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一個皇帝兒子 第210章 委托
景德十四年的四月初一,春光雖已潑灑人間,柳梢綻出新綠,但空氣中仍裹挾著一股驅不散的料峭寒意。
轉眼間,李淡重傷昏迷後的第三天已然流逝,時間在南昌侯府這片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深宅大院裡,悄無聲息地滑過。
藏壽院那邊,因世子李淡的蘇醒,大夫人張氏如同久旱逢甘霖,尋回了主心骨,終於能暫且按下驚惶與悲痛,安心在自己的院落裡調理小產後的身子。
府中的中饋權柄依舊由小姐李嫣然主持。
由於夏挽未坐完月子,於是再次遵循著「不見風」的古訓,窩在臥室內。
窗外是嘰嘰喳喳、追逐嬉戲的雀鳥,充滿了生機與自由,愈發襯得室內一片死寂。
她靠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雙望向窗外的眼睛,深得像兩口枯井,映不出半點春色,隻餘一片冰冷的荒原。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攥緊了衣角。
聖上聞治將瑾玄帶在身邊,已過數日,卻無隻言片語傳來,更無將孩子送還的跡象。
那個她拚卻性命早產生下的兒子,她血脈的延續,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被輕描淡寫地從她的生命裡剝離了出去。
這種刻意的忽視,比任何明確的拒絕更令人心寒,像一把鈍刀,在她的心口反複淩遲。
「淩花!」
夏挽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異常的清晰和決絕,打破了滿室的沉寂。
片刻,淩花便應聲而入,臉上帶著關切。
「小姐,什麼事?」
夏挽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追隨著窗外那隻最終振翅遠去的鳥兒,直到它化作天際的一個黑點,徹底消失不見。
她才緩緩轉回頭,看向淩花,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
「你去一趟夏府,給我父親遞個話。」
夏挽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就說,我同意了。」
淩花微微一怔,她雖不完全明瞭這簡短的幾個字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她能感受到小姐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孤注一擲的氣息。
她抬頭看向夏挽,陽光透過窗欞,勾勒出夏挽單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的側影,像一朵懸在天際、無所依憑的流雲,隨時可能消散於無形。
「是,小姐。」
淩花壓下心頭的疑惑,低頭應下,轉身快步離去。
打發走了淩花,夏挽並未停歇。
她挪到書案前,鋪開信紙,研墨提筆。
筆尖在宣紙上懸停片刻,終是落了下去。
她給臨安長公主寫了一封信,言辭懇切,想要見長公主一麵。
信送出後,她又讓人去葉府,約請葉微冉過府一敘。
這幾天,平瀾院表麵依舊波瀾不驚,丫鬟仆役各司其職,但一種無形的緊張氛圍卻在悄然彌漫。
夏挽將自己關在內室,翻箱倒櫃,整理著一些重要的物什,常常對著一疊紙、一件舊物出神良久。
她在為一場未知的遠行,做著無聲的準備。
次日一早,晨曦微露,葉微冉便如約而至。
她心係夏挽,接到口信後便一刻不曾耽擱,還特意帶上了幾本最新的賬本,以備夏挽查問。
臧雪早已侯在府門,見到葉微冉,立刻恭敬地引著她往平瀾院去。
「葉小姐,我家娘子已在院內等候多時了。」
「有勞。」
葉微冉微微頷首,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一踏入平瀾院的內室,藥味混雜著熏香的氣息撲麵而來。
葉微冉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床頭的夏挽。
不過幾日不見,夏挽竟又消瘦了一圈,下巴尖得可憐,眼窩深陷,唯有一雙眸子,亮得驚人,燃燒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光芒。
「夏妹妹!」
葉微冉心頭一緊,疾步上前,在床邊坐下,一把握住夏挽冰涼的手。
「見到你平安出來,真是太好了!天知道那天聽說你被帶走,我魂都快嚇沒了!」
感受到葉微冉手心傳來的溫度和毫不作偽的關切,夏挽冰冷的心湖彷彿被投入了一顆暖石,漾開圈圈漣漪。
她回握住葉微冉的手,力道有些重,彷彿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葉姐姐!」
她聲音微啞,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謝謝你。」
這一聲謝,情深意重。
她感念葉微冉在她落難時,不惜冒著觸怒長公主的風險前去叩門求助。
自六裡坡相識以來,葉微冉始終站在她身後,給予她毫無保留的支援與信任。
在這個充滿算計與危機的世界裡,葉微冉是她唯一能敞開心扉、全然信賴的人。
這份情誼,甚至超越了血脈至親。
夏挽定了定神,轉頭對侍立一旁的臧雪吩咐道:「臧雪,你去門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臧雪心領神會,低眉順目地退了出去,並細心地將房門掩緊。
室內頓時隻剩下她們二人,靜謐得能聽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夏挽抓著葉微冉的手緊了又緊,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的肉裡。
她深吸一口氣,直視著葉微冉的眼睛,目光灼灼,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葉姐姐,我···能信你嗎?」
葉微冉看著夏挽眼中那複雜難言的情緒,有不捨,有決絕,更有深深的托付,她的心中猛地一沉。
沒有任何猶豫,反手更用力地握住夏挽,語氣堅定如磐石。
「夏妹妹,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親妹妹。無論何事,我與你共擔。」
四目相對,無需更多言語,一種沉甸甸的信任在空氣中交織。
夏挽的嘴角勉強牽起一絲微弱的弧度,像是安慰葉微冉,又像是安慰自己。
她鬆開手,俯身從床內側摸索片刻,取出一個紫檀木雕花的盒子。
盒子不大,卻顯得異常沉重。
夏挽的手指輕輕撫過盒蓋上繁複的花紋,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戀與不捨,彷彿在觸控自己過往的人生。
「葉姐姐。」
夏挽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力氣,「如今,妹妹能托付的人,隻有你了。」
她「哢噠」一聲開啟銅鎖,掀開盒蓋。
裡麵並非金銀珠玉,而是一疊整理得一絲不苟的文書。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麵的幾張,遞到葉微冉麵前。
「這是···」
葉微冉接過,低頭細看,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那竟是夏挽所有的陪嫁產業明細,京郊的田莊、城內的鋪麵、彆院的房契···白紙黑字,一應俱全。
夏挽的目光落在那些地契房契上,語氣飄忽。
「這是我的全部陪嫁。葉姐姐,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麻煩你,幫我打理它們。」
「不在了?」
葉微冉聞言,臉色驟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抑製的驚急。
「夏妹妹,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去哪裡?怎麼會不在了?還有,你的孩子呢?我來了這許久,怎麼都沒聽到孩子的哭聲?你到底怎麼了?」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疾風驟雨,砸在夏挽的心上,讓她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閉了閉眼,強壓下喉頭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澀。
「葉姐姐。」
她重新睜開眼,眼神變得銳利而凝重,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氣音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聽入耳中,記在心裡,但出了這個門,再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一分一毫!否則,我怕你會被我牽連,惹來殺身之禍!」
夏挽的語氣是如此嚴肅而恐懼,讓葉微冉瞬間白了臉色,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但她隻是緊緊地握住夏挽的手腕,斬釘截鐵地道:「你放心!今日你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有違背,叫我天打雷···」
「彆!」
夏挽猛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即將出口的毒誓。
「我信你,葉姐姐。」
她眼中泛點水光,是無法言說的感動。
她重重地撥出一口濁氣,彷彿要將胸中的塊壘儘數吐出,然後才用極低、極緩的聲音,揭開了那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
「葉姐姐,你知道的,我孩子的親生父親,並非南昌侯府已故的世子李敬德。」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他的親生父親···是當今聖上,聞治。」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