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87章 你我一體 不是,誰跟他一體?他們什麼…
-
你我一體
不是,誰跟他一體?他們什麼……
廳堂之內一時寂寂無聲。
杳娘緊咬著牙齒,
而折柳先生的臉色似紅似白,難看到了極點。
太子元祐的輕笑率先打破這片寂靜。在這沉寂的短短幾個瞬息,他看到裴太傅裴臨淵緊皺的眉頭微不可見地鬆了鬆,
也看到趙歸夢望向裴珩的眼神中沾染了點點笑意。太子道:“不愧是你,
雲棲。若不是知道你心中早有成算,
我也差點誤會你了。”
“誤會”這兩個簡簡單單的字,從德音孔昭的太子口中出來,足以雪釋裴珩不久前的放浪形骸。
太子話音剛落,王泉便道:“殿下早有先見之明,不似我等鼠目,當真誤會了裴郎中,
竟忘了裴太傅峻節懿行,
身正為範,
府中豈有不正之風?”
一句話既擡了太子,
又譽了太傅。王泉對自己的表現甚是滿意。
裴太傅稍稍往後靠了靠,肩胛略放鬆。
眼見這些人竟然當著他這個苦主的麵互相恭維,
阿史那怒道:“縱然他們證詞不足采信,
那我西戎一員大將無辜橫死在你們大慶獄中,你們就不打算給個說法嗎?”
他身後阿大阿二兩人如怒目金剛,各自往前半步,
站到阿史那左右兩側,儼然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模樣。
王泉又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
道:“二王子稍安勿躁。這兩個證人之言不足為信,
但他們不知出於何種目的,
竟然要汙衊我朝官員。隻待嚴加審訊,查明這背後的原因,或許會查出與阿三將軍之死有關的蛛絲馬跡。”
“或許?”阿史那咬著這兩個字,
顯然不滿意。他神色冷靜地環顧四周,道:“三日內,我要見到真正的凶手,割下他的人頭祭奠阿三。否則,我兩國之間的約定就此作罷。”
王泉道:“隻怕時間太倉促……”
他話未說完,就被阿史那打斷。後者說:“太子殿下,您也知道阿三尚未定罪,那宮女未必是死於他手。事情還未查明,阿三已被滅口。我很難不相信這是你們設局陷害,逼我妥協。”
元祐道:“我朝絕無此意。”
話說到這裡,阿史那終於亮出自己的目的:“太子殿下,我此番來瑞京,已經證明瞭我西戎欲與大慶重修於好的決心,又願意結兩國秦晉之好,奉還大慶兩千一百八十一名百姓,不可謂不誠心。可是我等卻一連受此折辱。如今,我西戎使臣名聲已毀、大將慘死。我不要求彆的,隻要求兩案並查,查案之人由我指定,您看如何?”
大慶理虧,阿史那態度誠懇,元祐無法不答應。
此刻的王泉隻覺得自己那根頂著腦袋的脖子,變成了一根脆弱的蘆葦,馬上風一吹,蘆葦就要斷了,他的脖子也要在土裡打滾了。偏偏他是大理寺卿,這案子不指定他還能指定給誰呢?
王泉如喪考妣,卻聽得阿史那冷漠的聲音:“這兩千一百八十一人能不能全須全尾地回到故鄉,就全看你了,裴珩。”
至此,阿史那的匕首纔算真正從圖卷中露出。
杳娘也擡頭,她眼尾淚痕已乾,眼中的恨意卻不再遮掩。
眾人這才知曉,阿史那怎會帶著兩個連證詞都未曾統一的證人來此。他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趙歸夢,而是與之牽扯不清的裴珩。
元祐道:“三日畢竟……”
他神色略有些遲疑,目光掃到裴珩,後者神情鎮靜自若,對他微微頷首,似乎早有預料。
元祐便道:“如此,兩案並查,由裴珩暫代主審之位。”
阿史那道:“若三日後冇有查清案情,大慶預備如何?”
他的眼神彷彿兩道銳利的閃電。無論如何作大慶文人打扮,終究隱藏不住騰博萬裡的餓鷹之相。
裴珩:“若冇有查清,後果由二王子你說了算。”
他如此鎮定,倒讓阿史那遲疑了一瞬。不過也隻是一瞬而已,他道:“那就一言為定。”
說完,阿史那幾人便離開了。
太子歎息一聲,道:“我知雲棲你自幼聰穎無雙。隻是此事到底乾係重大。”
他伸出右手搭在裴珩的肩頭,似是安撫又似是回憶:“我與你大哥一道長大,也算你半個兄長。若有困難,不必勉強,我必然替你周全。”
王泉等人聞得此言,也立即表態:“我等定全力襄助。”
不曾想,裴暄被誣告一事如此曖昧不清,太子的態度卻如此堅定,連“半個兄長”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他們哪裡還有聽不明白的?
這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元祐和裴珩層層圍住。裴珩眼尾掃到廳堂裡最亮眼的那抹紅百無聊賴地皺眉,他唇角不自覺勾起,心下一個輾轉,道:“今日為詐出這兩人的偽供,我不得已之下,隻能以趙門使的名聲為餌,請門使大人勿怪。”
他越過圍在他身邊的那幾個什麼張大人李大人,對趙歸夢鄭重其事地行了個抱拳禮。
趙歸夢懶洋洋地用鞭梢將他雙手往上一擡,似笑非笑地說:“我還有什麼名聲。”
鞭梢尚有她掌心的餘溫。裴珩反手握住鞭梢,垂下眼睫掃了一眼照夜清,又掀起眼皮,看進對麵少女的雙瞳,道:“今日的話真真假假,但有兩句是真的。”
趙歸夢不知道這人薄唇上下輕碰又要說出什麼鬼話,於是她乾脆不接這一茬。她想收回鞭子,於是拽了拽。
豈料,裴珩握鞭的動作看似輕巧,卻冇讓她拽動鞭子。而他自己反倒隨著她的動作又上前半步,彼此之間的眼神距離更近。
趙歸夢不言,自有人捧哏:“不知裴郎中所說的真話是哪兩句?”
裴珩道:“趙門使渾金璞玉,這是第一句。”
捧哏的那個正是不久前才被這四個字譏諷過的李大人。他冇有想到自己半討好的一句話,又讓自己難堪。
正所謂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李大人兀自神傷,他一旁的張大人又捧哏:“那第二句呢?”
裴珩道:“趙門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願意為她驅使。”
“啪”的一聲響,裴太傅將手中的茶碗摜在方桌上,滾燙的茶水四濺。他猛地站起來,匆匆跟太子告退,拂袖而去。
太子留他不住,輕咳了一聲,也不願管這爛攤子,囑咐幾人儘心刑審此案,便也走了。
王泉於是讓衙役把這兩個作偽證的犯人再度關押回戟雪門。杳娘已然覺得大仇得報,支撐她的精氣神兒陡然消失。她麵頰高高腫起,唇角還有血跡,但眼神卻滿是得意地望著裴珩,彷彿他已經是個死人,任由自己被兩名衙役攮著走。
白柳卻是不甘的。以裴珩的出身和文采,他想娶哪家高門的貴女都不成問題。他今日在此惺惺作態,無非哄騙趙歸夢,好叫她願意入他後宅而已。他自以為看得透徹,便不得不發出提醒:“趙門使,容我多嘴,裴珩不過是……”
他話冇有說完,隻聽熟悉的一聲“鏗”,雲棲劍的劍柄再度彈出,以熟悉的角度和熟悉的力度,毫不留情地扇在那張冇什麼血色的臉上,頓時為其增添紅紅綠綠的光彩。
白柳體會到了牙齒脫落的痛苦。他的痛苦更甚,因為他一張口就吐出兩顆殘根的牙齒。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裴珩,含糊不清地說:“你敢打我?”
王泉見他如此看不清狀況,搖了搖頭,對衙役一擡手,示意趕緊把人拉出去。他看得分明,這位端方如玉的裴郎中今日全然是……他腦中瘋狂轉了半天,擠出四個字——
色令智昏。
雖然不是很貼切,但總之就是這麼個意思。王泉心道,打你就打你了,不見他不久前為維護那女侍衛的名聲,連女子都打了。何況你幾次三番偷瞄的眼神,連他都看見了,何況是裴珩?
王泉幾人也匆匆走了。
廳堂之上就剩下這二人。
雲棲劍安靜地回到劍鞘,裴珩一手還握著鞭梢不鬆。
趙歸夢擡眼望瞭望他,不明所以,加之她對裴珩今日整個的行為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斟酌了半晌,自認為委婉地問:“你今日受什麼刺激了嗎?”
她又輕輕拽了拽照夜清。眼下,她看對麵這人如同患者,生怕一不留神刺激到對方,因此不敢用力抽回鞭子。
裴珩手腕輕輕轉動,照夜清被他一圈一圈地纏到掌上。趙歸夢順著他的力道,人被輕柔地帶過來。
那雙圓圓的眼睛鮮少盛進關切。就像他當初突發高熱,臥床不起時,圓圓兒蹲在他枕邊露出的眼神一樣。
貓兒都是警惕的,一丁點兒風吹就足以讓它們豎起耳朵,一丁點兒草東就足以讓它們電卷星飛。
隻有當它們自己認定不受威脅時,它們纔會放鬆地觀察四周,甚至釋放出對旁人來說彌足珍貴的關懷。
當照夜清收在掌心時,裴珩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他百般衡量,千般計較,終於重新握住因失控而亂竄的野馬的韁繩。雖然還不足以完全控製,但這熟悉的感覺令他得見曙光。
他道:“抱歉,是我牽連了你。”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趙歸夢甚至覺得自己一擡頭,就要撞上他的下頜。她往後退了半步,不料裴珩又往前半步,看進她的雙眼:“照照躲什麼,生我氣了?”
趙歸夢本能地否認:“我冇躲。”繼而又道:“我冇生氣。”
為了這嘴硬的兩句話,她硬生生撐住了,一步不動。
裴珩將她手心攤開,把鞭子放在她的手心。溫熱的觸感讓趙歸夢心頭一動,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迅速從她腦中溜走,根本來不及抓住。
她若無其事地說:“我為什麼會生氣?你又冇說我是私奴。”
說到這裡,她仍是有些難以理解:“我倒是無所謂。隻是你自己,你的名聲你都不要了嗎?”
裴珩看著她,正色道:“你我本是一體。你不在乎的,我也不必在乎。‘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注1】’,隨他們去吧。”
趙歸夢忍俊不禁,實在無法將牛與馬和裴珩聯絡起來。裴珩做了個出去的手勢,她便一道往外走。走著走著,腦子忽然轉了個彎兒。
你我本是一體。
不是,誰跟他一體?他們什麼時候就一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