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風雪 世道多艱
世道多艱
眾人屏息凝神,心思各異,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皇帝身上,儘管皇帝進來後隻說過一句話,卻牽動著眾人的呼吸,
終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楚知默輕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擡眼,目光定在心虛不已的薛昭儀身上,心裡難免腹誹,
既然做了,怎麼就沒膽子裝得像一點?
見她的沒用樣,楚知默氣不打一出來,這宮裡各個都是人精,怎麼就出了薛昭儀這麼一個傻子?
就今晚這麼一鬨,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問題。
楚知默耐著性子,換上笑臉,起身將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薛昭儀扶了起來,順著沈望舒的話安慰了孟南湘幾句,又誇讚了她的大度,
緊接著就換上了為人父的喜悅和興奮。
雖然她裝了個十成像,但有多少人能信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好在,楚知默大致掃了屋子一同,今晚參與和知道此事的並不多,她的餘光瞥向主持了大局的沈望舒,
這纔是最麻煩的一位。
夜已深,楚知默大手一揮,遣散了眾人,拉著薛昭儀冰涼的手一路牽回了薛昭儀的鉛洗殿,
一路上薛昭儀從始至終未敢發出一聲,隻能滿目恐懼地瞥著皇帝的背影,彷彿在走向淩遲她的刑場,直到到了鉛洗殿的殿門前,她的腿一軟,差點沒坐到地上,
一道力量將她攔腰抱住,
額頭上的冷汗細細密密地往下流,口中儘是血腥味,她絕望地擡起頭,一眼就忘進了皇帝清冷的眼中,渾身的力氣驟然被抽走,
腿肚子不斷打顫,怎麼都直不起來。
楚知默感受到了懷中人不斷顫抖,又見她怕成這樣,無奈的歎了口氣,遞給了趙齊一個眼神,
趙齊心領神會,派人守在鉛洗殿外,
殿內,除了楚知默和跪在地上捂著肚子瑟瑟發抖的薛昭儀外,隻剩下了趙齊。
楚知默不欲再多看一眼已經六神無主的薛昭儀了,轉頭交代趙齊看住陳太醫還有今晚昭華殿內的人。
趙齊餘光瞥了眼薛昭儀,眼中帶了狠毒和嫌棄,
宮中向來醃臢事多,他都儘量約束和處理,儘可能不讓它們鬨到楚知默的眼前。
多少進宮為妃的女子終其一生也得不到皇帝垂憐,他沒有多同情她們,因為很多路都是人自己選擇的,
相比於荒淫或是無情的帝王,楚知默做得好太多,尤其是在後宮方麵,
可總有些人不知廉恥。
交代好後,楚知默終於重新審視了薛昭儀,
她長得極美,明眸皓齒,巧笑倩兮,尤其是那一雙多情眼和那副好嗓子,甜言蜜語幾句都能溺死人,
楚知默來鉛洗殿的次數的確不多,每次一見她,美人都是一副如狼似虎,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的架勢,屬實嚇到了她,
的確,成了她的妃子,是她這輩子最慘的命,可這命,不是她楚知默逼得,
她雖然做不到問心無愧,但也沒有蠢到將一切罪責都攔在自己身上,
可當目光掃過她拚命護在手下尚還平坦的小腹時,楚知默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幾分,
現在,那裡麵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就像瑞兒一樣的生命,
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還是軟了下去。
“薛昭儀,”
從皇帝口中吐出的三個字沒什麼溫度,突然拽回了薛昭儀的神兒,
她的審判到了。
心如死灰的人狼狽的跪在地上,涕淚橫流,央求楚知默的饒恕,
可她心底裡如明鏡似得,皇帝不可能放過她,
千古以來,沒有那個皇帝能容忍後宮之人穢亂,
哪怕是尋常人家的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如此,更何況和皇帝。
耳邊縈繞著不絕於耳淒厲的哭聲,好脾氣的趙齊倒是冷眼旁觀,可很快就哭煩了楚知默,
“行了,除了哭就知道哭,既然做了,就要想到若有一天東窗事發的後果,朕沒心情陪你在這兒哭。”
天子發了話,薛昭儀終於看到了自己已經走到頭的命運,徹底失去了力氣,直到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可還是抑製不住哭聲的傳出,
今晚被這麼一鬨,楚知默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徹底沒了再待下去的心思,冷眼掃過跪在地上的人,
“想活命,就把你的嘴閉嚴,不用朕教你該怎麼做吧?”
本已死心的薛昭儀聽到這話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卻最終隻看到了皇帝大步離開的背影,還有被人從外麵鎖死的殿門。
一個晚上,薛昭儀懷了龍嗣的訊息不脛而走,原本平靜的後宮被這一塊巨石砸出了層層不息的漣漪。
楚知默將鉛洗殿的人全都換成了她的人,對外宣稱薛昭儀身體孱弱,胎像不穩,不許後宮之人前去叨擾,除了每日請平安脈的太醫外,不準他人探視。
好在她處理的及時,沒多少人揣度。
楚知默先是被太後喚去,太後依舊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樣,流程般地交代了些話,也無心插手的意思,不到晌午就將人放走了。
午膳她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塊糕點墊了墊肚子也就算了。
下午,謝既明踩著點推開了禦書房的門,
“陛下,聽說你後宮的薛昭儀有孕了!”
還沒見到人,光是聽聲音,楚知默的頭就大了一圈,沒好氣地掀起眼皮,就看見抱著畫軸一臉欠揍的謝既明大咧咧地走了進來。
捏著奏摺的手一緊,
反正她是皇帝,命人將謝既明拖下去打一頓,就算沒理由,也不會有人管她吧?
不對,她也可以親自上手,量他也不敢反抗。
這麼想的可不光是楚知默,趙齊見這位祖宗沒眼力見的衝進來時,右眼皮一跳,下意識看向身側一直麵色不好的皇帝,
果然見人黑了臉,識趣地退了出去。
“謝知非!這是朕的禦書房,不是你家大門,連通報都不通報一聲,你就敢闖進來,你還有沒有規矩了!”
察覺到冷意的謝既明身形一頓,再看向皇帝不悅的神色,嚥了口唾沫,
這是怎麼了,小皇帝這麼低氣壓?
不是剛當了爹嘛?怎麼這個臉色?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識趣地謝了罪,蔫巴了腦袋,
楚知默冷哼了一聲,不再追究,冷聲問他來做什麼,謝既明規規矩矩地將手中的畫軸呈了上來,
他們見過溫老之後,為了求證,楚知默派他去查,有沒有嘉安公主的畫像什麼的,雖然她隻見過那個瘋女人一麵,但多少還記得容貌,
趙齊這些年上了歲數,當時嘉安公主和親時,他雖進了宮,但也沒多久,對她沒什麼印象了。
雖然不知道當年之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小心求證總是沒錯的。
畫卷慢慢被開啟,一副嫻靜美人圖展露在她麵前。
畫中美人眉如遠山含黛,眼若星波流轉,眼尾微微下垂,藏著幾分未說儘的羞怯與靈動。精緻小巧的鵝蛋臉上兩頰透著粉暈,
鬢邊碎發微垂,襯出那截光潔的脖頸越發纖細。
畫中人沒有一絲張揚豔麗,卻像是一塊暖玉雕刻成的美人,柔和,恬靜,帶著能夠穿越時間的魅力。
“我問過我爹了,嘉安公主的容貌冠絕京城,卻因為從出生便擔著和親公主的名頭幾乎不見外人,這副畫像,是當年嘉安公主和親前,去廟中祭拜時,被一畫師所畫,後來流落到拍賣行的手裡,曾被拍出了天價。”
雖然畫中人已逝,但她的美如有實質般留在了畫中,鮮活明亮,彷彿這樣一位美人就站在她的麵前。
她用眉眼將畫中之人描摹一遍,怎麼也不能和那日太廟中傳進來瘋瘋癲癲的人想在一塊,“這幅畫你怎麼弄來的?”
謝既明聳了聳肩,“這幅畫是當年我娘拍下來的,就藏在庫房裡。”
楚知默眉頭一皺,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他,
鎮國將軍夫人?
說實話,當時溫老提到嘉安公主時,謝既明便想到了這幅畫,
鎮國公府的每一塊磚他都摸過,踩過,哪怕是府裡的一棵樹都沒有逃過他的魔爪,庫房什麼的自然也是他常光顧的地方。
他很小的時候就翻出過這幅畫,當時一眼就被畫中的美人所吸引住了,以為畫中之人是話本子裡的仙女,抱著去找他娘,說他要娶仙女。
他娘當時追著他揍了他一頓,直到他打消念頭為止。
後來,他娘抱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難得好脾氣地解釋道,那是嘉安公主,是整個大梁都虧欠的人,是這天底下頂好頂好的人。
楚知默抽了抽嘴角,她曾聽人說過,鎮國公夫人曾也是一位將軍,領兵打過北狄,戰功赫赫。
甚至連鎮國公都不是她的對手,曾被她用槍掀翻過馬。
巾幗不讓須眉,是個響當當的女中豪傑。
她再看向手中畫時,心底泛起了一絲堵塞之感。
畫中人何嘗不是巾幗英雄?
史書上銘記著男人們的功績,翻開一頁便是他們的輝煌,可若他們敗了,隻會多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用婚姻和一生去換他們的名聲。
她又想起滿嘴瘋話的瘋女人,女人一身破布披在身上,蓬頭垢麵。
可那張臉好似在她眼前逐漸清晰,漸漸和畫中人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