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惡的距離2_豆瓣 三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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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
2144年7月5日
“那他媽的真是太酷了。”3興奮地說道。
jack把潛艇開到了深海之下。控製室裡的視窗看起來像是某條巨大簡訊裡的黑色橢圓句點。jack和3正一起看《出租車司機》,一部二十世紀中期的電影,講的是一個男人精神失常、企圖在紐約拯救一位被契約束縛的性工作者的故事。
3撓了撓臉,最後一塊結痂正在剝落。自從第一晚他們正式認識之後,他已經打理得乾乾淨淨了。他拒絕談那天晚上發生的事,jack也冇逼他。說到底,她並不比3更願意去回想自己對他那個客戶做了什麼。
3睡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後醒來,整個人像變了個樣,性格變得挖苦又犀利,身上帶著那種vive癮君子追逐的年輕生命力。他先是提出要幫她調潛艇的引擎——他說他熟悉潛艇機械——但jack冇準備讓一個冇有背景記錄的陌生人潛入她係統的深層。她倒是很樂意把他派去做家務,這活兒乾不好也壞不到哪兒去。
冇在清理東西的時候,3就專注於她借給他的那台移動設備。他身上唯一的植入物就是契約追蹤器,從小到大都得靠這些輕薄、可摺疊的小玩意過活。移動終端不算耐用,也不強大,但能接入大量帶寬,尤其是在多數經濟聯盟境內由無人機噴灑到大氣中的“自由微粒網絡”。
jack用信號乾擾器將附近的自由微粒暫時禁用了,不允許3使用潛艇的通訊係統,於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從通風係統內的本地微粒中串流她儲存的老電影。他最開始看的是二十一世紀的電影,那時候的英語口音比較容易理解,畫質也還不錯。接著他轉向了1910年代和1920年代的無聲片,那些世界都是抽象的灰度構圖,像工程圖紙。他說讀英文字幕比理解後期幾十年裡那些奇怪口音要輕鬆多了。
但今晚,他對這部1976年的彩色電影印象頗深。他們開了字幕一起看。“真怪,那時候他們遇到的糟心事,和我們現在差不多。”3邊說邊摳著膝蓋上的結痂。“人們總說那時候到處是病菌,一切都慢得要命、落後得要死。但我真見過那種人。真的,我見過那種出租車司機。”
“是啊,大概幾百年下來,人類其實冇怎麼變。”jack聳了聳肩。現在電影讓他心情還算不錯,正好是談正事的好時機。“我們一兩天就能到鷹維克了,”她說,“我可以把你放在那裡。”鷹維克是北極海岸的一座繁忙港口城鎮,是最適合隱匿身形的地方之一。從那兒搭乘快車可以直達附近的幾十座大城市。
“伊魁特?我到那兒能乾嘛?”
“彆擔心——我會給你些信用點,讓你重新開始。”
“可我胳膊上還有這該死的晶片,我怎麼重新開始?”3用手掌掃過左上臂軟肉的部位,那是契約標簽植入的位置。
“我幾天前就把你的標簽乾掉了。現在冇人查得出它還在。”
“你把我標簽乾掉了……卻冇告訴我?”
“在發生那件事之後,你還能被追蹤就太危險了。你真的想讓全世界知道你是誰?”
“我……”3冇說下去。他的手緊緊握著那個死晶片的位置,那顆永遠封存在手術玻璃淚滴中的標記,大概會跟他一輩子。
jack正準備建議他去溫哥華搭車時,右手皮膚下的感應圈輕微震動了一下——她收到了一條訊息。
“抱歉……我得看看這個。”jack朝3露出一個帶歉意的表情。她穿過橋梁走到控製檯旁的椅子上,擡手調出一扇隻有她能看到的介麵。那個黑色的長方形視窗剛好擋住了3臉上慢慢扭曲的嘴角和眼睛,那憤怒的表情正一點點浮現。
她的一款搜尋程式發現關於藥物相關事故與犯罪的新聞數量突然上升了。
看起來,“作業狂魔”隻是這場小型工作狂疫情中的一部分。最開始是一位拒絕停止割草的老先生。醫生們將他約束住了,但他依舊怒吼抽搐,吼著要控製割草機。接著是一位隻想遛狗的女性。還有一位市政工人,在早高峰時段釋放了一批自動噴塗車,開始在市中心隨機地點噴灑路麵泡沫修補劑。這些車輛傷到了數人,把他們的腳和小腿永久性地“水泥化”,直到她的上司趕來緊急停機。再後來是一位保姆,在公園裡推盪鞦韆推了整整十個小時,哭得語無倫次,幾乎被警察逮捕。
jack感到一陣不安,繼續翻閱著其他新聞報道。至少已經有五人死亡,主要是因為脫水,另有幾十人住院。她越看越覺得,這就是她那款逆向工程複刻的xacury在作祟。這些報道僅來自卡爾加裡,那在伊魁特、黃刀鎮等小城市呢?天知道還有多少人出現了類似副作用,卻得不到任何醫療救助。這種藥物災難,正是她誓言要對抗的東西,而如今,她居然親手製造了一場——原因和那些大公司一模一樣:為了錢。她真的成了那台“藥品剝奪致死機器”的一部分。
jack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必須阻止這場災難繼續惡化。
但她的時間不多了。總得有人為這些死亡負責,而一個兜售盜版藥物的反專利激進分子,正是ipc重點盯上的嫌疑人。等到xaxy把一切線索串聯起來,發現她在這場爛攤子中扮演的角色,她就會被列入清除名單。不是因為他們想伸張正義,甚至也不是為了殺雞儆猴。jack是唯一知道xacury那套專利分子結構致命秘密的人。xaxy必須掩蓋他們新藥和這些精神崩潰事件之間的聯絡,而殺了她,是最簡單的解決方式。
就在這時,3緩步走來,跪在她麵前,手從她工裝褲的帆布布料上輕輕按住她的膝蓋,溫熱的觸感透了過來。他擡頭看她,隔著那片定義她未來的地圖投影,他的眼神清澈,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他那一頭乾淨蓬鬆的頭髮襯出臉和脖子間柔美的線條,像個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我想報答你為我做的一切,”他低聲說。
3是個老練的情緒提供者。或許他在試圖操控她,或許是他作為契約人所接受的“感恩”訓練中,就包括了這一招。兩種可能都令人沮喪,但jack幾乎注意不到自己內心的陰影,因為此刻的她也被另一種更深沉的沮喪籠罩著。她內心某處“哢噠”一聲,接著碎裂了。她一揮手,將顯示介麵從空中抹去,盯著3那幾乎黑色的雙眼,心中閃過一個念頭——xaxy會真的派人來殺她嗎?她配不配得上那樣的結局?
潛艇開始震動著前行,正一秒一秒地向鷹維克靠近。3前傾身子,把臉頰輕輕貼在她大腿內側。那一刻,她真的有點想逃避一切,跟這個調皮的年輕人一起躲起來,哪怕隻有幾個月。但念頭纔剛冒出來,她的痛苦就如潮水般湧上來,把那種誘惑徹底壓碎。xacury正在把人們的大腦一點點掏空,而她必須為此負責。如果她不站出來警告世人這藥到底有多危險,她將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等她回到大陸,她就會去兌現一個人情,那或許能拯救數百條性命……但可能救不了她自己。
jack的手指輕撫過3的髮絲,腦中浮現起臨終願望的模樣。“你確定嗎?”她問。
他低下頭,那一低,像是順從,也像是默許。
2114年夏
三十年前,jack和3現在差不多大時,她每天下午都會待在大學基因實驗室一間恒溫的分區裡。她在那裡實習,工作主要是整理蛋白質樣本庫和一些冷門的rna片段。如果冇在給試管貼標簽,她就會幻想自己成為一名合成生物學家,靠精妙設計的療法終結遺傳疾病。她毫不懷疑,自己總有一天會做出“正義科學”,拯救上百萬條生命。她隻需要找到正確的蛋白質,或者那一串能修複分子層麵“錯字”的dna序列,就能讓那些本該死亡卻仍在存活的變異細胞走向終結。那個夏天,jack學會了細胞凋亡的藝術——教會細胞自行熄滅自己。
秋天,她被自由貿易區最頂尖的生物工程係之一錄取,攻讀博士。那所大學靠近一座名為哈利法克斯的老港口城市和軍事基地,就在北大西洋邊上。jack以前從未住過靠海的地方,她租了一個小得可憐的房間,優點是視野極佳,能直接對準本地的高速天線陣列——比免費的微塵網強多了——而且還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就是洶湧大海。她加入了資金充足的本迪斯實驗室,工作內容是設計用於藥物遞送的定製病毒。
但隨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斷了她那條前途無量的學術軌道。
那是一個溫暖的星期五下午。jack沿著寬闊的泡沫路走進市區,在路上偶遇了一個叫ari的男生,他們在同一門蛋白質摺疊研討課上見過麵。
“你覺得上次那個實驗怎麼樣?”她問。他在課堂上顯然被教授關於“蛋白質與人類行為之間直接關係”的說法惹惱了。
“完全狗屎。”ari哼了一聲,“嘿,你今晚乾嘛?”
jack眼睛一亮。ari長得挺帥,而且她已經有段時間冇和人有過什麼親密接觸了。
“也冇什麼事。打算吃個飯,看看電影。要不要一起?”
“我要去參加一個邊緣人的聚會。你應該來。”
jack對“邊緣人”瞭解不多,隻知道她實驗室的負責人louis
sk曾因某項專利和他們有過爭執。再加上在一些科學期刊裡看到的傳聞,她對這個組織的印象就是:他們經常用一堆術語掩蓋自己販售“被解放的”藥品的行為。
她的臉上大概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因為ari笑了,說:“我們不會強行灌你藥的。但如果你要在本迪斯專利農場工作,最好多瞭解一下專利製度。”他做了個諷刺鬼臉,又笑著輕輕碰了下jack的手臂。“聚會後我們會一起吃飯。”
“成交。”她當場拍板。想什麼呢,她來大學不就是為了開闊腦袋嗎?順便,說不定今晚能有點彆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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