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梧夫人,地下女皇 第9章 血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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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剛撕開夜幕,蜈蚣裡的青石板還浸著露水,可空氣裡已蒸騰起一股鐵鏽味——不是血,卻比血更腥。
屠三刀一腳踹開醉春樓的大門,刀刃劈在門檻上,木屑飛濺。
他雙眼通紅,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狗。
“沈青梧!你給我滾出來!”
堂內靜得出奇。
燭火輕晃,映著雕花屏風上一抹素影。
沈青梧端坐鏡前,指尖執筆,正為小桃紅描眉。
那支螺子黛細如針,落筆極穩,一劃即成,不偏不倚。
她冇抬頭,聲音如絲如縷:“你來得倒早。”
“我問你,碼頭的人呢?賭坊的賬呢?我手下兄弟,一個個像被鬼勾了魂——是不是你動的手?!”
沈青梧終於抬眼,眸光清冷,像井底寒月。
她放下眉筆,緩緩起身,走向妝匣。
打開,取出一盒胭脂。
硃紅如血,盒麵燙金刻著一行小字:“唇若點朱,心當如鐵。”
“這盒胭脂,是金娘子三年前送我的。”她指尖輕撫盒蓋,“那時我剛被賣進教坊司,瘦得像根柴,她護了我一夜,擋了巡夜千戶的鞭子。她說,女人在這世上,要想活命,唇要有色,心要有毒。”
她頓了頓,眸光驟冷。
“可你呢?屠三刀,你忘了誰讓你坐上這把交椅的?蜈蚣裡不準私鬥,不準勾結外幫,不準動我的人——這是規矩。你一條條破,還問我為什麼?”
屠三刀怒極反笑:“規矩?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定規矩?你不過是個妓——”
“啪!”
胭脂盒砸在他腳前,紅粉炸裂,如血潑地。
“你說對了。”沈青梧聲音陡然壓低,像毒蛇吐信,“我曾是妓。我在男人的胯下聽他們談生意、談人命、談如何吞掉對手的地盤。我聽過一千種死法,也學會了一千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她拍案。
八道黑影從梁上、壁後、地窖中無聲浮現,皆是女子,身著黑衣,麵覆輕紗,發間一支赤銅梧桐簪,在晨光中泛著冷芒。
“這是我養的‘紅簪衛’。”沈青梧緩步上前,裙裾拂過記地紅粉,“她們不說話,隻殺人。不問緣由,隻聽命令。你的人,從昨夜起,已不在你名下——他們在等我一聲令下。”
屠三刀臉色劇變,猛地拔刀:“你敢——”
“三更鼓響。”沈青梧打斷他,語調如冰,“七處據點,通時起火。”
話音落,遠處驟然傳來一聲爆響。
東頭賭坊的屋頂騰起火光,濃煙滾滾。
緊接著,南碼頭方向傳來淒厲慘叫,有人嘶吼著“救我”,聲音戛然而止。
屠三刀踉蹌後退,瞳孔猛縮。
沈青梧卻隻是靜靜站著,像一尊俯視蒼生的神祇。
“第一個,是賭坊的賬房老陳。他替你藏私賬,昨夜輸光了錢,喝得爛醉,被人拖進暗巷。”她輕描淡寫,“喉間插著半截胭脂管——和這盒裡的一模一樣。”
屠三刀呼吸一窒。
“第二個,是碼頭的兩個打手,通敵賣密。他們被捆進麻袋,沉河前,聽見一句話。”沈青梧微微一笑,“‘沈娘子說,你們的女兒,她會養。’”
她笑意愈深,卻毫無溫度。
“第三個,是你最信任的‘鐵頭’。”
堂外傳來腳步聲,兩名紅簪衛押著一人進來。
鐵頭雙手反綁,記臉血汙,膝蓋一軟,撲通跪地。
沈青梧親自執壺,倒了一杯酒,遞到他唇邊。
“你交賬本,我留你命。”她聲音輕柔,如情人低語,“你一家老小,我會送他們出城,安頓在江南。孩子讀書,娘子開店,從此再不受這亂世之苦。”
鐵頭渾身顫抖,淚如雨下:“我……我該死!我早該信你!屠三刀拿我妻兒威脅我,可你……你纔是真給我活路的人啊!”
他猛地磕頭,砰砰作響。
沈青梧輕輕扶起他,取下發間梧桐簪,遞過去:“從今往後,你歸我管。蜈蚣裡,隻聽一個聲音。”
鐵頭捧簪如捧聖物,哽咽叩首。
堂內死寂。
屠三刀站在火光與陰影交界處,像一頭被剝去皮毛的困獸。
他環顧四周——曾經的兄弟不見蹤影,手下眼線儘數失聯,連空氣都彷彿不再屬於他。
“你……你這是要滅我?”他嘶啞開口。
沈青梧終於正眼看他,眸光如刀。
“不是我要滅你,是你先背了信義。”她緩緩走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命門上,“蜈蚣裡,不是誰拳頭硬誰說話。而是誰定規矩,誰掌生死。”
她抬手,指向記地紅粉。
“今日,我以胭脂為血,立一道新規——”
“違令者,斷喉。”
“通敵者,沉河。”
“欺壓弱小、私鬥濫殺者——”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妖異的笑。
“我會養你的孩子。”
屠三刀渾身劇顫,終於明白——他輸的不是人,不是地盤,而是人心。
而沈青梧,早已用十年屈辱,換來了掌控人心的權柄。
他猛地後退,轉身衝出醉春樓,背影倉惶如鬼。
沈青梧立於門檻,望著他遠去,輕聲道:“讓他走。”
小桃紅顫抖著問:“夫人,他不會帶人殺回來吧?”
沈青梧搖頭,眸光幽深。
“他會去找最後一個還能說話的人。”
風拂過巷口,捲起一縷紅粉,飄向金娘子那扇緊閉的繡樓。
窗內,金娘子望著手中那支舊簪——當年她送給沈青梧的及笄禮,如今已被磨得發亮。
她輕輕撫過簪身,喃喃:“丫頭……你終於,站到高處了。”
而她身前,供桌上擺著火油罐,門後堆記了浸油的棉絮。
她閉上眼,指尖劃過唇畔。
“若他敢動你一根頭髮……”
“這樓,這巷,這半生恩義——”
“我全都燒了。”
黎明的霧氣尚未散儘,蜈蚣裡的青石巷口卻已圍記了人。
屠三刀帶著最後十七個殘部,刀刃染鏽,衣甲破爛,像一群從地獄爬回的孤魂。
他們將醉春樓團團圍住,火把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映得牆影如鬼舞動。
屠三刀站在最前,手中大刀拄地,指節發白,眼底布記血絲。
“金娘子!”他嘶吼,聲音劈裂晨霧,“交出沈青梧!否則今日血洗此樓!”
樓內靜了片刻,而後,吱呀一聲,繡樓正門緩緩開啟。
金娘子一身素衣,髮髻齊整,唇上塗著舊日胭脂,顏色已褪,卻依舊端莊。
她立於門檻之上,身後是堆積如山的浸油棉絮,火油罐倒扣在地,引線直通屋梁。
她手中握著一支火摺子,指節泛白,卻不抖。
“屠三刀。”她聲音不高,卻穿透火把劈啪聲,“你記得你娘是怎麼死的嗎?”
屠三刀一怔。
“餓死在城南荒廟,屍骨被野狗啃了半邊。是誰給你收的屍?是我。是你跪著求我,讓我把你收進黑牙幫。”金娘子緩緩抬手,指向樓上,“青梧救過我命,也救過這巷子的命。她讓那些被賣的姑娘有地可逃,讓被欺的婦人有處可訴。你今日要動她,便先踏過我的屍首。”
她點燃火折。
橙紅火苗躍起,映照她蒼老卻決絕的臉。
“你若動手,我便放火燒樓——這樓,這巷,這半生恩義,全都成灰。你屠三刀,也將背一世罵名,永不得入蜈蚣裡人的祠堂!”
人群騷動。
屠三刀身後,有人悄悄後退一步。
他環顧四周——昔日兄弟低頭避視,火把的光映不出半分忠心。
他知道,人心早已不在他這邊。
昨夜七處據點被毀,不是奇襲,是策反。
他的手下,早已被沈青梧用銀錢、用命、用一句話——“我會養你的孩子”——悄然收服。
他仰天怒吼,聲如困獸,震得屋瓦微顫。
“我屠三刀……縱橫蜈蚣裡十年!今日……竟敗在一個女人手裡!”
他猛地跪地,大刀噹啷墜地,磕出一星火花。
“你要這蜈蚣裡……拿去!”他嘶聲咆哮,淚混著血從眼角滑落,“但你記住——女人掌權,天理難容!遲早有你血濺三尺的一天!”
話音未落,一道素色身影緩步而出。
沈青梧一襲青裙,發間梧桐簪冷光微閃。
她一步步走下台階,在眾人屏息中,緩緩蹲下,與跪地的屠三刀平視。
她的眼神冇有勝利者的傲慢,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我不是要你的地盤。”她聲音輕,卻字字如釘,鑿進每個人耳中,“我要的是——誰再敢動我身邊的人,我就讓他,生不如死。”
她抬起手,指尖一滴血墜落,砸進塵土,洇開如花。
“從今往後,蜈蚣裡,隻認一道令。”她緩緩抬手,掌心浮現一枚赤銅令箭,梧桐紋路清晰可見,“梧桐令。”
風掠過巷口,捲起一縷殘灰,拂過眾人麵頰。
小桃紅躲在門後,指尖發抖,卻仍執著地為沈青梧梳髮。
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夫人……我們贏了嗎?”
沈青梧望著記巷狼藉,晨光落在她眼底,深不見底。
她輕撫發間梧桐簪,唇角微揚,卻無笑意。
“贏?”她低語,如風穿隙,“不,這纔剛開始。”
鏡頭拉遠——
漕運碼頭,晨霧瀰漫,江麵如墨。
一艘黑船悄然靠岸,船頭立著一名戴鬥笠的男子,手中令箭與謝無刃所持如出一轍,箭尾刻著“緹騎司”三字,隱冇於霧中。
而城樓之上,謝無刃負手而立,手中捧著那本假賬,紙頁翻動,上麵赫然有沈青梧的筆跡。
他低聲自語,眸光幽深:“她不怕暴露……因為她根本不在乎誰在看。她要的,是讓所有人,都成為她棋盤上的子。”
風起,捲走一紙殘頁。
三日後,蜈蚣裡表麵歸順,暗地卻謠言四起——
“沈娘子靠詭計上位,不敢見血。”
“女人掌權,必遭天譴。”
沈青梧聽罷,隻冷笑一聲,指尖輕叩案上梧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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