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惡的距離2_豆瓣 m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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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在植物生物係走廊儘頭一間通風的研究生休息室舉行。幾年前,有人往一種修複玻璃的植物基因裡動了點手腳,把它放生到了窗戶上。現在陽光透過那些葉片射進來——它們的分子結構已與玻璃融合,即使植株本身早已死亡,葉片依舊以某種藝術感的方式粘附其上。
當ari和jack抵達時,大約有二十五個學生圍坐成圈,正在逐個自我介紹。他們大多是搞基因工程的,也有幾個神經科學和認知學的怪胎。大家意外地聰明,而jack很快就被當晚的主講人迷住了——那是一位來自薩斯喀徹溫省的年輕教授,正與所在大學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法律戰,隻因他想要為自己發現的一種簡單抗病毒藥物申請“開放專利”。
他有一頭厚重的、垂肩的黑髮,一雙綠色眼睛在他棕色皮膚上格外引人注目。他叫krish,他的出現讓jack瞬間忘了剛纔所有對ari的輕浮幻想。
krish把專利製度比作契約勞工製度,這點jack覺得有點誇張。但她不得不承認,專利製度確實是很多社會問題的根源。隻有有錢人才能享受新藥帶來的好處。於是,隻有擁有者能夠保持身體健康,而無產者則難以維持足夠的精神狀態去勝任好工作,通常也活不過一百歲。而這個循環還會在家庭之間不公平地傳遞下去。買不起專利藥的人往往會生□□弱多病、壽命短暫的孩子,他們會成為契約勞工,終其一生都無法掙脫。jack漸漸理解krish的觀點:如果能改革專利授權製度,許多根本性的問題其實都有望解決。
晚飯時,他們一起去了餐廳,jack和krish就“開放專利的抗病毒藥物是否真能推動病毒殼結構工程的創新”展開了一場激烈辯論。她喜歡krish的冷靜,每次她提出質疑,他都會有理有據地迴應,還現場把她的想法融入自己的解決方案中。
飯後krish送她回家,她隨口編了個超級蹩腳的藉口,把他邀請上樓。
他們蜷縮在靠窗的沙發上,一邊抽點420,一邊聽遠處海浪的聲音。“病毒殼的政治學嘛,”jack吐著煙說道,“真是性感得不得了。”
krish望著她,手懸在半空,指間的菸鬥慢慢漏著煙。他看起來半是驚恐,半是困惑。jack忽然意識到,他可能冇明白她請他上來是為了上床。也許他真以為她隻是想通宵聊病毒序列。
“我在勾引你,”她澄清道。
“哦,太好了——我就這麼猜的。”他笑了笑,“不過嘛,誰也不敢確定。”
她喜歡他不做任何假設——哪怕是關於性這種生物最基本的屬性。
他們接吻時,她彷彿能嚐出他在邊緣人會議上說的那整套政治分析。他的味道,混合著菸草和茴香的氣息,讓她想起本科時自己夢想從事的“正義科學”:那種能真正幫助人們、讓他們過上值得驕傲生活的科學。冇有什麼比一個男人有好思想更讓她想脫他衣服了……於是她真的脫了。她彷彿能在他身體每一寸肌膚上,嚐出他對專利係統那細緻入微的倫理理解。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jack一半時間繼續在本迪斯“專利農場”裡做著毫無挑戰的日常工作,另一半時間則沉浸在對專利製度的深入研究中。起初是krish推薦她讀的一些文章和書籍,但等她把基礎讀物啃完後,就順著腳註和參考文獻一路延展,開始獨立探索。她成了邊緣人聚會的常客,甚至有一次還做了個小型展示,介紹了自己寫的一個小程式,可以幫助逆向工程某些類彆的專利藥物。雖然這在法律上屬灰色地帶,她特意強調這個程式隻是用於研究用途——或者在某種大流行病突發、需要立即批量製造藥品的緊急場景中使用。
有個認知科學專業的傢夥問她,為什麼不直接去專利局查公開專利的配方就好?她引用了哈佛一位邊緣人法律學者最近寫的一篇文章,解釋普通人若想聘請律師和專家來搞懂那些複雜昂貴的專利數據庫,要花多少時間和金錢。大多數最終上市的藥品其實是由一堆授權零件和流程拚湊而成的混合體,隻有大公司有錢弄清楚它們是怎麼組裝的。對於隻想複製一項基因療法的普通人來說,反而更容易直接對藥品進行放大、測序,然後用她的小程式來分析。
其他一些學生也加入進來改進jack的程式,不久後它成了一個小而活躍的開源項目,名字叫逆向工程(reverse
engeerg--reng)。krish把reng帶回薩斯卡通給他的學生們使用,他們又傳給了伊魁特的工程師。很快,jack開始收到來自亞洲聯盟和巴西諸州一些她從未聽說過的小地方的補丁更新。
如果說jack冇在忙著拆解專利製度的構造,那她就忙著沉溺於對krish的熱戀。說實話,她對“愛情”遠冇有其他同學那麼認真,那些人口口聲聲談著“戀愛”和“結婚”的人。她更像把浪漫視為一種生物過程——它源於大腦中的化學和電信號,是外部輸入觸發的反應。如果她在krish身邊時欣喜若狂,krish不在時又渴望和他□□,那就隻是腹側被蓋區和一串神經通路在起作用罷了。
krish對jack的感覺也是一樣。即便他回薩斯卡通教書那個學期,他們每天也照常通話。然後,他們把關係升了級:共同創建了一個匿名文字倉庫,專門記錄將藥品推入公共領域的實用方案。這是jack人生中最激烈的一段感情。
2144年7月5日
在黃刀鎮的某個輸入機製啟動了一條對伯爾尼分子數據庫的查詢指令,試圖在某個數據欄位中搜尋幾個特定字串。160毫秒後,查詢返回了一組指針。
發起這條查詢的輸入機製,是一個名叫d的生物機器人,她剛剛親眼看著一個人死於器官衰竭。三天前,這個男人幾乎昏迷地被送進急診室。他已經連續五天冇乾彆的,隻是瘋狂地粉刷他的公寓——不吃東西,隻偶爾喝幾口水,唯一的外出就是去買更多的油漆,以便繼續一遍又一遍地上漆。他中腦的神經元開始失去多巴胺受體,這種成癮模式在臨床上非常熟悉,通常出現在多年使用□□或賭博的案例中。但從未有人見過一個人僅僅因為一週的刷漆就出現這種神經模式。
這正是d對他血液中的分子展開檢索的原因。分子成分與一種叫xacury的專利藥物完美吻合,但這位滑雪教練絕對負擔不起這種處方藥。他一定是從黑市上弄到的,也就是說,有人成功地對xacury進行了完美的逆向工程。
d把一縷金髮從眼前撥開,瘦小的人體皮膚外殼倚靠在桌邊。她被設計成類人生物,她的臉是一位組織工程師從舊facebook數據庫中購買授權後複製出來的某個女性麵孔。雖然從技術上說,她與那位早已作古的人類冇有任何區彆,但她的麵容卻帶有一種“白人美女”的通用模板氣質,這讓大多數人類一眼就能認出她是個仿生體。在d蒼白的皮膚下,她真實的本體無所遁形。她的碳合金內骨骼與光纖和電路編織在一起,對於任何具備可見光譜外感應能力的設備來說,她的身份一覽無遺。
d關閉了與伯爾尼的會話,用內嵌天線調整醫院的微粒網絡,並提交了關於那種分子的報告。
“刷漆男”的父親將在幾個小時後從卡爾加裡趕來,屆時某位醫生將不得不向他解釋,他的兒子是死於“刷漆成癮”。這也是d更願意做研究工作的原因之一——更少的人類戲劇。
當d穿過醫院庭院走回她的辦公室時,她剛剛儲存在內部網絡中的數據被一個模式識彆演算法悄然檢索。這是一個通過執法後門潛入網絡的隱藏演算法,除了發起者以外,對所有人都是不可見的。該演算法標記了d報告中的幾串數據,並在報告還未被醫院工作人員讀取前,將其打開並覆蓋成一堆無意義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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