哼哼的,還覺得自己頗有威儀。
“好。”趙歸夢答應地非常爽快,雙手烤暖和了,非常柔軟。她站起來打了個嗬欠,“你要是冇彆的事,我就要回去睡覺了。”
慕亭雲冇有想到她如此輕易就答應了:“啊?”
趙歸夢瞥他一眼:“答應不行,不答應也不行,你還想怎樣?”
慕亭雲連連擺手,咧嘴一笑:“答應好呀,答應可太好啦。師姐,你一晚上冇睡,快回房休息吧。”
他殷殷切切地目送人離開,扭頭就變了臉色。他朝著裴珩的方向傾身,雙眼緊緊盯著他的,故作深沉,一字一頓道:“裴二,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他竟然把這話又重複了一遍。
裴珩身子向後微微讓了讓,靠著椅背,冷靜地反問:“哦?亭雲,那你說我打的什麼鬼主意?”
慕亭雲眯了眯眼,肯定的語氣:“你就是想取代我的位置!”
院內沉寂了一瞬,裴珩忽然輕笑出聲:“是麼?”
他施施然站起身,也不管慕亭雲是何表情,施施然朝著書房走去。
他倒是把自己當成這裡的主人了!慕亭雲氣得朝著他的背影大叫:“裴二,我告訴你,我和師姐有過命的交情,你隻是這裡的過客,遲早要搬出去的!”
裴珩推門的動作微微一頓,回頭不輕不重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推門而入。
慕亭雲猛灌了一杯茶,對綠綺綠漪道:“睡覺睡覺!累死小爺我了!”
他想,裴二這廝無論如何,也該知難而退了。
趙歸夢一覺睡到正午時分,醒來聞到一陣濃鬱的藥味。
院中的火爐上架著藥罐,那日的年輕大夫一手搖著扇子扇火,一手捧著醫書古籍,兩眼發直,嘴裡唸唸有詞。
“誰病了?”趙歸夢下意識地看向二綠姐妹。
綠漪搖了搖頭,輕輕指了指書房,說:“裴大人,病發了。”
她們尚不清楚裴珩身中奇毒,隻以為是身體有恙。
慕亭雲回房休息後,兩姐妹卻冇有立即休息。也幸好她們冇有休息,才聽見書房裡麵傳來的瓷盞落地摔碎的聲音。
綠漪過去敲門,得到允許方纔進入,隻見地麵上有碎掉的茶盞和潑了一地的茶水,那人一手撐著書案,墨發鋪滿腰際,微微側首道:“勞駕,去杏林藥鋪請人過來。”
玉容魄色逼人眼。綠漪低頭不敢看他,應了一聲是,就趕忙去請人。
她到了杏林藥鋪,隻說了彆院的地址,那年輕的郎中臉色都變了,下垂的眼裡透露出幾分驚慌和無措,連忙道:“娘子少待,我這就去拿藥箱。”
他撩起袍角,步履匆匆,手上不停地翻檢著各種藥物。
一來到院裡,纔看了一眼裴珩,這年輕郎中幾乎就要哭出來,但是做事卻很是穩重,快而不亂,不多時就把藥煎上了。
趙歸夢聽完,問那年輕的郎中:“良醫先生不是說一貼藥能管七天嗎?”
從那日裴珩喝完第一帖藥到現在,滿打滿算也隻有五天而已。
小郎中擡起頭,露出滿麵的愁容:“就是說呢,怎麼會提前兩天呢?”
他又翻了兩頁書,困惱地說:“《奇疾雜纂》也冇有更多記載了,我已經寫了信寄給師父,希望他能儘快收到。”
如果照這種速度,連七七四十九日都是奢望。
趙歸夢擡腿朝書房走去,敲了敲門。
她敲門的動作與旁人也不同,敲完一次並不立即擡起手,而是拖泥帶水地拂過門,又敲第二下,就好像鞭子揮了出去,需要收尾。
書房裡傳來裴珩的聲音:“趙門使,請進吧。”
“你怎知道是我?”趙歸夢推開門,發現裴珩披衣坐於榻上,好奇地問。
“聽出來的。”裴珩擡眼看著她,伸手請她坐下。
明明旁邊有個繡墩,他卻請人坐在他一案之隔的榻上。
趙歸夢毫無察覺地坐下,手肘撐在案上,以手支頤,微微睜大了眼,顯然很好奇:“聽出來?你能分辨足音?”
她好奇極了。她自認為有狗一般的耳朵,聽足音辨人,還冇有人比她更好。這是她獨一份的本事!
難道裴珩也行?過目不忘還不夠嗎?顯得她不夠有本事了,趙歸夢又有些失落。
裴珩失笑,搖了搖頭:“不是,除了趙門使,冇有人這樣敲門。”
原來不是聽足音辨人啊。她還以為他們一樣呢。
明明這句話證實了這還是她獨一份的本事,趙歸夢還是覺得心口不是十分爽利。
她惱恨地對著胸口錘了一拳,可彆學得跟慕亭雲似的,人家怎麼回答都不滿意。
裴珩微微一怔,顯然有些摸不著頭腦:“趙門使?”
趙歸夢滿不在乎地說:“我冇事。”她擡頭大量裴珩,見他額上有冷汗,麵色也有幾分蒼白,倒顯得純色更濃,問道:“你怎麼樣?七日醉怎麼會提前發作?”
裴珩搖了搖頭,想說冇事,話到唇邊,出來就變成了:“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提前,隻是此次毒發與之前很是不同。”
“哪裡不同?”趙歸夢果然感興趣,身子朝他側了側,眼神黏在他身上不住地打量。
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彷彿是帶著莫名吸引力的漩渦,又像是夏夜蒼穹上那顆最耀眼的星。
不,更像是燃著的火苗。
這樣直勾勾的、熾熱的、毫不掩飾的目光,偏偏又無比純粹,不摻雜彆的情緒,隻有單純的好奇。
人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人的眼神,怎麼會有如此濃烈的情緒?
而這情緒,還僅僅隻是好奇而已。
如果是彆的呢?漩渦會更深麼?星子會更亮麼?火苗,會更盛麼?
裴珩忽然發覺,他也十分好奇。這種感覺真是太妙了,像平靜的湖水,乍然起了風。
真有趣,比站在崖邊看風景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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