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風雪 金鼓齊鳴
金鼓齊鳴
裴寂也喜歡楚知默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他始終想不明白當初為何要留下小皇帝一命,
八歲回宮後,他收起了所有的爪牙,安安靜靜地在裴芳玉的宮裡長大知道他的歲數足夠出宮自立門戶,
仇恨是這世界上最鬼斧神工的刻刀,它可以將人雕刻成任何模樣,最麵目全非的模樣,
裴寂也也不例外,
他明明心裡恨不得一刀一刀颳了楚臨川和平南王,可謂為了不打草驚蛇,即使嘴裡咬得鮮血淋淋,他也能做到笑著對他們撒嬌,
最開始楚臨川並沒有想要留下她,但礙於裴芳玉和朝堂上的悠悠眾口,為了一個好皇帝的名聲,他隻能對裴寂也更加疼愛,
還好,裴寂也是個有耐心的,他硬生生在皇帝的手底下活了十幾年,最後爬上了攝政王的位置。
他沒有忘記他的父母是因何而死,
因為權利,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世代,手中沒有權利,再多的衷心和情誼都是浮雲,
如果不能左右彆人的生死,那麼就是被人左右命運,
他絕不會走上父母的老路,終有一天,他要登上權利的最高峰,做萬萬至上,俯視寰宇,執掌天下。
這一路走來,他已經不記得殺過多少人,他冷漠地踩著萬山的屍骨,絕不回頭地往上爬,可笑了良心換不回他的家人,也保不下他的命,
所以,他以為他已經麻木了,早已將良心摒棄了,
直到,他救下了小皇帝。
那是他,而是裴家的印信。
在那個時候,能用得到裴家印信的人,不用腦子都能想到是誰吧?
這下,裴寂也一成不變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楚知默的畫外音太過明顯,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當年那封信他曾親眼看過,所以沒人比他更瞭解,
他神色不明,蹙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楚知默挑了挑眼尾,見裴寂也變了神色,扯了扯嘴角,繼續說道,
“我想和攝政王合作。”
屋外的狂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隻有暖人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洋洋灑灑地將兩人全都籠罩在光裡。
祠堂的門被推開,候在門外的謝既明立即迎了上去,見走出來的人是楚知默,心底裡的緊張瞬間煙消雲散,
他上下打量了楚知默一圈,雖然沒看出什麼問題,但還是關切的詢問出口,
“主子,沒事吧?”
聽到他的稱呼,楚知默皺了皺眉,但還是搖了搖頭,
“不是不讓你叫我主子嗎?”
現在她已經不是皇帝了,就連身份,都還沒有,謝既明也不再是從前那個人人喊打的紈絝,他現在是整個大梁的英雄,最年輕的將軍,
若是讓人聽到,總是有些不妥。
但謝既明就是謝既明,要是能乖乖聽命,他就不是謝既明瞭。
謝既明沒有回答,反而問到,
“談妥了?”
楚知默點了點頭,微微回頭瞥了眼身後,緩緩勾起了唇角,
“最後的一台戲,就要落幕了。”
京都最後一場雪消融,太極殿早已被金紅暖色裹得嚴嚴實實。
太皇太後五旬壽宴自臘月便啟動籌備,丹陛兩側的鬆柏枝上纏滿五色彩綢,每枝末梢都懸著盞鎏金小燈,
白日裡日光斜照,金箔燈麵反射的光晃得人眼暈,入夜後燈燭齊燃,兩條火龍般的光帶沿著殿宇延展,竟將紫宸殿的琉璃飛簷映得泛著暖燙的光澤。
殿外廣場上立著三十座朱漆綵棚,南腔北調的戲班正輪番上演,笛音清越如流泉,琵琶聲綿密似私語,混著殿內熏爐裡飄出的龍涎香,在宮苑上空織成一層綿柔的
“盛世紗”,成了這場壽宴最體麵的注腳。
殿內的鋪張更甚,幾乎將大梁的富庶都揉進了方寸之間。
十二根盤龍金柱裹著明黃織金錦緞,柱頂承露盤裡斜插著新鮮的紅梅與綠萼梅,
整塊和田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禦座上鋪著三層白狐裘,狐毛蓬鬆得能埋住半個手掌,
兩側立著八名執扇宮女,手中團扇繡著
“萬壽無疆”
四字,
文武百官按品級分列殿中兩側,蟒袍玉帶在燭火下泛著暗光,可沒幾人真的留心戲台上的歌舞。
所有人的目光都繞著禦座下兩個身影打轉
——
左側,攝政王身著親王規格的紫色蟒袍,腰束玉帶,玉帶上掛著枚雙魚佩,麵容俊朗卻帶著幾分冷冽,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沿,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戲台上,
右側垂簾之後,是穿著石榴紅蹙金宮裝的皇太後,她手中撚著串東珠佛珠,護甲上的翡翠墜子隨著指尖動作輕輕晃蕩,聲音透過半透的珠簾傳出來,軟膩中裹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日是哀家的壽辰,承蒙列祖列宗垂憐,先皇遺澤庇佑,本宮臨朝以來,幸得諸位臣工恪儘職守、宗室親眷同心輔佐,方換得這大梁疆土無虞!願我梁大梁山河永固、盛世綿長!”
百官齊齊起身跪下,向著高位上,重複了三遍太後的那句話,
願我梁大梁山河永固、盛世綿長!
聲勢浩大,餘音回蕩在太極殿上久久不散,
往日裡總是一副淡然不理俗世的模樣,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紅綢段映下的光照在她身上的原因,反倒為她添了幾分光彩,
戲台上正唱到《霓裳羽衣》的華彩段,太後忽然開口,聲音透過珠簾飄向今日始終一言不發的裴寂也,
“攝政王今日怎的沉默?哀家還以為,你會送些新奇的東西給哀家賀壽呢?”
裴寂也的神色格外沉重,他緩緩放下酒杯,起身躬身行禮,聲音沉穩有力,
“臣今日當真有一份特彆的壽禮,隻是不知道,太皇太後會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