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紈絝世子,怎麼就要造反了? 第115章 火盆裡的作業
嶺南的晨光穿透薄霧,灑在蒼梧郡新鋪的水泥路上。
年節的喜慶餘溫尚在,郡衙後院的西廂房卻傳出一聲淒慘的哀嚎。
「完——了——!」
阿箬抱著腦袋,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在書案前團團轉。
案頭堆著厚厚一摞蒙學堂的寒假作業——描紅本、算學題、還有一篇《論孝道》的策論。
墨跡簇新,紙頁平整,顯然從未被主人臨幸過。
窗外枝頭麻雀嘰喳,彷彿都在嘲笑她的拖延。
怎麼辦怎麼辦?先生明天就要檢查了!
她的小臉皺成一團,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爹爹最近忙著水泥工坊擴建,姑姑盯著玻璃窯的火候,娘親在教嶽飛哥哥新槍法……沒人能救她!
她絕望地掃視房間,目光最終定格在角落那個尚未撤走的炭盆上。
盆底積著一層灰白的餘燼,昨夜溫暖的火光彷彿還在眼前跳躍。
一個大膽又離譜的念頭,如同鬼火般在她腦海中「噌」地亮起。
午後,書房裡彌漫著一股焦糊味。
阿箬心虛地拍掉裙角的灰燼,看著炭盆裡那堆蜷曲發黑的紙灰,長長舒了口氣。
這下死無對證了!
她努力回憶著昨夜爹爹講「鐵槍廟」時手舞足蹈的樣子,醞釀好情緒,一路小跑衝向蒙學堂。
「先生!」
她衝進學舍,眼圈微紅,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我的寒假作業……嗚嗚……全被爹爹燒了!」
她抽抽搭搭,小手指向郡衙方向,「昨晚,我拿作業去問爹爹一道算學題,爹爹講得興起,手一揮……就、就掉進火盆裡了!火苗『呼啦』一下全吞了!」
她眨巴著大眼睛,努力擠出兩滴眼淚,心裡卻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完美!爹爹背鍋,先生總不能去找王爺對質吧?
翌日清晨,郡衙正廳。
葉淩雲捏著一張薄薄的箋紙,臉色由紅轉青,最後黑如鍋底。
紙上寥寥數語,是蒙學堂周夫子的親筆:「王爺鈞鑒:小郡主言其寒假課業因王爺失手焚於守歲火盆,稚子之言,恐有疏漏,特稟明。」
「葉——阿——箬!」一聲怒吼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給本王滾出來!」
阿箬正躲在葉芷青身後啃糯米糕,聞聲嚇得糕都掉了。
葉芷青蹙眉放下茶盞:「淩雲,大早上吼什麼?阿箬又考倒數第一了?女孩兒家,識幾個字便……」
「不是成績!」葉淩雲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將信箋拍在桌上,「是她膽大包天,竟敢燒了作業還栽贓給本王!」
趙婉兒聞聲趕來,看到信箋內容也變了臉色。
葉芷青霍然起身,鳳目含霜:「阿箬!信上說的可是真的?」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
阿箬小臉煞白,知道瞞不過了,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囁嚅道:「我……我隻是不想寫……那麼多……」
「不想寫,可以告訴爹爹,可以求先生寬限幾日!」
葉淩雲蹲下身,直視女兒的眼睛,怒火中夾雜著痛心,「可你選擇撒謊!還讓爹爹替你背黑鍋!阿箬,這是品性問題!」
葉芷青一言不發,轉身從多寶格上取下一柄紫檀木戒尺。
戒尺油亮,邊緣已被歲月磨得圓潤,卻依舊透著沉甸甸的分量。
她走到阿箬麵前,聲音冷硬如鐵:「伸手。」
阿箬顫抖著伸出左手。
葉芷青沒有絲毫猶豫,「啪!啪!啪!」三聲脆響,狠狠抽在那白嫩的手心。
紅痕瞬間腫起。
阿箬疼得渾身一顫,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死死咬住嘴唇沒哭出聲。
她仰起頭,看著葉芷青冰冷的眼神和葉淩雲沉痛的臉,忽然明白了什麼比作業更重要。
「姑奶奶,爹爹,」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阿箬知道錯了……不是因為沒寫作業,是因為……我撒謊了。」她低下頭,眼淚終於砸在地板上,「我再也不敢了。」
葉芷青見阿箬知道錯了,心疼的吹著阿箬的小手,但語氣卻十分嚴肅。
「以後再撒謊,就不是打手心這麼簡單了!」
次日清晨,葉淩雲推掉了工坊的巡視,親自牽著阿箬的手走向蒙學堂。
阿箬左手還纏著細布,小臉蔫蔫的,全然沒了往日的活潑。
轉過街角,葉淩雲卻愣住了。
蒙學堂所在的青石巷口,竟新開了三四家鋪子!
烏木招牌上刻著「墨文齋」、「書香閣」、「筆耕園」等雅號,窗明幾淨。
店內並非隻賣昂貴的徽墨湖筆,更多的是碼放整齊的廉價竹紙、炭筆、石板,甚至還有葉淩雲「發明」的簡易木殼算盤。
價格雖比往日集市貴些,但顧客絡繹不絕。
一個穿著粗布短打、褲腳沾著泥點的漢子,正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遞給掌櫃:「掌櫃的,再來一刀竹紙,兩支炭筆!給我家丫頭用!」
他身邊站著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紮著羊角辮,抱著新得的紙筆,眼睛亮得像星星。
漢子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女兒頭發,嗓門洪亮:「閨女,好好學!秦王殿下說了,女子也能頂半邊天!以後你不比男兒差!給爹考個『女秀才』回來!」
葉淩雲心頭一熱,彷彿有春風吹過凍土。
教育,真的開始紮根了。
「是秦王殿下!」有人認出了他。
人群瞬間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表達感激。
「王爺!多虧您的新稻種,今年家裡糧倉都堆滿啦!」
「殿下!俺家婆娘在肥皂坊做工,年前還發了紅封呢!」
「王爺送娃上學啊?小郡主真俊!」一位大娘將剛買的麥芽糖塞進阿箬手裡。
葉淩雲被這質樸的熱情包圍,難得有些窘迫:「是,送阿箬上學……她,她作業沒寫完。」
他老實交代,引來善意的鬨笑。
阿箬羞得把臉埋進爹爹衣袍裡。
好不容易脫身,葉淩雲牽著阿箬走進蒙學堂。
周夫子正在整理書卷,見王爺親至,驚得差點打翻硯台,慌忙行禮:「王爺!您怎麼……」
葉淩雲擺手製止,將阿箬輕輕推到前麵,神色鄭重:「周夫子,葉某今日特來致歉。一為阿箬課業未完成,二為這小妮子膽大包天,竟謊稱作業是被我燒毀,欺瞞師長。」
他按著阿箬肩膀,「阿箬,向夫子認錯。」
阿箬抬起頭,眼圈又紅了,對著周夫子深深鞠躬:「夫子,阿箬錯了。我不該不寫作業,更不該撒謊騙您……請您責罰。」
周夫子徹底呆住了。
他見過勳貴子弟欺辱師長,見過富商巨賈用銀錢堵先生的嘴,卻從未見過一位權勢滔天的王爺,為女兒一次小小的撒謊,如此鄭重其事地親自登門道歉!
這份對師道的尊重,對誠信的看重,遠比他想象的「秦王」更令人震撼。
他連忙扶起阿箬,聲音有些發顫:「郡主……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課業……補上便是。」
他看著葉淩雲,眼中滿是複雜與敬佩,「王爺……您折煞老朽了。」
葉淩雲搖頭:「夫子此言差矣。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阿箬犯錯,是我這做父親的失職,亦是夫子教導之責。日後還望夫子嚴加管教,該罰則罰,不必顧忌。」
他拍了拍阿箬,「去吧,好好上課。」
阿箬一步三回頭地走進學堂。
葉淩雲站在窗外,看著女兒挺直的小小背影坐到座位上,拿出嶄新的竹紙和炭筆,開始認真描畫。
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認真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
葉淩雲忽然覺得,此刻學堂裡沙沙的書寫聲,或許纔是這個春天,嶺南大地上最動人的聲音。